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的自我修养

    沈晓深深地看了李含光一眼，没有说话。
    李含光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他来到高处，沈天正在崖巅等候。
    背着手，望着重楼般的云海，眼里的笑意尽数收敛，满是深邃。
    李含光望着他的背影：“发生了什么事？”
    沈天说道：“死灵渊，那个老怪物，要彻底出来了！”
    早在之前的时候，沈天便对李含光说过，死灵渊那头，有一位至少是仙帝级别的存在正在试图降临这方时空。
    “这些年，我与诸位仙王的真身，一直都在死灵渊附近，为的就是阻止这个进程！”
    “但，来自那边的力量越来越强！”
    李含光知道沈天说的那边，指的是死灵渊另一头，过往纪元的邪灵。
    沈天转身，望着李含光：“这不仅仅意味着我们将多出一位强大的敌人！如果那位邪灵仙帝成功降临，有他坐镇，往后从死灵渊那头过来的仙帝级强者会更多！”
    “人族还没有做好准备，与那样的敌人决一死战！”
    李含光眉头微皱：“仙帝级别的强者，就算是邪灵族，也不可能一抓一大把吧！”
    沈天说道：“仙帝，只是我们这套修炼体系的称呼！而且，也仅仅是已知的最高点！”
    “大道无涯！谁敢肯定仙帝就是尽头？”
    “邪灵族的文明发展了整整一个纪元，难道我们要赌他们的修炼体系不如我们？万一有仙帝之上的存在呢？”
    “我们赌不起啊！”
    输一次，便是全军覆没。
    李含光缓缓点头。
    沈天说道：“往后，我会把散落在祖庭各地所有的灵身全部召回，与主身合一，用全部精力，尽可能让那些人来得慢一些！”
    “包括这尊！”
    “届时，祖庭和人族，就都交给你了！”
    山风微止。
    崖下横生的老松长青如故。
    几只灵鸟停下鸣叫。
    画面似乎陷入静止。
    李含光微微沉默：“好！”
    ……
    风还在吹。
    人已无踪。
    沈天离开了，准确的说，是这具常驻玉皇顶的灵身回到了主身身旁，去往那处整个纪元最危险的地方。
    没过两天，沈晓也走了。
    不告而别。
    玉皇顶上彻底安静下来。
    失去了人踪。
    连飞鸟也不愿在此停留，似乎是害怕那股无所不在的孤独。
    那处深涧下，天海禁散发着象征各种规则之力的神光，缤纷多彩的雾气中人影若隐若现。
    李含光来到其中，缓缓扫视那些专心修行的人族强者，知道他们也将会离开，或早或晚。
    他走到最深处，四下无人，平整的青石上摆放着一个蒲团，收拾的很干净。
    李含光从蒲团上感知到叶承影的气息，知道这是她特意准备，早料到他会来此修行，不禁嘴角微扬。
    他坐了上去，深吸一口气，神情愈发平静，超然。
    丝丝缕缕的规则之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就像在池边等待投喂的小鱼。
    嗡的一声轻响。
    天海禁生出了极为可观的波澜。
    一株苍天道树屹立在五光十色的池水中央，散发出令人惊叹的浓郁道韵。
    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顿时生出巨大的旋涡。
    无数规则被道树吸引而去，其上每一根枝丫与果子都愈发晶莹剔透，闪烁着光彩。
    李含光端坐在树下，宝相庄严，宛如传说中的佛陀。
    可实际上，远比佛陀神圣的多。
    他的双手像是无意识扣在一起，缓缓结印。
    那不是这个世界所存在过的任何一种印法，但看上去却莫名的充满玄奥的意味。
    他的肌肤渐渐透明。
    若有旁人在此，便可以看见难以计数的神光在他体内以玄妙的轨迹流动。
    那些神光都是规则。
    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他的意识似进入一个空寂之地，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唯有身体像贪婪的小孩，疯狂汲取那些规则之力。
    一个月后，正在专心参悟的一位强者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心境似乎产生了剧烈的波动，连带着四周的规则之力也摇曳起来。
    身旁几人被他惊醒，不禁问道：“秋澜仙君，怎么了？”
    “邪灵族大军攻势更猛，出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邪器，在战场上杀伤力巨大，我军连连败退！”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秋澜仙君面露急色。
    其余人劝道：“你这只是一具灵身，若真大局难定，你即便本尊与灵身合一，又能改变什么？”
    “是啊，此地乃万年不遇的修行圣地，多多参悟，若能助你跨出那一步，对我族才是真正的大好事！”
