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艺术家

    老四林爱军却不乐意了：“爸，你这也太偏心了。轩儿是三哥的儿子，你将房子留给他，和留给三哥有什么区别？这样一来，我和大哥不就吃亏了？”
    不等林爷爷出声，林爱军又“叭叭”地念道：“你可别说什么‘老儿子，大孙子，你的心尖子’，因为你养了轩儿这么多年，所以，像养只猫猫狗狗一样，养出感情来了，才会特意将这套你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房子留给他，做个纪念。”
    “三哥三嫂说是每个月都会汇钱给你，那些钱里，除了轩儿的生活费和学费，就是给你的辛苦费和养老费，其实，这话，也就是哄哄外人，我们自家人谁不知道，这十来年，除了最开始那半年，你收到了他们汇来的两百元钱，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一分钱？”
    “他们为什么敢这样做？不就是摸清了你的性子，知道你在养了轩儿半年后，就算让你不养了，你也舍不得，所以，哪怕砸锅卖铁，割自己身上的肉，也要好生养着轩儿？呵！”
    “三哥三嫂，你们可别说，这件事，我爸没跟你们说，所以，你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们当初也是为了省一笔汇款的手续费，在汇钱给王家人的时候，就捎带着将给爸的钱也汇过去了。只不过，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茬子，所以，我爸他一直没收到你们汇的钱。”
    “我也在新省打过工，也去邮局汇过钱，知道汇钱是怎么回事！”
    撂下这句话后，林爱军就双手环胸，一脸嘲讽和讥诮地看着林爱华和王容夫妻俩，等待着他俩的解释。
    林爷爷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将到了喉咙的训斥话语咽下去。
    说到底，这世上，就没谁是真傻子，哪怕是有着满腔慈父心的他，也不例外。只不过，林爱军说的那一长串话里，确实有那么一句戳中了真相——养只猫猫狗狗，久了后，都会生出感情，就更不用说养一个活生生、会哭会闹、会跑会跳的孩子了。
    “老三，真有这回事？”
    林爱国一脸失望地看着林爱华，这些年，邓秀珍无数次在他耳旁提到林爱华“面憨心奸”，他不仅不信，反还觉得邓秀珍枉为大嫂，待弟妹没一点“长嫂如母”的和善包容不说，反还跟个恶毒后妈一样惯爱挑刺找茬，数次拿“你这个女人，怎么就知道无理取闹”的目光看待邓秀珍吵闹的举动。
    结果呢？在他没察觉到的时候，他和邓秀珍的夫妻之情越发淡漠不说，甚至，发展到现在，竟还隐约有“离心”的感觉了。
    林爱国心里的这些想法，在场之人，也就被迫充当了“旁观者”的林二爷和林初夏祖孙俩能猜到一二，其它的人嘛？即使有些人敏锐地感知到几分不对劲，却也很快就将这抹情绪抛到一旁去，就更不用说深究了。
    “这件事，真是个误会。”林爱华苦笑一声，“最初，我们也以为，广城这个地方，空气中都飘着金钱，只要努力，即使不能赚到大钱，但是，也能细水长流般地赚到养家糊口的小钱，所以，才会跟着老乡一起出门打工。万万没料到，那个老乡是个骗子，他和当地人谈好了，骗一个劳力过来去黑工厂，就能拿到五百的人头费。”
    “不瞒你们说，半年后，我汇回家的两百元钱，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工钱，是我们在黑工厂被查封后，走投无路之下，去医院卖血得来的钱。”
    “虽然，我是高中生，但是，广城那个地方，如果不会英语，不会电脑，高中生和大学生一样，都是进工厂的命。运气好一些的，就能进大厂，运气差一些的，像我们最开始，被骗到黑工厂干了大半年，一分钱没赚着不说，反还差点送了命，被救出来的时候，不仅瘦得皮包骨，那样子，不用换上乞丐装，都能上街讨饭了。”
    “我们靠着卖血得来的钱，到处找工作，却到处碰壁。到最后，我们都快要熬不下去，准备靠着讨饭得来的钱爬火车回家的时候，一家小工厂的老板看我们可怜，就录用了我们。但是，那家工厂太小了，订单也不多，就算我们没日没夜地干活，一个月到头来，也只能拿到三五百元钱的工资。”
    “听到这儿，你们会觉得，三五百元钱工资，也是很高了吧？毕竟，像我大哥，在乡政府干了几十年，到现在，每个月也才两百来块钱的工资。但是，我大哥他那份工作特别清闲，每天上班就泡茶看报，准时下班不说，还有双休，我们那份工作，每天一睁眼就要开活，吃饭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六个小时。”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农村人嘛，只要能赚钱，谁还不能吃点苦？但是，我们的工资是一直扣在老板手里，说是怕我们乱花钱，帮我们攒着，等年底了一起发给我们，每个月我们就只能拿到五十到一百元钱，用来买牙膏毛巾等东西的生活费。”
    “我们互相鼓舞打气，就这样，熬到了年底。谁想到，老板不仅没按时发工资，反还卷款逃跑了？整整一年，我们所有人，拼命干了一年的血汗钱，都被他拿走了！我们去报警后，才发现这家工厂的营业执照是假的，法人也是用的假证，就算立了案，绘了图象，一时半会地也追查不到犯案人。”
    “再后面，我们就吸取了这个教训，特意去找有厂房，有厂牌，还有员工宿舍楼的大工厂。但是，这样的大工厂，一年也就招那么两三次工，每次招工的时候，就会在厂子外面的宣传栏里贴上招聘工作、人员和要求，招满后，就将这张纸撤下来。”
    “也许是我们运气不好吧？我们每次遇到这种大厂招聘的时候，要么就来晚一步，厂子里招满人了；要么就年纪不合适，厂子里不要；要么就没经验，厂子里同样不要。没办法，我们只能放低目标，留意起也是正规工厂，但是，厂里就两三百号人的小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