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目光对上陈桓写满复杂情绪眼眸,看着他的脸上覆着自己的鲜血,“你还是学不乖呐┅┅”
陈桓听到许凤倒抽了一口气,只见这次南宫尚右手衣袖内滑出和南宫戮相同的墨蛇银刃,银刃在灯火的照耀下发出阴冷的光。
在这样两人极近的距离下,陈桓定是躲不过。
瞬间,许凤隐隐约约察觉陈桓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放弃生存的念头,好像这条命就在这里被自己最信任的挚友给取走也无所谓。
南宫尚手中那柄刀对准陈桓腹部那道他先前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挥砍过去,薄唇伴随着优雅的笑,笑容里充满了哀伤。
“陈桓!”许凤几乎是下意识应要伸手替陈桓接下南宫尚的刺击,不过想当然尔的在这种距离之下简直是不可能。
“尚┅┅”
刀刃在刺入陈桓躯体的瞬间在他手中翻转,刃口转而深深刺入主人的腹部,火红色的液体立刻染红了他那席雪白色的布料。
南宫尚那双黑色的眼眸静静地瞅着终于崩溃的陈桓,毫无血色的脸没有丝毫痛苦。
他仍在笑,笑的虚弱且破碎。
玄色的发丝沾染着血腥垂落在陈桓颜面,陈桓发出一声呜咽后紧紧抱住南宫尚,颤抖着音开口∶“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一下说要杀我,一下又这样莫名奇妙替我挡刀。现在你竟然又┅┅”
“就跟你说过了嘛,我高兴┅┅”南宫尚笑着。
接着他的眸瞅向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纤细身影,那个他始终一直深深爱着的身影。
许凤咬着下唇,以为自己早就克制而住的泪腺早已溃堤,泪水和血水在她那张苍白的面孔交织成绚丽的图画。
南宫尚静静地看着许凤,薄唇却附上陈桓的耳,以他才听得到的嗓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抱着南宫尚的陈桓逐渐瞠大双眼,欲要开口说话时却被南宫尚的手给轻轻推了开来。
“好了,我要对你说的话说完了。”
南宫尚笑脸盈盈地望着一脸错愕的陈桓,转而对上许凤,“过来,许凤。”他对着她招了招手,用那双沾满鲜血的手。
“黄大人┅┅”许凤拖着受伤的脚,移动到南宫尚的身旁,在底下拖曳出绵长的红色线条。
她就像是一只甫从牢笼里逃出凤凰,在外头受到他人伤害后,才又循着原路回到主人身边、回到他为她精心制作的鸟笼内。
南宫尚伸出手轻轻搂住许凤,那是许凤不曾体会过的冰冷。
并非因为他的冷漠、而是逐渐在逝去生命的那种冰寒。
许凤终于忍俊不住的伸手用力抱住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的南宫尚,她抽咽着、撕扯着嗓凄厉的哭喊。
记忆中,她记得他总是微笑的秀气脸孔、她记得他用低沉带有笑意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她记得他身上好闻的香味、她记得他喜欢怎么触碰自己吻着自己。
她记得他所有的一切。
“许凤。”
“什么事”三字如鲠在喉,转而成沉痛的呜咽。
南宫尚轻轻拉开许凤,黑眸凝望着无语凝咽的人影、他注视了九年的温柔身影。
许凤第一次看到南宫尚望着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温柔得让许凤宁可相信这是一场能够醒来的梦。
那场梦醒来后,那个总是对自己没有感情的南宫尚还是会笑着唤住自己、还是会给她她该有的奖赏。
许凤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要问他、想要问南宫尚,结果他却这么突如其来的就要离开她身边。
她咬着布满血痕的唇口,她现在竟然连半句话的说不出口,恐惧和绝望以及对南宫尚的爱恋占据她碎裂的心。
南宫尚发抖的唇瓣正在翕动着,似乎想要对许凤说些什么。
在旁的陈桓很清楚南宫尚想要说的语句,可是胸臆那扯裂的痛让他蹙起眉将视线别开。
最后南宫尚仍然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只是一昧的对着许凤微笑,扯裂许凤灵魂的微笑。