    秋澜仙君面色坚决：“等不了那么久了！我现在回去，与本尊合一，至少能多拖一会，方便让我城中的百姓撤退！若回去晚了，那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径直消失在原地。
    众人见状，相视一眼，不禁喟叹。
    天海禁再度安静下来。
    只是这次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又三个月后，多位修行者同时醒来。
    “怎么回事？”
    “邪灵族是疯了吗？居然让仙君级强者自爆，强行破城？”
    “格老子的，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修行圣地，想好好参悟一番，那帮杂碎是真不让人省心！”
    “依我看，多半是这处天海禁的消息被邪灵族知道了，担心我等参悟有成，才用这些手段，逼迫我们不得不回防！”
    “即便知道是阳谋，我们还能不回么？”一位老者缓缓起身，说道：“走吧！若城池失守，那才是真正的操蛋！”
    众人同时起身，来到天海禁深处，隔着那些光雾，望着被浓郁规则所化的茧所包裹的李含光，恭敬行礼。
    随后一同消散。
    他是天海禁中众多修行者中的一位，境界高深，早已是大罗金仙巅峰的强者，凭借这次机缘踏入半步仙王之境，收获十足。
    李含光对此毫无所知，依旧保持不动，宛如雕塑。
    一个月后，邪灵族自杀式的攻势遍布祖庭各地，人族天军抵挡艰难，所幸各部镇守在关键时期爆发出了远超以往的恐怖实力，才将一股股攻势击退。
    天海禁中的修行者数量越来越少。
    这一日，王神虚浑身涟漪狂绽，眉头紧蹙，似要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之中醒来。
    他所镇守的道域遭到邪灵族大军空前强大的袭击。
    这是有预谋的袭击，要中断他的参悟，防止他踏出那一步。
    啪嗒！
    便在他即将醒来之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他肩膀上。
    “安心参悟，那边的事，我来！”
    话音未散，说话之人便已离去。
    王神虚浑身微怔，随后再度陷入参悟之中。
    天海禁内再度安静。
    没人发现，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忽然自上方垂落下来，恰好落于王神虚眉心。
    ……
    时间匆匆，转眼便是两年。
    祖庭各地爆发的战争愈来愈激烈，但事实上，不论是人族还是邪灵族都没能取得足够的战果。
    这就像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消耗。
    除了死的人多，什么都没有。
    但，人族高层却明白，继续这样耗下去，人族必败无疑。
    这一日，虚神道域战场上空，陡然发生了一场极为恐怖的爆裂。
    难以想象的邪气自那些虚空裂缝中弥漫出来。
    继而恐怖的邪气威压笼罩了整个道域。
    刹那间，战场上无数人族修士宛如神魂遭到重击，面色惨白。
    “怎么回事？”
    “这威压，好生恐怖！”
    轰隆隆！
    天地倾覆，整个无边战场被邪气笼罩，血腥与杀戮宛如风暴一般，席卷整个大地。
    无数人族将士在这一刻如狂风骇浪中的扁舟。
    随时会被湮灭。
    嗡！
    便在这时，一方古城内响起浩荡钟声。
    钟声如黎明前第一缕晨曦，刹那间荡漾出去，所过之处邪气退散，一片清明。
    “是仙君出手了！”
    天地间无尽道光汇聚，化为一道身影。
    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负手立于虚空，头顶悬着一枚古钟，脚踏无尽霞光，照亮黑暗。
    “是道玄仙君！”
    “太好了，有救了！”
    众多将士们自那股恐怖威压中稳住身形，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却浑然没见到，被他们视作救星的道玄仙君，凝视着虚空中的漆黑裂缝，满眼凝重。
    恐怖的身影降临，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那浩瀚威压再度出现，将无边大地顷刻间撕裂出难以想象的沟壑与深渊。
    道玄仙君眉头微挑，古钟迎风见长，化作万丈高大，道光汇聚，无数道符文闪烁而出，花鸟鱼虫，天地山河，应有尽有。
    那些符文似涟漪一般荡漾出去，欲要清扫那股威压。
    但收效甚微。
    轰隆！
    威压再度暴涨，古钟“嗡”的一声，似被无形力量所击，神光黯淡，倒卷而回。
    道玄仙君接住古钟，闷哼一声，眼神愈发凝重。
    “吾为幽祖！”
    低沉的声音，宛如从地狱深处响起，让人毛骨悚然，神魂难守。
