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世熄

    穿过白雾，便堪堪站在了悬崖边上。
    竟是温暖如春。阳光透过白云间隙倾泻下来，东边，目光所极处，一片大泽烟波浩渺。从泽中分出一支水系，弯弯绕绕向西北而行，曰沁河。西边，草原葳蕤，村舍俨然，有丛丛的血花傍屋而生，其屋大多木制，也有几户是竹编而成。但都暗褐色，慢慢排向西边。有青石板为路，延伸至每户门前，又向东汇总，再在村口分出两条，一条向东至河口，一条慢慢向北抬高通向飒湮他们所在的悬崖口。群山环绕，山顶万年积雪，时有岩羊鹿群在山中一闪而过，雪草灌木覆盖，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
    而在村落最西处高地，建着一座石砌的神殿，通体赤红，竟连其伴生的血花也辨识不出。正匾额上隐隐约约刻着古体‘天狐神殿’几个字，但也看不大真切。
    “雪境竟是这般春天的景象。”溯裳赞了一声。
    “雪境之‘雪’字，对应的是雪狐，而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万年长冬。当然我以前也这么认为。”
    “你来过这里？”
    “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溯裳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
    “神尊之事自有神尊的道理。”
    ”这倒不像你的性格。”飒湮盯了几秒，移开眼。
    沿着羊肠石阶，层层而下。
    飒湮指给溯裳看，“你看那沁河，据说里面居住有鲛人，美艳无双，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眼缘。”
    “我倒是有一颗鲛珠，”溯裳伸进怀里摸了摸，掏出一颗蓝色的珠子来，“据说是他们的眼泪。”
    飒湮接过来，点了点头，“没错，是眼泪。这东西也极难得，你要收好。”
    “但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鲛珠研磨成粉，敷于肌肤之上，可使容颜不老。另，若与凤血一同吞服，可治百病，肉白骨。”
    溯裳小心翼翼纳入怀中，“不过，得是怎么样的因缘才会让鲛人哭泣呢？”
    “我倒是听过一个传说。”
    “传说在创世之初，天地间诞生第一位鲛人的时候，那鲛人的眼睛是蓝色的。他自在畅游于江海之中，从无束缚。之后，母神不断创造出不同的生物，天地间慢慢充盈起来。江海之中也有了神与魔与妖等不同种族的划分。鲛人曾与龙母相爱，那时的龙母龙性未抑，为其诞下了一尾蓝色龙鱼。龙鱼兼有母亲的龙性，在四海之内夜夜笙歌，那时的游族皆以上过龙榻为荣。其后三千年，不知何故，天地间又自然诞出一位鲛人，为男鲛人的正妃，二人相爱相合，十年之内就生下爱子爱女五六人。族内自然通婚，千年之内竟繁衍出了一个族群。而这族群最末的幺子，竟在成年之日上了龙鱼的榻。”
    “无人知缘故，只知二人恩爱异常，千年不育的龙鱼也在不久诞下一子。然······”
    溯裳望着她，“这个孩子死了？”
    飒湮摇摇头，“是诞下了一个怪物。”
    “生吞父母，屠戮鲛人，鲛族几乎覆灭。”一个低沉的声音搭进话来。
    溯裳转头一看，对面的那个男子一身黑衣，眉心一撮灰色狐狸毛，右腰上系着一块羊脂玉佩，左手撑着一把青竹骨油纸扇，肤白胜雪，美艳无双。
    那人微微欠身，道，“参见神尊。”
    “好久不见。”飒湮露出微笑，“演陌。”
    演陌抬起头来，向飒湮笑着。火红的双眸却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神情瞬间一呆。
    又微微欠身，道，“参见····”，飒湮摆了摆手，“她叫溯裳。”
    红鱼却还沉浸在故事里，“那后来怎么样了？”
    “那怪物把整个鲛族灭到只剩下鲛王和正妃。正妃伤心欲绝，生生吐血而亡。怀抱亡妻，周身尽染子孙血肉，怪物在对面嗤嗤欲将扑杀过来。鲛王仰天长啸，落下两颗泪来。”
    “一颗泪滚进正妃心里，另一颗鲛王自己吞下成毒饲于怪物。”飒湮接过话来，“正妃复活而怪物死。从此鲛族便代代只诞女身。双瞳也只继承母亲的绯色。若到无法可解之际，便泣出蓝色鲛珠。珠落而人复活，化成凡胎逾千年而死。”
    溯裳叹了口气。
    飒湮笑了，“倒也没什么可叹气的，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演陌点了点头，慢慢跟着他们往下走。
    “不知神尊为何事驾临？”
    “演陌，你们狐族可好？”
    “一切都好。”
    飒湮点点头笑道，“我也有八万年不来这里了。”
    “托神尊的福，如今族内繁衍正盛。”
    “该说托姐姐的福，”飒湮笑着摆摆手，“她可是大恩人。”
    演陌拱手，遥向西方作揖，“是。若无春神，我族殁矣。”又偷偷瞥了溯裳一眼。
    “不过你这戾气消得倒快。”
    “都是过去八万年的事了，神尊也死了一回，我又何必再执着。”
    “恩，”飒湮点点头，“小伙子可教矣。”
    “但不知溯裳姑娘是？”
    “我是瀚海红鱼。”
    “姑娘来自瀚海？那可有封稷龙子的消息？”
    溯裳看了飒湮一眼，飒湮道，“他死了。”
    “为何？”
    “该死。”
    “是神尊杀的？”
    “恩。”
    “为了他的母亲？”
    “不是，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
    演陌不再问了，只是点点头，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正妃还问起龙子，谁知竟死了呢？”
    “正妃？那个鲛人族的正妃么？”
    “恩。”
    “是刚才传说里的正妃么？”
    “恩。”
    溯裳睁大了眼睛。
    “传说活了。但小姑娘不要太好奇。”飒湮笑着，“我们到村落了。”
    狐族共有八支。以各支所行职务为姓。演、岐、兵、耕、织、器、渔、斥。演为首领之支，历代族长皆出于此，以演算星象五行为任。岐为医者。兵为军队及刺客等专司杀职。其余皆是日常生产之部。
    “所以你是现任族长了？”
    演陌摇摇头，”我只是代族长。”
    “那个老头子还没死······”
    溯裳擦了擦汗。
    “一把老骨头占着尊位不放手。我有事找他，你叫他来见我。”
    “可是····”
    “躺在床上动不了，抬也给我抬过来。”
    演陌只能答了声‘诺’，便残影破风，消失不见。
    飒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