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微光

第一章谁说失恋不能唱《分手快乐》呢?


    在我梁初夏的过往经历里,
    没有“好聚好散”这个词。所以对我来说,
    分手了要么是陌生人要么是仇人。
    我蜷缩在沙发里,盯着一闪一闪的手机,犹豫着是否该按下接听键。
    手机铃声是陶喆的《爱很简单》。陶喆一遍遍地唱:“忘了是怎么开始,也许就是对你,有一种感觉;忽然间发现自己,已深深爱上你,真的很简单……”
    这个铃声,我用了三年。从我遇见周嘉承的那个夏天开始直到现在,从未改变,一如我对他,从未动过半点变更的心思。
    手机显示屏上的名字不停地变换着,短信也一条接一条地进来,可我就是不想听不想看。任由手机明明灭灭地闪个不停,然后“嘀嘀”两声提醒着电量不足我也懒得去充。
    因为我失恋了,而且还是最烂俗的桥段,我的男朋友跟我的闺密暗度陈仓,然后我就出局了。说实话,我怎么也无法把曾经说我是他“生命里最不可思议的遇见”的周嘉承和“劈腿”这个词联系起来,更别说将温婉乖巧整天腻歪在我身边的黎素素和“背叛”这个词联系起来。
    但现在,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狗血的事实。
    整整一周,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开灯不出门不接电话,除了送外卖的小伙子,我没有再见过第二个人。就在我感觉自己快把这个世界遗忘了的时候,我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欧阳丹的名字。
    其他人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无视,可是欧阳丹,我不敢。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接电话她一定会在十分钟之内杀到我家,然后手起刀落地灭了我。虽然现在我失恋了,但我还不想死。
    “梁初夏,你窝家里摆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立刻给我滚到老地方来快刀斩乱麻!”才一接起电话,欧阳丹的声音就几乎要将我的耳膜打穿。
    许是很久没有近距离听到这么大的声音,我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就连脑袋都被震得嗡嗡作响。我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地说:“好,我现在就滚到你身边,给我半个小时。”
    这是我一周以来除了叫外卖点菜之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我想,用一周的时间来为周嘉承这个负心汉伤心流泪也算给足他面子了!要知道我梁初夏从没有为一个人难过这么久!况且,我也不想因为这个人渣而将自己变成一个深闺怨妇。
    于是我手脚麻利地跳起来把自己上上下下好一通收拾。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居然因为周嘉承而过了一周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毕竟我从来都不屑那些被失恋搞得不死不活的姑娘,我不能抽自己耳光。所以,即使这巧笑嫣然是假的,我也一定要装下去。
    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衣裙飘飘的高挑美人,我满意地点点头,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钱柜。
    出租车穿梭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我望着窗外一座座熟悉的建筑,心里五味杂陈。
    在十字路口碰上了大堵车,司机嘴里骂骂咧咧,很不耐烦。但这不耐烦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无关紧要。虽然夜晚太适合失意的人用来伤春悲秋,可是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一会儿要怎么用快刀斩了那对狗男女。
    用欧阳丹的话来说,我梁初夏最出名的莫过于那张嘴。说难听点,就是太毒舌了。但毒舌归毒舌,我还不至于到骂街的地步。所以我搜刮了一肚子的成语,准备一会儿用我的“文化底蕴”来彻底羞辱周嘉承。
    人都说,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毕竟相爱过。但在我梁初夏的过往经历里,压根儿没有“好聚好散”这个词。所以,对我来说,分手了要么是陌生人要么是仇人。
    很明显,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周嘉承被我划到了后者里。
    推开钱柜521包间的门,我看都没看屋子里的人就一屁股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扯着嗓子嚷嚷道:“周嘉承,咱得唱首《分手快乐》!”