    那是货真价实的仙王境强者，邪灵古祖，足可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道域的力量。
    “怎么可能？邪灵族古祖都被我人族众仙王们盯着，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新出现的？”
    众人无法理解，面色苍白，士气顿时低迷到极点。
    哗啦啦！
    无尽邪气汇聚成滔天大手，破开虚空，来到道玄仙君头顶，一把抓下。
    似乎是知道他是这一处战场最强大的存在，要先解决。
    这一抓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为返璞归真，蕴含着难以理解的道意，封锁无尽虚空，使得道玄仙君根本无法以任何手段离开，只能硬撼。
    道玄仙君眼中满是坚决，眉心道纹闪烁，恐怖的仙力长河浩浩荡荡冲击虚空。
    那枚古钟再度迸发出光彩。
    难以想象的威能自钟声内爆发出来，硬生生挡住了巨手这一抓。
    铛！
    顷刻间，山河碎裂。
    战场上两方的将士不知被震晕了多少。
    道玄仙君面色苍白，连退十万里，气息浮动，眼中凝重更甚。
    “似汝这等蝼蚁，竟可挡我一招，死亦可矣！”
    漠然而高高在上的声音出现自那无穷的邪气中散发出来，让人心生绝望。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彻天地。
    “以大欺小，恬不知耻！”
    道玄仙君听得这声音，浑身一震。
    只见高处虚空裂开，无尽神光自其中倾泻而下，浩瀚的威压似狂潮般汹涌弥漫，顷刻间将幽祖的所有威压给顶了回去。
    一道浑身笼罩在规则之光内的身影缓缓浮现。
    背后神光明灭，似有无尽世界在其中生灭，幻定不休，无法无相。
    “是神虚仙君！”
    “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虚空仙王了！”
    道玄仙君望着王神虚的背影，惊喜道：“你成功了！”
    王神虚回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少玄兄，多谢你代我守护虚神道域！”
    齐少玄摆了摆手：“虚神道域并非是你的私土，守护我人族疆土，人人有责！”
    “你既已突破，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神虚点头道：“当然！”
    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少玄兄，你的玄门道域，如今情况如何？”
    齐少玄道：“总比你这好！”
    若非如此，他也无法抽出身来，替王神虚守护这边。
    王神虚道：“若是这样，那你不妨再回天海禁一趟！”
    “回去？”
    齐少玄摇了摇头：“我已中断参悟，很难再回到那种状态中，而且……邪灵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对玄门道域出手，我要回去，以防万一！”
    王神虚却道：“你本尊在道域守着，若有变故再回，也来得及！但，天海禁的机缘，你若错过了，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齐少玄不禁怔住。
    ……
    “天呐，这是！”
    齐少玄终归是听了王神虚的劝，特意回天海禁看了一眼。
    刚刚入内，便看到极为壮观的一幕。
    剩下的那十几位大修行者盘坐在原地，分别有一根枝条自上方垂落，贴在他们眉心。
    一道道浓郁的规则之力自枝条中汹涌而出。
    那是……近乎灌顶一般的速度！
    齐少玄一眼便看出，这些枝条所灌输的规则之力精纯无比，甚至比他们所领悟出来的还要精纯数倍。
    若直接参悟这些规则，不仅效率大大加快，甚至可以迈过潜力与资质这一关，人人皆有机会，证道仙王！
    “这是哪里来的机缘？”
    齐少玄震惊至极，细细观察，终于发现，那些枝条尽皆来自于一株笼罩天海禁上方的苍天道树。
    而树干下，盘坐着李含光！
    他终于明白过来，强行压制下内心的冲动与震惊，对着远处拱手行礼：“多谢元帅，劳您费心了！”
    嗡！
    一根枝条垂落在他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盘坐下去，全心修行。
    ……
    半年后，玄门道域。
    一道玄妙的道光忽然自云层深处笔直落下。
    那道光充斥着玄妙道韵，落在地面上，就像水落在石头上，无尽的光线朝着四周溅射而去，瞬间照亮了整个道韵。
    伴随那光芒蔓延，阵阵难言的规则之力横扫天际。
    无穷无尽的道韵缓缓升空。
    大千世界衍变不休，万千道法幻化其形，诸天星斗环绕……
    所有的一切都凝聚为一道身影。
    那身影傲然立于虚空。