许凤看着南宫尚深情望着自己的眼逐渐阖起,原以为他就要这样离她远去,是那张薄唇却在下秒缓缓开启。
“尚┅┅”
她闭紧金眸,泪水在眼皮何上时又涌出了更多。失去血色的柔唇附着滚烫的泪水,落上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美丽唇瓣。
“呜┅┅”贝齿从微启的唇口裸露而出,口腔里满满都是苦涩的味道。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眼角滑出的泪水,还是断了气息的南宫尚眼眶里滑出的血、及泪。
许凤唇口发出像要撕扯空气般的嗓音对着南宫尚不断说说着那三字,听来就让人揪紧心扉的三字在偌大的宫殿里放大回荡、永无止尽的回荡着。
陈桓望着将南宫尚紧紧抱着的许凤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也不晓得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他此刻的心也被失去南宫尚的悲伤洪流给填满,他失去了他的挚友、或许也同时,失去了他深爱的女人。
南宫尚就是这样的人,活着带给人们痛苦,死后亦是。
可是没有人会怪他,知道这一切一切的真相后,没有人会怪罪他。
‘我最近送给许凤的东西上藏有一封信笺,你们想知道的事应该都在上头。’
那人的唇角仍旧勾着笑容,冰冷的白皙手指垂落而下。
在他的掌心里,勾缠着三缕漂亮的褐金发丝。
离兰帝驾崩后已经过了一个半月,时序进入春分。
大地方吐新芽,嫩绿色点缀繁华的炙京宫殿,几只冬日躲藏的小动物们纷纷跑了出来,在地上、在树丛、在林子、在天空中快乐的玩耍着、歌唱着。
微风夹带着温暖的春意悄悄地从锁窗口溜了进来,顽皮地扫弄着女子没有任何血色的面庞。
许凤一人蜷着身缩在床铺角落,原本美丽的面容如今写满了憔悴。
她的手里紧紧揪着那件雪白色的轻羽外衣,那是南宫尚死前最后送给自己的礼物。
脑海里对于那日的记忆不断涌现,她能隐约猜到为什么当时他要用白绫遮挡她的视线。
他怕自己痛苦的神情会映入铜镜里头,他怕许凤会看到他那张脸上刻出那样的表情。
“黄大人┅┅”她的身子更加蜷紧,将头埋入并拢的膝盖之间,贝齿紧咬着布满伤口的下唇。
已经没有泪水可以从她红肿的眼眶里流出,这些日子以来她认识的人们都来探望过她、陪伴她、逗她,每个人都想要许凤露出以往的笑容,可是她发现,她好像忘了该怎么去笑。
看到南宫尚在死前露出那样满足的笑容,重重地打击她早已脆弱不堪的心。
不晓得什么原因许凤忽然抬起脸,褪去色彩的眸子瞅上窗棂。
有两只黑鸽和一只白鸽正巧收了翅膀落在窗棂上,对着许凤发出低沉的“咕噜噜”声。
登时许凤眼眶一热,泪水竟又不自觉的从早已干涸的眼眶里滑出。
她垂下头,散乱的褐金发丝从她颤抖的肩头垂落。窗口上那三只鸽子张开翅膀飞到许凤身旁,鸟喙分别轻轻的啄了啄她的手臂、她的大腿,其中一只黑鸽飞到她的肩上,亲昵的啄着她的耳垂。
像是他的主人曾经在后首紧紧拥抱着她,在她耳畔说话,吻着她的耳缘般。
“呜┅┅”手指不断的想要抹开那些滚烫的泪珠,可是好像怎么样也无法克制的住。
究竟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脆弱不堪许凤思忖着。
好像┅┅就是遇到了那个男人开始、遇到了陈桓后,她对她自己的感情就倍加迷惘。
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许凤抽了口气,用力抹去了停留在眼眶那最后一行泪。
她听到房门外传来了声响,不过待在许凤身旁的那三只鸽子都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发亮的眼珠转呀转的。
许凤意外的能从这三只鸽子的眼睛中,看出其主人的个性。
“凤小姐,请问我可以进去么”停留在进入里室外的男子轻声问道,许凤深呼吸了口气,应了一声“可以”后,那男人便带着一样物事进入许凤的视线范围内。
进入里室里的,是国大将军──懂。
懂先是看到难得没有蜷缩在角落的许凤有些吃惊,接着又看到三只鸽子正用它们的黑眸子好奇的瞅着自己瞧,嘴角忍俊不住的勾了勾笑意。