    许是我分贝太高,语毕,屋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在看到一张张惊讶无比的陌生脸孔后,方才一脸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变成了不知所措的窘迫。我想,再没有什么比进错房间然后耍宝更令人尴尬的事了。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本着“和气生财打扰有罪”的原则,我立刻起身,一边往外退一边笑嘻嘻地摆手:“不好意思,进错房间了,你们继续……”
    不料我只顾赔罪没看清脚下,一下子踢翻了放在地上的东西,乒乒乓乓的声音让本来恢复了气氛的包间顿时又静了下来。在意识到这么大的动静绝不可能来自一两瓶酒后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闯的祸,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整五瓶威士忌已经“尸骨无存”,地上流满了棕色的液体……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带着几分担忧说道:“小姑娘,这下你可闯大祸了……”
    愚钝的我哪里知道他本是想看热闹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于是我赶紧顺着他的话点头认错:“真的很对不起,我一定赔!”
    眼镜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赔?你知道那一瓶酒多少钱吗?那可是我们费总的私家珍藏啊。”
    我一下子就慌了,惊呼一声:“珍藏啊……”然后看着那一群似笑非笑盯着我好似在看一出闹剧的人,硬是把下半句“估计把我卖了也赔不起”生生咽了回去。
    我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然而转念一想,反正也赔不起了,怕什么!于是我仰起脸冲着眼镜男耍赖:“那您的意思是要我将这酒装回去吗?我可没那本事。”说着,我一摊手,露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无赖样大剌剌地盯着他。
    眼镜男见状有些讪讪,他转头望向另一边,有些无奈道:“老费,你看该怎么着?”
    那个被称作“老费”的男人站起身朝眼镜男挥了挥手:“别闹了,继续吧。”
    谁料眼镜男不肯罢休:“嘿,我说你别是见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不忍心索赔呀。这可不行,说什么这酒也是你今天带来跟兄弟们分享的,我这还没尝到口呢。”
    虽然打坏别人的酒是我不对,但我就受不了那帮人耍猴般的眼神。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他们不备,我一个闪身就溜了出去。
    正当我在门口长吁一口气喜滋滋地暗觉自己机智时,一个声音蓦地从头顶传来:“怎么,真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一抬眼,声音主人的脸倏然在眼前放大。那张略带笑意的面孔,甚是英俊,我竟看得有些痴了。
    待回过神来,我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那些酒的主人后,我努力挤出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我这不是没走嘛!就等您发落呢!”
    “哦,是吗?”他饶有兴趣地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接着说,“想不到你还挺会变通的。不过,你确定听从我的发落?”
    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他道:“你想干什么?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他“扑哧”笑了出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下半句话应该是‘随便起来不是人’吧?”
    不知怎的,他话音刚落,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平时的伶牙俐齿也瞬间不见踪影。本来就理亏的我,只能保持缄默,以示我并不是犯了事就逃之夭夭的人。
    等了一会儿,他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看样子你应该还是个学生吧?我也不为难你,只是犯了错就得承担责任。”他顿了顿,似是思虑了一番后又道,“这样好了,若是有空你寒假来我公司打工吧,酒钱从你工资里扣,怎么样?”
    不知怎的,我立刻想到电视里演得那些古代的在客栈里吃霸王餐被抓的人给老板当跑堂以抵餐钱,还有那些欠钱的农民将女儿押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抵债的情节,心里不由得暗暗骂道:“资本家的本色啊,就是剥削劳动人民。”
    不过我还没到不懂见好就收的愚蠢地步。既然人家不跟我计较几瓶珍藏好酒被我一脚毁尸灭迹,我又怎能不知好歹地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于是我赶忙作揖道谢:“多谢英雄手下留情,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就是给你们公司扫厕所都没关系!”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换上了一副特真诚的表情。
    费先生一听我这话,表情明显僵了僵,然后啧啧道:“还挺伶牙俐齿,真是吃不得半点亏。”
    我嘿嘿一笑:“就当您是夸我呢,谢了。”说完我一伸手,道,“名片。”
    他不解:“干吗?”
    “没名片我怎么找你?”
    “呵,我只给跟我有业务往来的人发名片。还是你给我留个号码吧,我联系你。”
    我一边嘟囔“这是什么破原则”一边从包里拿出便笺纸,写上我的名字和号码递了过去。转身欲走,但一想说了半天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便问他:“你名字?”