    宛如古往今来只如此！
    大地之上，无数修士惊呼道：“仙君……成就仙王了！”
    “道玄仙王！道玄仙王！”
    欢呼声如浪潮，咆哮着向远处蔓延。
    与此同时，同样的画面在祖庭七个道域内同时发生。
    这一日，整个人族同时诞生了七位无上仙王级强者，震惊星海。
    被载入史册。
    这一股恐怖力量的出现，直接让邪灵族的威胁大大削弱。
    人族天军组织反攻，在最短的时间内，连战连捷，拿下了足足四个长期被邪灵族占据的道域，振奋人心。
    邪灵族与异族感受到压力，开始收缩战线，不再大范围开战，小范围的突袭和骚扰却没停下来过。
    边境的战争一直未结束。
    但祖庭内部却渐渐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人族高层没有紧追不放，反而像是恢复到从前。
    因战事而搁置的学院事宜重新浮出水面。
    一宫四院正式设立，广招门生。
    传授修行之道。
    导师队列堪称豪华，所有导师几乎是清一色的仙君级大能。
    人族现有的三十余位仙王级强者皆为学院客卿，会不定时到学院讲课，帮助后辈修行者答疑解惑。
    所有这些强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各自道场开坛讲道，人族所有修行者皆可前往旁听。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宛如是修行盛世，让无数人感叹，时代越来越好。
    ……
    又半年，所有仙王级强者停止授课，如同约好的一般，整齐地出现在玉皇顶上。
    王神虚俯视那光海变幻的天海禁，隐约可见其中那棵苍天道树，忽然说道：“应该快了吧！”
    齐少玄说道：“应该！”
    紫薇仙王眼中露出期待：“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前些日子我打算观察一番，居然根本无法靠近！”
    听得这话，其余人纷纷表示讶异。
    紫薇仙王本就是仙王境强者中当之无愧的顶尖存在。
    这些年连番参悟下来，更是已跨出桎梏，达到了仙王巅峰之境。
    可他……居然无法靠近李元帅闭关之地？
    这何等惊人？
    须知李元帅闭关之前，只是太乙金仙巅峰而已，虽有战胜半祖的战绩，不可以常理度之，但……这依然太令人难以置信。
    王神虚感叹道：“真是期待，他醒来之后，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其余人纷纷感慨，同样心怀期待。
    便在这时，地动山摇，天地间无穷无尽规则之力汹涌成潮，天海禁中万千神光凝结成束冲天而起。
    一株难以想象的苍天道树擎天而立。
    枝条晃动之间，虚空破碎，有无数星海在其中漫游。
    一道沛然气息笼罩整个中央天域，并不断朝着其余道域蔓延而去。
    “一炁道混元，无始问青冥！”
    平静的声音宛如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钟声，充斥着超脱于一切之外的超然之意。
    一袭胜雪白衣自漫天神光之中缓步踱出，似行走在虚幻与现实之间，让人分不清梦幻与真实。
    只觉得天地浩荡，唯此一人！
    李含光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自然地置于身前，宛如一位书生，眼中则满蕴无穷道韵，似一眼可看破天地苍穹。
    众多仙王望着这一幕，心中生出难言的冲动，浑身血脉都在发烫，似遇到了追寻一生的存在——
    道！
    他们目光呆滞，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是怎样的境界？”
    “反正，肯定不是仙王境！”
    “更不是准仙帝！”紫薇仙王喃喃道。
    “难道说，李元帅已经，踏出那一步了？”
    他们难以相信。
    以李含光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神异之处，他即便从太乙金仙巅峰，一步跨入仙王境，他们也不会觉得不妥。
    哪怕是仙王级强者中最强的存在，可战准仙帝，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这本身已足够变态，都不敢这么写！
    可，直接一跃连跨数个常人一辈子也难以逾越的境界，这是要闹哪样？
    在场有几位古老的仙王，如造化仙王，那是曾追随过初祖人皇的存在，存活时间无比久远，数百万年的光阴，也未曾让他踏足仙帝之境！
    是他天资太差？
    是这一步太难！
    更像是这方天地对于生灵的某种束缚。
    除却那些生来要打破规矩的人之外，所有人，统统都以此为绝巅，再难逾越一步！
    造化仙王砸吧了吓嘴，难以自禁地问道：“元……元帅，您莫非已成仙帝？”
    李含光低头，微微摇头：“还差些！”
