言情小说-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

第140章


一切的成败都会在今日拉开大幕,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碧痕走进寝殿时,杜沅沅正坐在妆奁前,手持一把镂镶碧玉的银梳,缓缓地梳理着一头青丝。碧痕暗自叹息一声,缓步上前,看着映在玳瑁菱镜里那张笃定坚强的面容,目中有深深的忧。
    杜沅沅笑得云淡风轻,将手中银梳递给碧痕,“给本宫梳个百凤迎仙髻吧。”碧痕点头接过,细心将杜沅沅的乌发梳顺,再轻轻盘起。她微微抬了头,看到镜中杜沅沅异常淡定从容的面容,一声叹息不经意溢出了口。
    杜沅沅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支坠珠累丝牡丹,听到碧痕的叹息声不住微微顿了一下,她自是明白碧痕在想些什么,也不点破,故意嗔道:“小心些,今日本宫还要参佳顺阁的端午粽宴,若是弄乱了发髻,本宫还怎么见人。”碧痕听了不失笑,面也放松了许多。
    正梳妆间,陆陆续续有宫进殿,有的在壁上张挂龙舟呈祥挂屏,有的在彩釉双耳瓶内插好五福五瑞,有的在殿门上悬吊起艾草和菖蒲,还有的在紫金珐琅炉内放上了菖蒲。这些都是皇家端午照例要有的排场。按例,端午这日,清早,皇帝便要出城到湘芷河边祭祀龙神,而各宫各殿则需张挂吉物。龙神祭祀完毕,皇帝会向各宫赏下端阳贡,午时则在宫中摆下端午粽宴。
    杜沅沅看了看天,水边祭祀应已完毕,差不多到了各宫领受端阳贡的时辰。果真,没过多久,殿外便传来陆六福的声音,“请贵娘娘领受端阳贡。”
    杜沅沅姗姗走出殿去。只见陆六福领着一队手捧端阳贡的太监一字排候在殿前。而在他们身前,一身双纱绣金龙袍服的英帝笑容暖暖,长身玉立于当地。
    自杜沅沅回宫后,二人便一直未曾见面。此时英帝意外出现,杜沅沅微有错愕,心念电转之间福下身去,“臣参见皇上。”突觉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扶住,耳边是英帝温耗声音,“你我还需这些虚礼么?”
    杜沅沅心中微酸,依旧拜下身去,不假思索道:“皇上国务繁忙,能于百忙之中来看臣,臣感激不尽。臣这里一切都好,不敢耽搁皇上功夫,皇上既看过了,便可回去了。”英帝听她语声清脆,一番话顺畅如流水,表面看起来贤良淑德,话里痊着酸意,明显是在怪责他。
    一丝玩味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上前一步,轻轻一带,将杜沅沅一把揽入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原来是贵娘娘生了气,都怪为夫冷落了你!”说罢,还在她的耳唇上轻轻亲了一口。
    杜沅沅被他弄得发痒,面不住飞红。目光一转,瞟见四周的宫、太监都深埋着头,双肩抽动,似是在强忍笑意。她更觉羞赧,刚要挣开,突听英帝在她耳边又道:“我这几日的忙碌,便是为了我们的今后。你且放心,一切有我。”
    那语声极低极轻,缓缓飘进她的耳际,她心中一怔,待回过神来,英帝已经将她放开,正命陆六福呈上端阳贡。一只只托盘在她面前展开,是各式宫纱团扇、老虎簪、艾草饼、菖蒲袋、五毒荷包、紫金锭和蟾酥锭。
    杜沅沅脑中依旧回响着英帝最后没头没脑的那句话,心中愈发狐疑,刚要张口询问,忽觉头上发髻一紧,转头看时,却是英帝拿了那只老虎簪,正轻插入她的鬓边,柔声道:“戴上这个,便可趋避邪气,平安康好了。”说罢又向杜沅沅道:“午时粽宴还有些事宜要料理,你且歇歇,我这便去了。”
    杜沅沅见他如此说,倒也不好再问,只得点了头,看他带着众人出了怀玉宫。
    杜沅沅走回殿内,依旧坐在妆奁前,菱镜里是一张似喜似嗔的面孔。耳畔突然听到“咚”地一声轻响,却是殿内捻金铜漏的声音。她抬头看去,依稀已是巳时,她不由得微微一震,忽然对镜中的自己笑了一笑,向身后的碧痕道:“去把那件天水碧纳绣白莲的盈罗宫服拇。”一边说着,一边顾自细细地扫了黛眉,涂了胭脂。
    当她换过宫服重新站在镜前,身边侍立的宫和太监们都已说不出话来。他们的贵娘娘本就很,而此时此刻,更是得惊心动魄,得仿如谛仙。她的身上,是一袭碧水之上盛开着朵朵雪莲的素淡宫服,她的头上,是一朵含羞带露的粉白莲和两支银丝镶祖母绿的垂珠步摇的简单装饰,她的面上,是肤如凝脂,眉若远山的淡妆素抹。她的周身上下,只是简单的绿白两,并不见得怎样的金堆玉砌,富贵华,但是,就是这样的简单和素淡,却是说不出的高雅飘逸,说不出清新脱俗。仿佛一切已到了极致,一切已无法超越。
    一旁的碧痕喃喃叫了声“娘娘”,眼中竟似有了盈盈泪意。杜沅沅只是淡然一笑,却笑得若有所思,今日的一场盛宴,她是领舞,因此,一定要有一个华丽的出场,一个不同凡响的开始。
    严子堃歪靠在太医院内的一张药案上,神慵倦而疲惫。自从被皇后指名做了淳婉仪的随侍太医,他便象被套了镣枷,没有一日的省心。就象如今这般闲散的一刻,也象是来的一般。