    “费子辰。子夜的子,良辰的辰。”
    我轻轻一笑:“费先生,再见。”
    说是“再见”,可我心里却在琢磨着再也不见。反正离寒假还早,说不定到时候他都忘了这事了。
    我没事儿人似的转身离开,并不知道费子辰站在原地一直等到我背影消失才重新回到包间。我更加不会知道他留我号码然后让我进他公司的真正目的。
    我给欧阳丹拨去电话,劈头盖脸道:“拜托姐姐你好好认下数字行吗?!你到底是在哪个房间,你确定是521?!521里坐的可是一群老男人!”
    那头也不甘示弱:“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在521了?!是512!512!你没长脑子也没长耳朵啊梁初夏……”
    我心虚地赶紧掐断电话,埋头直奔512。
    我一进包间,本来想好的台词被刚刚那一出闹剧搅得没有心情也没有底气说出来了,并且我千辛万苦装出一副“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在看见周嘉承的一瞬间彻底土崩瓦解。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衣衫,甚至小指上那枚熟悉的尾戒—那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我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好似什么都没有变。我还差点习惯性地走到他右边坐下,可是在看到黎素素的那刻,我止住了脚步。
    欧阳丹手疾眼快,一把拉过我,嚷道:“来,初夏,欢迎你重回人间。”
    我怒视她:“我什么时候去阴间了?”
    “嗯,还有力气发火,看来恢复得不错!”她嬉笑着用手揽了揽我的腰,一副十足的女流氓的样子,“我这不是想你想的嘛,再说我一向口没遮拦,你是知道的。”说罢她朝春晓挤眉弄眼,“你说是不是啊,春晓?”
    春晓见状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丹丹同学一回来就惦记着你,今晚这局就是她专门给你办的呢。”说着,她的眼神一直往周嘉承那边瞟。
    欧阳丹从茶几上拿了片西瓜,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然后将西瓜子潇洒地吐进了隔得远远的垃圾桶里。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以至于让我差点忘了她也是个女的。
    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一本正经道:“我才走几天,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欧阳丹一正经起来我们都会胆战心惊。
    果然,周嘉承没等欧阳丹说下去便将话头接了过来:“这事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初夏,你不要怪素素。”
    这一接不要紧,却让欧阳丹瞬间爆发了。她直接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话还没说完你凭什么插嘴?!”说着一把拉过我,“初夏,你说,你今天想怎么着,姐都给你讨回来!”
    我拨开欧阳丹的手,答非所问道:“那个,樱花国好玩吗?你给我说说吧。”
    顿时,包间里陷入一片死寂。欧阳丹更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
    不管刚刚来的路上我准备了多少台词,不管我在心里排练了多少次再见到周嘉承的情景,但此时此刻,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拿起茶几上的酒杯,盯着里面的棕色液体,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嘴角不禁扯出一丝笑。人生就是如此,总有人会打乱你原本预设好的场景。
    我将酒杯举起,冲欧阳丹说:“儿这局怎么能是给我办的呢,应该是给你接风!来,咱喝酒。”
    欧阳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副懒得理我的表情。
    我有点进退两难,还好春晓善解人意地站出来化解了尴尬。她附和着拿起酒杯,道:“咱这是多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
    说罢她一饮而尽。
    我有点愣,那可是一杯纯的威士忌啊。