    众人闻言，面露不解。
    李含光展现出的气息那般惊人，难道还不是仙帝？
    李含光没有解释，抬头望了一眼远处。
    他的视线破开虚空，刹那间抵达亿万万里之外，最后落在一处虚无而阴冷的恐怖深渊之中。
    他从未见过这般阴冷的存在。
    像是世间所有的邪恶尽皆来自与此。
    那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那就是死灵渊！
    死灵渊中邪气惊人，那些漆黑的邪雾可吞噬世间所有光芒，连时间都难以脱离，被卷如其中，只会化为定格的碎片。
    这个世上，如今能挡住李含光视线的存在已几乎没有。
    他几乎没费多少力气，视线便似剑一般刺入那黑雾之中，看到了几抹定格的画面。
    定格的画面里有些人影。
    其中两道他熟悉，曾经见过。
    沈天和沈晓！
    在他们对面，有一片可怖的阴影，阴影可见几道血光，像是眼睛。
    李含光知道定格只是假象，或者说，只是从死灵渊外面往里面看时，出现的时空偏差。
    下一次看画面就会不同。
    沈天他们还活着，状态还好，李含光渐渐放下心来。
    但死灵渊中的邪气之恐怖远超他的想象。
    那片黑影的气息之强大，也是他平生仅见。
    而那黑影还未真正抵达这片时空。
    若完全降临，必然还要更上一层楼。
    他收回视线，心中念头微动，开始计算。
    以他如今的心力，念头微动便可引起整个世界的大海生出惊天狂澜，用来计算和推演自然也很强。
    他很快便推算出沈天他们还能支撑的时间，以及，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做没做完的事。
    ……
    大殿内，一群人齐聚在此。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最近几年祖庭的局势说了个清楚。
    李含光微微点头，事实上，他适才醒来，便以神识笼罩了附近几个道域，大致的情况已然知晓。
    “相比于异族，我人族有一个先天优势，那便是繁衍速度！”
    “死灵渊内异变未止，这些年邪灵族新出现的古祖级强者多半是来自于此，我们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要死多少人，但……总要有心理准备！”
    王神虚闻言，说道：“元帅，您的意思是？”
    李含光说道：“鼓励生育！”
    大殿内微微安静。
    “人够多，这场仗……才能一直有的打！”
    众人不解：“您既已醒来，大可指挥全军，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说的是李含光在用兵上的能力。
    整个祖庭都知道他是军神，凡是他出没的战场，无一战败。
    如今听他说出这近似要拿命换命的话来，难以理解。
    李含光看着说话那人：“如果邪灵族再像之前一样，不计代价，上来就自爆呢？”
    众人无言以对。
    李含光说道：“诸位应该都知道，邪灵族来自古老纪元，面临纪元毁灭之灾，想要继续活下去，只有来到我们的纪元，强占我们的时空！”
    “这是求生之战！邪灵族绝不会心存任何侥幸！”
    “而我们，如果邪灵族胜了，我们都会死，或者……沦为奴隶！”
    “他们无路可退，我们也没有！”
    “所以诸位……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众人微微沉默，随即应下。
    “紫薇仙王！”
    李含光忽然望向下方。
    紫薇仙王微微一怔，随即应道：“元帅请讲！”
    李含光伸出手，在虚空中微微一抓，几片神光落下，不断勾勒，渐成文字。
    那些文字汇聚于一处，最后落在一张金色书页上。
    “虚空造物！”
    王神虚瞳孔一缩。
    从无到有永远都是最难的事情，仙王境的强者可以利用自己的规则，凭空制造出海洋，山林，大地，乃至火海，星空……
    但那些并非是真正的凭空创造。
    只是规则的利用和转化，而且手段粗浅，换做法则效果也是一样。
    仙王境存在最强处在于，在自己的规则内，可言出法随，一念之间可施展无穷道法，变化莫测。
    李含光方才创造那书页，在场所有人都没感觉到任何规则的力量。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禁愈发震惊。
    李含光神色平淡，抬手一挥，那书页落在紫薇仙王面前。
    紫薇仙王小心翼翼地接过，查看起来。
    不久后，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这……是新的修行体系？”
    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听到的一切。
    新的修行体系？
