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瑛格格

第3章


  “王爷,已经请厨房换过,请用。”觉瑛面无表情,但态度恭敬地将甜汤端到他面前搁下。
  齐尔勒扬眉,视线对上她额头那道依然沁着血丝的伤痕,忽然觉得有些刺眼。这丫头是真的没神经,还是不怕死,都被他伤了,也不急着告退去处理伤口,端着汤盅的手也非常稳定,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教她慌乱失措。
  “抬头。”他命令着。
  觉瑛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抬头。她对上他的眼眸,差点忍不住又看得痴了。他眼眸里有很复杂的神色,彷佛在那些残暴与坏脾气之下,有着更多吸引人的东西,她一时看不透,舍不得移开眼。
  但齐尔勒望着觉瑛,感觉却迥然不同。这丫头长相不俗,不是美艳型,脸蛋细致之外还带着点天生的优雅气质。白皙的脸蛋上一双眉长得极好,黑白分明的眼眸显得温润却不张扬,两排睫毛像是扇子一般栖息在眼睛上,让她的沉静气质更为明显。秀挺的鼻梁坚定又不失温婉,樱色的唇瓣略微丰满,嘴角却总似噙着一抹自信而包容的笑。
  最让他困扰的,是她的眼神。如此的沉静,如此的内敛,好像对这世间的喜怒置于度外,无人可以让她失控,无人可以让她失去平静。这对一个内心永远得不到平静,总是处在狂暴风雨中的男人来说,这双眼多么令人嫉恨!
  “名字?”他目光锁住她的脸,她却也没再垂下头。这个丫头若不是不习惯当个下人,就是根本不是个下人。他的眼眯起,精光一闪。
  “奴婢名叫觉瑛。”她回望着他防备的眼,试图想看清他眼眸底下真正的本质。
  “怎么写?”他追问,觉得这名字怎么听都不像个佣仆。
  “感觉的觉,瑛是英雄的英外加斜玉旁。”她乖巧地回答。
  “识字?”他继续盯着她看,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嗯。”她微微皱起眉想了想才肯定地答。
  对于自己识不识字还要迟疑?他很难不怀疑她。
  他凝望了她许久,这才吐出这么一句:“帮我泡杯茶来。”
  “是的,王爷。”她福了福身,原本打算转身离开却顿了顿。“还需要其它的吗,主子?”
  想一次打发他?想避免他让她多跑几趟吗?齐尔勒几乎要赞扬起这丫鬟的机灵了。
  他仅是冷冷看她一眼,答也不答上一句。
  这也算是一种回答了。觉瑛识相地行了礼,赶紧离开。
  这一个下午,他让她在寝居跟厨房间来来回回跑了起码十趟。每一回他总是用那双狂肆的眼眸沉默地观察着她,即便镇定如觉瑛,依然觉得芒刺在背般的不舒服。更惨的是好不容易他出了门,她却因为被单没洗完被李嬷嬷罚了一顿。整天折腾下来,她根本连额头上有伤都忘记了。
          