    “嘿,最近酒量见长啊?”我不甘示弱,也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眼角的余光透过玻璃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居然看见周嘉承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欧阳丹叹了口气,依旧没有理我,而是自顾自地开始点歌唱歌。我知道她叹的是什么,她一定在骂我没出息。也是,谁让我在这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场合里认输呢。
    可是她哪里知道,我自以为已经缓过神来,其实伤口还在流血,我还没有能力对“敌人”做出还击啊。虽然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可以原地满血复活的人,但那都是屁话。在我屈指可数的感情经历中,我对周嘉承用心至极倾我所有,甚至我曾天真地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包间里的气氛终于恢复正常后,我有意无意地望向黎素素。她一直紧紧抿着嘴,不唱歌也不喝酒,更没有站起来走动一步,好似怕我把她吃了一样。
    我暗暗嘲笑自己,梁初夏,原来你在闺密眼中竟是个母老虎。
    酒过三巡,我开始有点迷糊,灯红酒绿中我看见周嘉承的手一直握着黎素素的手,好似一松开就怕她丢了。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怎么的,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周嘉承,凭什么我不能和你一样,将三年的感情丢弃得这样轻松?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梁初夏,来日方长,不急。可是天知道我心里已经杜撰了无数个回击他们的情节,每一个都堪称完美与狠辣。
    脑子一热,我踉踉跄跄地走到周嘉承的面前,嘴角努力扯出一丝微笑,特豪迈地说:“来,咱唱首《分手快乐》!”我仗着酒精的作用,终于有胆将本来要说的话说出口了。我想,应该再没有人比我更不着调了吧。
    果然,全场霎时寂静,所有的人都定定地看着我,好似下一秒我就会抄起酒瓶耍赖发疯一样。
    我承认,虽然我酒胆够大,酒量也不错,但我酒品十分不好。至于坏到什么程度,用欧阳丹的话说就是“比旧社会的泼妇还要像只鬼”。虽然我对她的比喻嗤之以鼻,但每次酒醒后我还是会紧张兮兮地打电话问她我有没有干什么丢脸的事情。
    当然,每次听她描述完我各种极品的行为,虽然感觉丢人,但我是死也不肯承认的。直到有次我喝醉了在大街上打滚的行径被她录了下来,面对如山铁证,我才灰溜溜地跟她说:“以后我喝酒你要拉着我点啊。”
    但今天,我肯定我没喝多,只是有点晕而已。
    春晓见状很是知趣地起身准备为我点歌,但被我制止了。我指指黎素素:“你去。”
    黎素素没动,只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我有点不耐烦了:“别一副我会吃了你的表情!我这分手可是件高兴的事!”
    具体高兴什么,我也不清楚。也许高兴能早早看清了周嘉承这个会轻易劈腿的渣男的嘴脸?嗯,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黎素素见躲不过,低着头乖乖地站起来去点歌。
    我看着她清瘦可人的背影,幽幽地吐出一句:“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没敢看周嘉承的表情,兀自拿过话筒开始唱歌。
    一曲终了。
    我以为我会哭,但我没有,甚至有点完成任务后一身轻松的感觉。
    我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唱这首歌的吗?
    洋酒的后劲渐渐袭来,我有点站不稳,准备去洗手间洗洗脸清醒一下。路过黎素素时,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在她变得铁青的脸色里乐不可支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洗手间里,我一边吐得昏天黑地一边在脑海里回放着我和周嘉承过往的种种,心酸得要命。肉体的难受加上心灵的折磨,让我刚刚一直佯装的不在乎瞬间丢盔弃甲。
    我索性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收不住了。都说人哭的时候是最没出息的,我就很没出息地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了条短信: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发完我就后悔了,但为时已晚,索性关了机。
    还好人总会在自己干了愚蠢的事情后就能瞬间平复心情,因为自责是最能让人恢复理智的情绪。
    哭够了,我走出洗手间,在洗手台仔细地清理着已经被我哭花了的妆。毕竟狼狈这东西,能少一点是一点。
    待注意到旁边一直有双眼睛盯着我时,我转过头就瞬间愣住了。
    冤家路窄也不是这样的窄法吧?