    人族现有的修行体系，是远古时期，人族先贤参考天地自然，以及各大异兽强族，创造而来，历经数百万年光阴，不断完善，早已深入人族文明的骨髓。
    如今，居然出现了新的修行体系，与原来的孑然不同。
    若非做这事的是李含光，换做一个寻常人，只怕立即便会被打上离经叛道的标签，甚至被认定是异类。
    李含光望着震惊的众人，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淡淡说道：“人族现有的修行之法，虽看似完善，实则有难以解决的漏洞！”
    “这一点，前期无法察觉，但……到了诸位这境界，应该已经发现了！”
    “造化仙王，您有多少年，没前进一步了？”
    造化仙王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殿内氛围诡异。
    李含光说道：“方才，众位问我，是否达到了仙帝之境！那你们可知，何为仙帝？”
    众人摇头：“请元帅解惑！”
    李含光扫视众人，缓缓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
    “没有仙帝！”
    轰隆！
    众人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宛如晴天霹雳似的炸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元帅莫要开这等玩笑，我人族史书之中，记载的一清二楚，昔日初代人皇，便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仙帝，而荒古时期，更有三位邪灵族仙帝欲要入侵，被初祖人皇拉着同归于尽！”
    王神虚引经据典道：“怎么可能没有仙帝？”
    众人纷纷响应，认可他的说法。
    李含光面色平静说道：“邪灵族那三位，并非仙帝，他们只是实力大致与初祖人皇在同一水准，邪灵族，有他们自己的修行体系！”
    “而初祖人皇……除了他之外，你们可曾记得，祖庭历史上还出现过其余仙帝强者？”
    “这……”众人细细回想，发现确实没有。
    王神虚道：“可既然初祖人皇可以做到，那便证明这境界是真实的！”
    李含光说道：“境界是真实的，但那不是仙帝！”
    众人不解：“什么意思？”
    李含光说道：“如今祖庭的仙道体系，不论怎么修，最终的上限，都在仙王境，再无其余可能！”
    “原因很简单！”
    “你们过分的依赖于借天地之力，从法则，到规则，看似是经过你们自己的领悟，但那些……都是这天地原本就有的力量！”
    “你们的力量来自于天地，就注定不可能超脱这方天地！”
    “这是因果！”
    “仙王境掌握规则，便是掌握了天地的权柄之一，你想再往上爬，那就只有取代天地……除非天地毁灭，否则绝不可能！”
    众人听着这番话，不禁沉默下来。
    他们修行到此境，以往虽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但多少有些感觉。
    如今被李含光一提点，顿时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根上！
    “可初祖人皇……”王神虚面带不解。
    李含光说道：“初祖人皇走的是一条与所有人不同的道路！他生而人皇体，可汲取天地间一切力量化为己用，包括这天地规则，被他汲取之后，也就成了他的！”
    “可人皇体，你们有么？”
    众人哑然。
    李含光又道：“即便是他，也并没能完全摆脱天地的影响，走上一条彻底超脱的道路，否则，他绝不会死！”
    “超脱？”
    “是的，超脱！”李含光说道：“若非说有仙帝境，那这个境界只能是超脱！”
    “超脱规则，超脱生死，超脱时间，不被一切束缚！”
    众人大为讶异：“怎么可能？世间怎可能有这种境界？”
    李含光反问：“怎么没有？道海无尽，一切都在路上！”
    “你们无法想象，是因为你们如今的境界太差，这并非你们的过错，而是体系所限！”
    王神虚说道：“若是如此，难道我人族先辈传承无数年的修行体系，当真是糟粕？”
    李含光看着他说道：“我们的文明，只有几百万年的历史！”
    “对于永存永在的道而言，几百万年，宛如沧海一粟！”
    “学习是生灵的本能，荒古时期人族羸弱，图强只能靠学习强族，模仿天地，这套修行体系便是在那种情况下诞生。”
    “我们无法否定这体系错误，因为人族能传承到现在，是它的功劳！”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套体系的上限就在眼前！”
    “仅仅几百万年的时间，想开辟出一条直指无涯大道的修行体系，本来就不现实！不完美才是常态，诸位应该看开些！”
    众人陷入沉默。
    不可否认，李含光说的话存在道理，而且很令人信服。
