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艺术家

    得亏，林初夏没有点亮“读心术”的技能，不然，得知自己敬仰的英雄，竟有着比两老更为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那还真是不知该感慨一声“英雄迟暮”，又或者该吐槽“江山易移，本性难改，大环境对人性格的影响，并非所谓的‘男女平等’‘生儿生女一个样’之类的口号就能改变的”。
    此刻，在场众人中，除了不到一岁，在房间里睡得正香的林盛夏，也就修炼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能耐的林初夏，很快就反应过来，搬来几张太师椅，请包括老太爷和村长等老人家坐下来后，又一一为几人泡好茶。
    老太爷微微颌首，看向林初夏的目光，没有了之前的遗憾，反还恢复到平日里的淡然。
    “村长，你来吧。”
    村长点点头，也跟着落座后，就拿出纸笔，看向林爷爷：“和堂哥，现在开始吗？”
    是的，村长也姓林，和林爷爷是没出五服的亲戚。而，他嘴里的和堂哥，正是全名林义和的林爷爷。
    “等我一下。”
    林爷爷起身，往卧房走去，而，被众人一致忽略掉的林爱军，猛地抬头，眼底浮现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望和期盼来。
    可惜，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希望和梦想，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又破灭了。无它，只因，从卧室出来的林爷爷，手里拿着一摞发黄的纸。而，这些资料，多年前，他曾趁林爷爷不在家的时候，翻找出来过，更曾私下里计算过，然后，佯装若无其事地试探过其它人。
    同样，并不是第一次参与分家的老太爷和村长等人，包括林爱国和林爱华兄弟俩，在这一刻，心里生出一抹明悟来。不过，紧接着，即使是以“长兄如母”这四个字来要求自己的林爱国，心底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酸涩和嫉妒等情绪来。
    原因嘛？很简单。
    当年，第一次分家的时候，林爷爷拿出来的东西，还没这么厚。当时，可是长房、三房和林爷爷所在那一房分家。
    现在呢？只是林爷爷和四房第二次分家，就有这么多东西。
    由此，让人不得不怀疑：当年，林爷爷是否没有将所有的家产都拿出来均分？又或者，这些年，即使林爷爷并没有特意卖惨，但是，因为有林爱军这个最擅长和稀泥的人在，仗着自己那在老林家几兄妹间最伶俐的性子，和那张油嘴滑舌的嘴，从林二爷手里坑蒙拐骗到许多东西？
    两个原因中，众人更倾向于第一点。毕竟，林二爷的“铁公鸡”本性，早已人尽皆知。
    就如此刻，不仅老太爷，就连村长和其它几位只是充当“证人”用的老爷子们，都齐刷刷抬头，拿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林爷爷。
    然而，都是千年的狐狸，哪有玩聊斋的必要呢？
    因此，回到座位的林爷爷，面对众人那或惊疑、或茫然、或沉思的目光，端起茶杯，撇了撇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任由那股因为加了薄荷叶后，苦中带着几分微凉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里，一股顺势滑落到胃里，一股却直冲脑门，让他整个大脑变得越发清明起来。
    “这些，就是我这几年攒下来的东西了。”
    林爷爷将手里这摞纸张摊开，大家就惊讶地发现，里面只有一小部分是泛黄的纸张，带着几分陈年老旧的味道，剩下的纸张偏白，凑近些的话，还能嗅到新纸张特有的味道。
    林爷爷却一一地念了出来，如果说，泛黄的纸张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田契、房契和山契的话，那么，泛白的新纸里，就是令众人云里雾里的吃食衣物了。吃食里，包括奶粉、钙片和鱼肝油等等，衣物里，有棉袄、大衣和蚕丝被等等。
    以及，最最重要的：钱，总共4526.85元。
    当然，家里目前的田地山林这些产出就不用细说了，房前屋后养的鸡鸭猪，和家家户户都栽种的自留地这几样，却被林爷爷着重提到了。
    不过，除了知晓林爷爷本性的林二爷，和将自己摆在“旁观者”位置的林初夏，其它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地被林爷爷的攒钱能力给惊住了，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就更不用说，察觉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了。
    “爸，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到头来，还是马上就要被分出去的林爱军沉不住气，当着众人的面，问出了大家心里都想要知道的这个问题。
    “你是想问，当年，你和曾娟相亲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拿钱出来给你吧？”
    林爷爷一脸失望地看着林爱军，活到他这个岁数的老人家，谁不曾经历过炮火连天、朝不保夕的战乱，谁不曾亲眼见到再或者听人提到过汉奸间谍的阴毒狡诈，论对人心和世事复杂易变的了解，他们排第二的话，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敢排第一。
    那么，以前，为什么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除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这个原因外，还有就是他亡妻早逝，一手将几个儿女拉扯长大，倾注在他们身上的心血，并非周围那些一惯放养孩子的人家能明白并理解的。
    可以这样说，那些人年纪大了，即使某一个或几个儿孙不孝，依然不会太过伤心自责和悲愤，而，他嘛？却会久久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我今儿就将话说清楚了，免得往后还要再被你埋怨。五年前，我手里只有不到200元的存款，这些钱中，有一半是这些年，我每年养两头猪和50只鸡鸭卖钱换回来的，剩下的一半，是初夏这两年来送过来的吃食衣物，有些我用不上，就转手和其它人换了钱的。”
    说到这儿时，林爷爷语气就有些低沉失落，也不太敢看林初夏，就怕在林初夏脸上看见失望和不可置信等情绪，嘴里却还不得不出声解释道：“初夏，我不是故意要拿你送来的东西去和人换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