    一旁,费子辰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努力洗睫毛膏的我。
    我慌乱地挡着眼睛,准备拔腿逃跑,却被他拦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成这样?”如果我没看错,这个我刚认识不到三个小时的人的脸上,竟然有关心的神情。
    “我哪里哭了?我那是喝多了吐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急于狡辩。
    “真是个强词夺理的小朋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过卸了妆倒是清爽很多。”
    “费先生,您这人可真会聊天。”说着我扯过洗手台边的擦手纸擦了擦脸上的水。
    一转身就看见匆匆忙忙跑过来的春晓。她停在我面前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嗯,还活着。”我自认已经将方才痛苦的表情全部掩藏好了。
    春晓没有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费子辰,直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出事了,赶紧跟我去医院。”
    我被春晓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步伐,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跟费子辰打就被她拖走了。
    费子辰倚靠在洗手间外的墙壁上,轻轻地点了一支烟。
    梁初夏。他在心里呢喃着这个名字,有点怅然。
    待抽完整支烟,他狠狠地将烟蒂踩了几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你终究是要重新走回我的生命里的。”
    说完,他返回喧哗的包间。
    当我在洗手间里吐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根本没料到包间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欧阳丹喝多了之后,她干了我想干却不敢干的事:用酒瓶将周嘉承砸得挂彩了。
    原来,黎素素在我出了包间就开始嘤嘤地哭,欧阳丹看不下去就走过去准备给她一巴掌,却被周嘉承拦住了。欧阳丹火了,直接抄起桌上的空酒瓶就砸了下去。
    血一下子流了下来,黎素素见状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欧阳丹也傻了,愣愣地看着周嘉承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春晓最先回过神来,手疾眼快地拨了120,但无奈一直打不通。于是她挂了电话,推搡着欧阳丹道:“还愣着干吗?赶快送去医院啊!我去找初夏,一会儿去人民医院找你们!”
    我听得心里一惊一惊的,只觉得出租车太慢,有种想下车跑到医院的冲动。
    这样的时刻,我没有因为欧阳丹帮我出气而大快人心,反而担心周嘉承会不会因此而得了脑震荡。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关心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完全抑制不住。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我直奔急诊大楼,一进门就看见欧阳丹一脸疲惫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周嘉承呢?”我急匆匆地问。
    欧阳丹指了指里面:“在包扎呢。”
    我抬脚就往里走,却被欧阳丹拽了回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
    我挣脱开了欧阳丹的手,有点愤怒地说:“谁让你打他了?”
    欧阳丹一瞪眼,气冲冲地反驳道:“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别说他现在只是皮外伤,就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跟你梁初夏没半点关系!周嘉承已经不要你了,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蠢货!”
    我被欧阳丹打完人还理直气壮的气势激得十分恼火,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分贝:“我知道我被甩了,用不着你不停地提醒我!”
    欧阳丹气得满脸通红,撂下一句话后转过身就走:“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不管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欧阳丹一抖一抖的肩膀,有些茫然。
    这是我第一次冲她这样吼,为了那个负了我的周嘉承。
    不知何时,周嘉承已经站在我身后,轻轻唤我:“初夏。”
    刹那间,我有点恍惚。那声音,那语气,似是昨日,那个我们还在一起欢笑的时光。
    我应声转身,看见挽着周嘉承的黎素素后,刚刚柔软下来的心一紧。是的,这个人已经不属于我了,那么我又何苦自作多情呢?
    在看见周嘉承绑着绷带的胳膊时,我疑惑地望向春晓:“受伤的不是头啊?”
    春晓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砸的是头了?你电影看多了吧!”
    我差点没扑过去掐死她。就是她的语焉不详,才害我担心了一路他会不会得脑震荡!
    不过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见周嘉承没有大碍,刚刚的担忧瞬间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拉着春晓就往医院门口走。这两个人,我真的是不想再多看一眼。
    我被自己一开始的愚蠢搞得筋疲力尽,原本想好的各种反击桥段现在看来都是没必要的。我真的没有心境去做那些事,因为我知道,只要再次见面,最难堪的那个人,还是我。
    当一个人不爱你了,你做什么他都是不在乎的。
    而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离开的路上,春晓眨着眼睛好奇地问我:“你出包间前到底跟黎素素说了什么啊?她怎么哭成那样?”