    但……坚持了无数年的道路，最终被证明无法走通，依旧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王神虚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紫薇仙王手中的金纸，说道：“那……元帅您的这套体系，可直指大道吗？”
    李含光说道：“也许可以，也许不能！”
    “我只能说，肯定比仙王境走的远！”
    事情本就是如此！
    从来没有一蹴而就。
    越来越好便是极好的事情。
    紫薇仙王忽然开口道：“我明白了，我会让各大学院，将这新型的修行之法，普及开来，让还未开蒙的孩童，都学习这套新的体系！”
    李含光说道：“此事事关我族未来大计，不可急躁！”
    “要让孩子们学，先要有人教！”
    “先培养一批优秀的导师吧！”
    紫薇仙王点点头：“我这就从一宫四院中遴选合适的苗子，随您学习新道！”
    李含光却摇头道：“我虽有心教，时间却不允许！”
    “我会将此新道，全部传授于我的关门弟子，届时传道之事，便教给她！”
    “关门弟子？”众人不解。
    李含光说道：“玉烟，出来与诸位仙王前辈见见！”
    大殿角落传来脚步声。
    众人回头望去，赫然发现一位面容清纯如神女，身材却火爆如魔鬼的女子缓步走出。
    紫薇仙王暗暗惊讶，也不知方才是被元帅给惊着还是如何，居然没发现那里有人！
    王神虚打量着蓝玉烟，眼中生出好奇之色。
    在他眼中，蓝玉烟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玄妙的气息，那气息与李含光身上的极为相似，像是道本身那般。
    他瞬间醒悟过来，望向李含光，惊呼道：“这……难道就是？”
    李含光颔首：“我这徒儿，两年前废去九个法则之环，褪去仙躯，转修我所开辟的新道，今日……算是略有所成！”
    便在这时，一股沛然气息自蓝玉烟体内激发而出。
    大殿内宛如狂风卷地。
    那超然物外，似与大道融为一体的气息，让众人纷纷震撼。
    他们惊讶地发现，蓝玉烟身上的气息，竟然丝毫不比他们要弱！
    换句话说，这竟也是一位仙王级的强者！
    大殿内哗然四起。
    他们显然没想到，这条刚刚开辟出的新道，居然已有人走成！
    “两年……”紫薇仙王喃喃道：“只用两年，便可修到这一步？”
    李含光失笑：“仙王误会了！我这条新道，虽比仙路可走的更远，但也并不容易！”
    “我这徒儿，体质特殊，生而近道，再加上我从旁指点，一路走来毫无滞涩，更有天海禁这圣地，蕴含源源不断的能量，才在两年内修成！”
    “若常人修此道，千年内达到此境便算了不得！”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松了一口气。
    若真是两年时间能走到这一步，怕是他们都要二话不说直接废去一身修为，重新开始了！
    李含光忽然又道：“但……玉烟如今所处的境界，在我这新道中，并非最高！”
    “在其之上，还有两个境界！”
    众人再度张开了嘴。
    还有两个？
    仙境修炼体系，仙王境便已是绝巅，上面本来还有一个仙帝，无数年也无一人达到，刚才还被李含光证实是不存在的。
    可蓝玉烟一身气息半点不弱于仙王，居然只是那条新道的倒数第三个境界？
    这……
    李含光又道：“这套体系目前只是初步，还未完善，若我专心精研，应该还可以再添上两个境界！”
    大殿内鸦雀无声！
    ……
    仙王们走了，带着那一页金纸走了。
    走时人人面带激动，甚至差点为了先看那金纸一眼抢打起来。
    新的道路，一条已被证实可走通的道路，还有一个已经在这条道路上有所成就的人为例子，瞬间就把他们内心的不安统统清除。
    这条新的道路自然不是李含光在短短几年内想出来的。
    而是他本人修行道路的另一个版本。
    它来自于万化道经！
    还有混沌薪火经！
    取天地间各式道法，补充自身，反推大道。
    以自身为天地，铸造自己的世界，自成一界，自成大道！
    这两条路都极难，沈天和沈晓走的是第二条，将来可以自身之世界规则对抗整个天地，从而走上超脱之路。
    从另一个方面讲，算是将初祖人皇的道完善了。
    不错，是完善，
    初祖人皇以人皇体吞噬天地间能量化为己用。
    和沈天他们，把天地间能量吸收入体内，转化为原初混沌之气，再以混沌气重构世界。
    这在李含光看来，并非是并列关系，而是递进。
    李含光则不一样，他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走了第二条路，但更核心的是第一条路。
    衍化世界，只是辅助他还原大道本真的一种手段。
    可……全天下只有一个沈天，一个李含光。
    混沌薪火经并非每个人都可以修炼。
    万化道经亦是如此。
    即使修行了也难有所成。
    而且，正如李含光所说，祖庭人族修士无法超脱并非是功法的缘故，而在最根基的体系上。