    想到这,严子堃不苦笑。表面上,他是随侍太医,实际上,不过是皇后与淳婉仪秘密的封口人。想到保守和维护的那个秘密,严子堃不由得心惊肉跳,这个秘密一旦泄露,足以将他和他的家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严子堃想得心中烦躁,随手端起手边的一盏茶一饮而尽。没过多久,他忽然摇晃了一下,歪倒在地。几乎是同时,他身后的那扇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走进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左右看了一刻,竟随手将严子堃推入药案之下。
    林锦儿拥被坐在榻上。此时已是卯时三刻,但她仍穿着昨的寝衣,长发披散。她的面上一团青白,目中还带着恐惧之。
    水红端着茶盏走进殿来,见了林锦儿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上前轻声道:“小主,时辰不早,该更衣了。”林锦儿似沉浸在某种思绪里,闻声不住一跳,突然一把拂落水红手上的茶盏,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急切道:“你看到了没有,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水红看着林锦儿面上狂乱的神,心中升起惧意,一面向后躲,一面道:“小主,小主,您不要这个样子吓奴婢。早上您不是问过奴婢了,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林锦儿呆呆重复道,不知不觉便松了手。
    水红见林锦儿安静了下来,胆子也大了起来,上前道:“昨是奴婢当值,根本就未见到半个人影,小主是发噩梦了吧。”林锦儿听到这句,忽然又激动起来,“我明明是醒着的,怎么会发噩梦。”她的目光在殿内各处扫过,声音陡然变得凄厉,“你不是早就死了,为何还要回来,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这是怎么了?”一个温婉的声音插了进来,殿内的林锦儿和水红均是一愣。待定睛看时,一身衣饰整齐的杜沅沅正跨进殿来。
    水红正就被林锦儿的话搅得心慌意乱,见了杜沅沅,如同见了救星,急忙奔上前见礼。林锦儿看着光彩照人的杜沅沅慢慢走进,猛然间便怔在那里。
    杜沅沅微微皱了眉头,斥责水红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把堂堂婉仪小主都搞成这副样子。”水红急忙跪了下去,却嗫嚅着不知该怎么讲。林锦儿此时已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自己鬓发散乱,衣饰不整,比照之下,有如麻雀和凤凰,一时心中又羞又恨,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勉强笑道:“别怪他们,不过是昨发了噩梦罢了。”
    杜沅沅转头看着林锦儿,笑容和煦,眼中却有一点针尖样的光芒,“哦!锦儿是发了噩梦。那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引得你此时还拥被高危”林锦儿掩饰笑道:“左右不过是些吓人的怪物罢了。”杜沅沅淡淡一笑,却也没有追问,只道:“粽宴的时辰快到了,你莫非还要赖着不起么?”
    林锦儿迟疑了一下,“身子有些不适。”她话音还未落,杜沅沅便接口,“难得有们聚在一处的机会,况且,皇上极是重殊样的日子,若是缺席,引起皇上的不快……”杜沅沅拉长了语声,娶没有向下说,林锦儿自是明白的,一迭点头,“多谢提醒,这就梳洗更衣。”杜沅沅浅笑,“在这里等你,待会儿咱们两个一同前往。若是你不去,今日昭顺阁这场戏,可怎么唱下去。”后半句话她当然只说在了心里。
    杜沅沅和林锦儿的步辇停在昭顺阁前,守在阁前的凌海急忙上前见礼,殷勤道:“娘娘来了!”杜沅沅轻摇手中樨罗扇,随意道:“人都齐了?”凌海陪着笑脸,“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未到。”杜沅沅“晤”了一声,忽然看到英帝和皇后的步辇正沿着流碧湖过来,不由笑道:“说曹操,曹操可窘了。”
    英帝坐在辇中,微闭着双目,神平和,看上去颇有几分闲适。但谁也没有发现,他放在膝头的手却是紧握成拳。他的耳边忽然传来陆六福的声音,“皇上,快到了!”
    英帝睁开眼来,前面便是昭顺阁了。一个雅致清新,如同她身上那袭天水碧宫服纳绣的朵朵白莲一样脱俗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神间也有了几分雀跃。
    众人一齐拜下身去迎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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