    我嘿嘿一笑,得意地仰了仰头:“我说,我不要的男人就送给你了,好好享受。”
    春晓张大了嘴巴,许久才吐出一句:“真不愧是毒舌梁初夏啊,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耸了耸肩:“电影里学的而已。”
    然而到医院门口时,我才转过头特忧伤地看着春晓,幽幽地说道:“可是好遗憾,是他先不要的我。”
    春晓愣了愣,然后沉默地捏了捏我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没走两步,我就看见费子辰倚着一辆路虎,直直地看着我们。
    或许是喝了太多酒,映着夜晚微黄的路灯,我竟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炽热。
    这炽热瞬间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还没有傻到认为他刚好也来医院,我更加不会以为他是因为那几瓶酒而跟踪我。我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他的别有用心。但我真的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虽然我听过诸多美好的版本,但绝不认为它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况且,现在还是我最糟糕的时候。
    所以,当费子辰朝我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我装作没看见逃也似的拉着春晓就要跑。
    但费子辰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快步上前拦住我们的去路。
    “怎么,我有那么可怕吗?一见着我就跑!”他有点不大高兴。
    我不敢惹我的债主,连忙打哈哈道:“啊,是你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
    他倒是没有揭穿我的小把戏,继续道:“我就是听见你们说要来医院,担心出什么事了,就跟过来看看。我想着最近的也就这家了,没想到还真是。”
    他的担心,更加让我不安起来:“没事,一个朋友受了点轻伤而已。”
    他释然地笑了笑:“那就好。这么晚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啊?你喝了酒还开车?”我搜肠刮肚地想着各种拒绝他的理由。
    “我有司机。”
    当一个人太过于殷勤,带来的往往是令人恐惧的不安。此刻的我,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像洪水猛兽般,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一样。
    这种感觉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聪明如春晓,她似是看出了点端倪,立刻出来打圆场:“初夏,这么晚了,就别回家了,去我家吧。”继而又对费子辰说,“我家就住这对面。”说着她还指了指对面灯火通明的小区,“两步路就不劳您送啦。”
    费子辰这才作罢,说了声“再见”就往自己的车走去。春晓的谎撒的太明显,但费子辰依旧没有揭穿。我想,他倒是个知趣的人。
    但他没走几步就又折了回来,表情淡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里。但你别太多心,我没别的意思。”
    费子辰突如其来的话让我一愣,什么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里”?虽然我神经大条,但还不至于嗅不到话里的深意,我怎么能不多心嘛!
    待费子辰的车开出老远,我和春晓才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我租的房子。
    折腾了一晚,我已经累到不行,一到家连衣服都懒得脱就径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倒是清静。
    第二天,我是被闹钟吵醒的。睁开眼外面已天光大亮,太阳明媚地照进屋子里。我睁着眼,盯着飘浮在阳光里的灰尘,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虽然我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还有点痛,但无比清晰灵光一闪的事是,我得给欧阳丹打个电话。
    那首熟悉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响起来,我有点蒙,我没开免提啊,怎么那么大声!
    欧阳丹接了电话,直接来一句:“我在你家客厅呢,赶快滚出来!”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然后直接抱住了气定神闲坐在沙发里的欧阳丹:“对不起啊,昨儿我又喝多了!”
    欧阳丹特嫌弃地推开我:“坐好坐好,我这刚穿的新衣服别被你弄脏了。”
    我嘻嘻地笑起来:“我们丹丹最大方了,从来都是大人大量,没有生我气对不对?”说着还冲她眨巴眨巴眼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欧阳丹许是被我恶心到了,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我:“我说你这些伎俩怎么不用在男人身上?保管比用在我身上好使!”
    我心想,男人哪有你恐怖啊。不过我哪里敢说,只是继续装可怜道:“你看在我是失恋者的分上,就别跟我计较了好吗?”
    欧阳丹冲在厨房榨豆浆的春晓问了句:“你看她像个失恋的人吗?”
    春晓煞有介事地看了我一眼,说:“不像。”
    我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春晓扔了过去:“有你们这样的闺密吗!”
    春晓一边轻松地躲过了我的袭击,一边嚷嚷道:“我一大早起来给你榨新鲜的豆浆,你不知恩图报就罢了,居然恩将仇报,太没良心了!”
    我突然忘记了昨天的各种不愉快,心里和这早晨的阳光一样,觉得暖暖的。
    但这温暖又伴着一丝忧伤,从前,创造我们欢声笑语的,是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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