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照坤宁

第七章 长日春困熏龙涎


    天将近午时,暖阳正盛,荣喜靠着乐寿堂的大红抱柱站班儿,有些欲要打瞌睡,一撩眼皮儿瞧见顺兴站在御茶房门口冲他招手,他见四下无人,主子爷在屋里同太上皇正聊得热闹,便冲着茶房走去。
    恰巧茶房里没人,师徒俩正适合说话儿。
    顺兴给他师父递了碗茶,“我都打听明白了,现如今在京里的,只有京师步军提督宏泰老大人家是正白旗姓和的,其他的若是有,也是没什么根基的。”
    荣喜撇了撇茶沫子,心说,主子爷这是看上花木兰了呀。文文静静的妃嫔看腻了,大约是喜欢上会耍花拳绣腿的将门之后了。
    撂了茶碗回去接着站班儿也不忘了嘱咐顺兴,“烂肚子里就得了,别让嘴给脑袋惹祸。”
    顺兴一缩脖儿,您放心吧,撩袍子陪着去站班儿了。
    现如今宫里及京城的各大宅门里时兴抽兰花烟,细细的一根根捻好了的白条烟装在景泰蓝匣子里,抽的时候插在白玉烟嘴里点上,省事方便。
    烟丝是云南进上来的,制作很是讲究,最清淡的烟丝混着兰花碎细细的晾晒干,用最薄的白棉纸捻好装匣。不辣嗓子还提神醒脑,宅门里待客时捧出匣子给贵客,最显体面。
    陪着说了半晌的话,福安回到养心殿里也觉得略有些乏了,底下人很有眼色的捧了烟匣子过来伺候,他伸手挑了一支,抬了抬眼皮瞧了荣喜一眼,大总管立刻会意,拿过火捻子来点烟,一个手势暗示旁人出去候着。
    荣喜捧着缠花青瓷小碟放在皇上手边预备接烟灰,“奴才打听了,如今京城里姓和的人家,数得上的只有京师步军提督宏泰大人家。”
    万岁爷一诧异,“竟然是他家?! ”他放下烟,抚着茶碗一笑,“原来是他家,真是难得了。”
    荣喜探身低头故意询问,“难不成布库场上有和家的公子同主子爷练过手?有心提拔提拔和家少爷们?”
    万岁爷微一撇嘴,“上军机处传善敏进来。”
    说起来这位善敏大人也不是外人,正是皇上的三姑夫,太上皇的亲妹夫,为人能说会道的,不怎么摆官架子。
    进了养心殿规规矩矩的行礼:“臣善敏叩见皇上,请万岁爷金安。”
    万岁爷含笑虚扶一把,指了指近旁的圈儿椅,“劳动姑父了,大年下的当值,三姑这几日可安好?”
    善敏谢了恩落座,“这都是臣应当应份的职责,给万岁爷效力最是应该的。”他抚着袖口笑了笑,“倒是我们家三姑奶奶初二那天陪着老佛爷打雀牌,回去直嚷腰骨疼,歇了两天又犯了牌瘾,说是过两天还要进来赢老佛爷的金锭子。”
    皇上正琢磨怎么张口合适,趁着这舒缓的气氛,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姑父这些年在军机上辛苦了,您又是个极爱结交的性子,朕正好跟您打听个事。”
    善敏大人一扶官帽,“得了,臣就是个包打听,万岁爷有事只管问,即便臣不知道,不出三天也能打听明白了。”
    万岁爷一乐,“朕前几天看册子,忽然想起来步军提督宏泰,他们和家倒是兢兢业业的办差,只是朕不大记得他家有诰命进宫过,许是朕记错了不曾授过诰命?”
    善敏大人一拱手,“回皇上,原先宏泰的夫人是二品诰命,只是过世的早,如今他家的主母是他二儿媳,不过是个四品的诰命,宫中节庆朝贺因品级不够所以没进来请过安。说起他家,其实和咱们宫里是有些渊源的,”善敏见皇上有些要细打听的意思,小话匣子就敞开了,“他家祖上是从高祖登基前就跟着在军中效力的,宏泰老大人和他几个兄弟,是实打实的本事挣的军功得的封赏。他家大儿子和恩祥前年放了外任,是湖州府台,二儿子和恩保如今也是正白旗的护军副统领,常年跟着老父驻守丰台大营的。”
    善敏喝了口茶,眉眼间带了点笑意,“臣说起的这个渊源,其他人可能还真不知道,现如今他家的主母,和恩保的夫人,是金针手施墨的女儿,这位施先生不必我说,您自然知道,当初您皇祖父,老皇爷打仗时受了重伤,其他庸医都说治不得,正是靠这位施先生治好了伤才保住性命。施先生是个极不拘一格的人物,不愿进太医院享高官厚禄,后来听说四处游历到了苏州开了医馆定居,机缘巧合也为宏泰大人治过伤,遂定了儿女亲家,把女儿许配给了和恩保。”
    “朝廷里特意下恩旨的并不多,和家算一个,当年高祖感念施先生,也为了犒赏和家的军功,下了恩旨敕建和府,又特许他家的女眷不必选秀自行婚配。所以这些年也没有和家的女孩选进宫侍奉的。”
    善敏大人开了说书场,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镇得万岁爷脑子嗡嗡响。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呢,皇上挠了挠头皮,不知怎么心里竟生了层欢喜出来,本来素不相识的人,又似乎有了些奇妙的缘份。因着祖辈里的关系,又似乎不能算是素不相识。
    善敏大人看着万岁爷这有些高兴的神情,心里明镜似的,打听着半天,估摸着是看上人家的女孩儿了。也好,说起来,大约也能算上半个亲上做亲吧。
    俩人又闲闲的说了几句话善敏便跪安出来。
    大总管荣喜殷勤的送了出来,对着善敏道劳苦。
    善敏摘了官帽,抚了抚上头的孔雀翎子,对荣喜一笑,“大总管留步吧,万岁爷跟前少不得你伺候,”拍了下他的肩头,“有事只管来找我。”便顺着夹道拐向了军机处。
    荣喜在门口站班儿,里头的话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心说,这里外里的都打听清楚了,请了懿旨封嫔封妃的选进来就妥了,哪有那些闲磨牙的功夫。
    他往回走,转过影壁墙的时候还在想,照着万岁爷这么上心打听的路数,和家又是那样的宅门,少说也得是个妃位了,保不齐连封号也是万岁爷亲自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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