    那么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的新体系便是如此。
    按照他的道，所有人在修炼至后期都可凝聚出自己的天地。
    这里指的是真实的天地，而非是大罗天那般只有元素法则的伪天地。
    如果一切顺利，也许连那个问题也可以顺带解决！
    ……
    新的修行体系在整个祖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正如许多变法一般，新的东西很难被人所接受，因为在他们看来不保险，不稳定，有危险性。
    只有少数一部分民众愿意尝试修炼。
    令人惊喜的是，当这新道被推广至军中，那些将士们听说这东西是来自军神大人，顿时被哄抢一通，每个人都抢着去学习，甚至想要自废原本的修为，被军队长官给拦了下来。
    修新道，是无需废除原本境界的。
    蓝玉烟这么做，是因为她知道李含光需要一个说服众仙王们的事实。
    不想让他们觉得，蓝玉烟这么强，与修习了仙道体系脱不开关系。
    时间就这样过去。
    转眼便是十年。
    新的修行体系在民间已根系深种。
    最早的一批尝试者，新道境界几乎都已突破到第五境和第六境，大致相当于渡劫期和真仙境，真实战力却直追金仙！
    新行修炼体系的强大渐渐体现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条道路，选择尝试，开始修炼。
    短短几年时间，整个祖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都开始修行新道，这个趋势还在不断扩张。
    这一切，在人族高层眼中，体现最直观的就是，人族天军新军入伍的数量，比以往翻了近乎一倍！
    这意味着，年轻一代强者的数量在急剧暴增。
    同时意味着，新的修炼体系将为人族更快的提供足够的强者！
    真正让祖庭所有人族彻底认可新道的，是一场战役。
    人族第七天军，第八军团中的一个十人小队，执行侦查任务时，不幸遇上邪灵族一只百人数量的队伍。
    最终，十人小队以一重伤，四轻伤的代价，将对手全歼！
    这只小队所有将士修行的都是新道，恐怖的战力让那只邪灵族部队完全傻了眼！
    一时间，整个祖庭掀起了修行新道的热潮！
    ……
    玉皇顶上，山风呼啸，拂动着李含光的衣袂。
    他睁开眼睛，收回散落祖庭各地的神识，眼中道光一闪而逝。
    嗡的一声轻响。
    数道无形的光亮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破开虚空，自祖庭各地升起，最终连接为一处，化为滔天光幕，将整个祖庭笼罩在其中。
    “恭喜师傅，大功告成！”
    蓝玉烟站在身后，望着师傅的背影，眸中满是尊崇与信仰。
    她知道师傅方才完成了一件怎样了不起的事情。
    那道空前庞大的阵法，彻底笼罩了祖庭每一个角落。
    纵使以师傅此刻的修为，也花费了足足六年时间才布置完毕。
    李含光缓缓转过头来，伸出手掌，一枚玉符安静地躺在手心。
    蓝玉烟明悟了师傅的意思，双手接过。
    “这阵法，由三千小阵构成，分别位于三千道域！”
    “每次启用，若等待自然恢复，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储满足够能量！”
    “开启之后，阵法之内，仙王之下，非我族类者，皆无活路！”
    蓝玉烟好奇问道：“若是邪灵古祖呢？”
    李含光说道：“若它们要硬抗，必受重创，但那样的人物，必可在阵法彻底启动前离开，无法杀死！”
    “所以，这些阵法的启用，一定要注意时机！”
    蓝玉烟恭敬道：“弟子知道了！”
    李含光又掏出一页金纸：“这是为师花费数年光阴，补全的两大境界！你参悟透彻后，传与世人！”
    “是！”
    蓝玉烟低着头，竖着耳朵，等待师傅的其余吩咐。
    “没有了！”
    李含光微微沉默说道。
    蓝玉烟抬起头，望着李含光孤单的身影，心中莫名一抽，涌现出不舍与酸楚：“您……要离开了？”
    李含光望着远处的云海，又像是凝视更远处的深渊。
    “他们已经坚持了太久！”
    “没时间了！”
    蓝玉烟低下头，眼睛微红，虽然早知道师傅会这么做，但情感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因人的意志而改变。
    “您何时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
    “临走前，不与叶姐姐他们见一面？”
    “不了！相比离别，我更喜欢重逢！”
    他说着，一步踏入云海。
    “待我归来之时，人族永世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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