  但是齐尔勒可没忘记她这号人物。
  隔天一早,他就把总管叫了来,问了觉瑛的底细。
  “王爷,您说的可是在李嬷嬷手底下干杂活的姑娘?”和总管再度跟他确认。
  “哼。”齐尔勒冷哼。“是那个见了主子老忘记把头垂下的丫头。我想她这习惯可不是一次两次,你总该有点印象吧?”
  “喔,属下知道王爷所指何人了。”和总管呛咳一声。“可那丫头不是在后院干活,怎么王爷会见到呢?”
  “这你问我?”齐尔勒扫了他一眼。
  若不是和总管在王府干活二十年了,恐怕会被这眼神给吓到屁滚尿流。好在和总管很清楚主子的底,还能镇定地回道:“这姑娘是亲人透过李嬷嬷送进府干活的,好像是双亲都不在了,送她来的表哥不愿意再负担她的生计,所以托人送进府当差。怪的是这个李嬷嬷虽然认识她表兄,却对她不好。”
  “这丫头透着古怪。她识字,你晓得吗?”齐尔勒问。
  和总管讶异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他。“王爷,属下会再查查这人,她确实有些不寻常。当初是听说她似乎是生了病,没被医好,脑子受损了,所以对自己的事情都给忘得一干二净。李嬷嬷还老说她是个傻姑娘,我还以为她脑袋已经不行了,所以才让她待在后院打杂的。”
  他知道自己主子在朝有许多敌人,毕竟他年纪轻轻就爵封郡王,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更别说主子的行事作风如此毫无避讳,有时候他都觉得主子是故意惹些不必要的麻烦,简直就是期待着敌人对他不利似的。想起主子所经历的一切,他也忍不住替主子痛,但是这可不是他劝得来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调查清楚,不让奇怪的人接近主子。
  唉,当初要不是看这姑娘长得如此秀丽却坏了脑子,一时心生怜悯,否则实在不该让她进府的。
  “傻姑娘?她跟傻可是很难沾得上边呢!”齐尔勒没好气地冷哼。“把这丫头调到我身边。”
  “爷,这怎么是好?”都怀疑起她了,怎么还能把人放在身边呢?和总管惊诧地望向主子。
  “我想看看她眼底的平静何时被粉碎,她总是个人,是人就有极限。”他冷笑。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敌人派来毁灭自己的,按他看来,这女子虽然古怪,但要想有能力毁灭他,那还得修练个五百年。他关心的是她眼底那沉静的神色何时会消失!
  和总管在心底叹了口气,开始同情这个名唤觉瑛的丫头了。就算她真的是敌人派来的,面对齐尔勒,恐怕也只有粉身碎骨的分。
                  第二章
  如果长阳郡王齐尔勒是地狱之王,那么李嬷嬷大概就是地狱里的头号牢头了。
  连续三天,觉瑛觉得这两个人简直是跟她有仇。她白天被差使去服侍大家都很怕的王爷,只要王爷在府里就不可能让她闲着。他最爱使的把戏就是要她做这个取那个,但端上来后他却老是动也不动,摆明了恶整她。
  但人像是主子,她是奴婢,被整也只能忍气吞声,认了。偏偏这李嬷嬷还不肯放她一马,要求她连后院的活儿也不能落下。所以每天她只要逮到机会就得奔回后院洗衣服,否则堆到晚上才洗,她根本不用睡觉了。
  就像现在,天都还没亮,她忍着睡意提早起床,就为了洗这一堆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跟被子。
  有时候衣服洗一半,齐尔勒回府了,她就会被人急唤过去。而放着的衣服只能泡在水里,洗好的也没能来得及晾,李嬷嬷就会发飙,叫她重洗一遍。
  当觉瑛把所有洗完的衣服都晾上,她的两只手已经酸到抬不起来了。望着逐渐升上的太阳,她抹了抹脸,赶紧要去张罗王爷梳洗的物品。
  “觉瑛姊姊,你一大早已经把衣服洗好了?”刚起床的杜鹃诧异地问。
  “杜鹃,去帮我瞧瞧厨房,看主子的早膳开始准备了没。爷不爱吃甜的,请厨房大娘把昨天的菜换过,拜托你帮我这个忙。”觉瑛一边收拾着仪容,一边交代着。
  即便齐尔勒整天一有空就忙着整她,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好歹对他有了点了解。其实细细观察才发现,或许是因为他老是换贴身丫鬟,所以他身边并没有一个细心体贴的奴婢来帮他料理生活琐事。大家做的是分内事,但是离贴心可有很大一段距离,就像他不爱甜食这件事,厨房大娘居然完全不晓得。
  所以说穿了,齐尔勒也不算真的很难伺候,毕竟身为一个郡王,身边连个好使唤的丫鬟都没有,也真难为他了。
  “没问题,交给我吧!若不是你帮我,我可能已经闯祸被王爷宰了,所以无论姊姊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的。”杜鹃义气地答允。
  觉瑛只来得及给她一个仓促的笑容,就赶紧奔赴齐尔勒寝居,就连头发乱了都没发觉。
  端了盆温水,觉瑛站在齐尔勒寝居外,屏息凝听屋内的动静。她一直等到他下床的声音传来,才腾出手在门上敲了两声。
  “主子,要梳洗了吗?”她轻声问。
  “进来。”齐尔勒低沉着嗓音唤。
  但她才推开门就愣住了,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她,上半身赤裸着。她眨了眨眼,试图将脸上泛起的红晕眨掉。即便这三天为了服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半裸的模样,但她还是无法压抑地脸红了。
  齐尔勒身材紧实,身形极为好看,只是背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她第一次看到时还偷偷地倒抽了口气。她听说他武功不错,时常替皇上办些很难办的差,所以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但亲眼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她还是被震慑到了。
  这几天下来,她时常觉得他是个可怜的男人。跟谁都不亲近,彷佛天生孤独一般,拒绝任何的温情对待,将自己孤立在狂乱而暴躁的脾气中。每次看到这一些,她的心总是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你到底要盯着我看到何时?”齐尔勒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丫头怎么老改不掉爱盯着主子瞧的习惯?
  她闻言赶紧低下头,却因此错过他皱眉的动作。
  他一看到她的装束,眉头就锁起。现在天才刚亮,她竟然发丝是乱的,往下细看,她的坎肩前一片湿痕,显然她已经干了好一阵活,而且想必是粗活。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不知怎的他就一阵烦躁。
  “你就这样一副鬼样来服侍我?”他的嗓音沉了,语气带着不悦。
  “我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此刻刚巧面对着他房里的铜镜,这一看忍不住倒抽口气。她怎么没发现自己形容狼狈,看起来就像干了一整天粗活似的?
  “抱歉,奴婢马上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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