“你好多了”懂边说边从旁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望着许凤开口问道。
许凤没有回话,缓缓地颔首作为回应。鸽子们同样也发出小小的叫声,回应着懂。
“董将军,今天轮到你了”
过了几秒,泛白的唇吐出细小的声音,若不是仔细听还听不出许凤有在说话。
懂的表情有些微妙,惊讶和兴奋交织在他的脸颊上。
因为过去来找许凤的人,很少有人听到她开口说出半句话语,多半只是回答简短的是或不是、好或不好。
最常看到的是许凤瑟缩在床角不发一语,不然就是躺在床铺里带着痛苦的表情入睡,要不就是坐在床沿、望着锁窗外的天空发楞。
许凤偏了偏头,视线从方才懂进来房里就不曾移开过他怀里抱着的物事。
“那个┅┅虽然现在提这个好像不太好。”懂有些为难的沉下脸,将手中的凋着双黑蛇的琵琶递给许凤。
她知道这把琵琶是谁的东西。
许凤没有犹豫,双手小心地将那把琵琶拥入怀中。当她指间一触上琵琶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排山倒海的涌入她的心坎里。
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拥有这把琵琶的主人,也就是──南宫戮。
金眸瞅着懂有些疑惑,“为什么┅┅”
懂的唇角勾起一丝温柔的苦笑,稍稍停了几秒后开口,“嗯┅┅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他,虽然陈桓陛下说不要把他关入地牢,可是毕竟他┅┅”懂说到这里稍做停顿,深怕许凤会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不过许凤只是静静地聆听着,表情依旧。
忽然待在许凤膝上的黑鸽张开翅膀飞到懂的肩头,懂有些讶异的看着黑鸽,黑鸽却发出一声鸣叫后将头埋入他的颈子里,迳自撒娇。
“┅┅你可以去牢里看看他么”似乎知道那只鸽子属于何人的,懂露出笑容,手指轻轻抚摸着黑鸽柔顺的羽毛。
“为什么是你来对我提出这项要求”许凤困惑的侧着首。
只见懂有些神秘的将手指底在他的唇口上,轻声地开口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哥哥’呢。”
听到这话的许凤金眸微瞠,不过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事情能够比南宫尚的死,还能带给她强大的冲击,所以她只是停顿了几秒后便颔了颔首表示理解。
金眸静静地瞅着眼前的懂,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留着和南宫戮┅┅以及南宫尚相同的鲜血,胸口又浮出那刺骨椎心的疼。
“我还以为┅┅嗯┅┅你们会把他处死。”许凤的视线从懂的身上移开,落上抱在她怀里的琵琶。
许凤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南宫戮优美的琵琶声、以及用着他温柔的嗓子歌唱着轻柔的乐曲。
“陈桓陛下不准其他人随便将他处死。”懂浅笑,“当然我也是。不过正确来说,绝大部分的人还是不希望他死的。”
懂看着许凤的脸上写满讶异及困惑,立刻接续道∶“因为大家都希望,他能继承他的兄长,成为若兰王朝新的帝王。”
许凤微微蹙起眉头,懂知道这句话让她想起在她怀里死去的那个男人。
“若兰王朝的势力扩张相当大,如果在这时候失去领导者,大陆上的情势一定会比以往还要混乱,所以经过几次会议讨论后,大家大致上都同意这项作法。”
“嗯┅┅”许凤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着。
“我知道凤小姐的心情,只是┅┅”
“戮大人还没有┅┅平复么”许凤小心翼翼地问着,同时待在懂肩头上的黑鸽发出小声的啼叫,像是在回应许凤般。
“是啊,你和南宫戮两人的情况一直都很不乐观,‘精神上的打击远比**上的还要难以平复’,呵,这句话可是陈桓陛下说的呢。”
“陛下么┅┅”许凤低声呢喃,贝齿咬着下唇的力道似乎加大了些。
“其实要你去见南宫戮也是陈桓陛下建议的。”
懂看着许凤,看着待在她手掌心内的白鸽跳上跳下,似乎很开心能够带在许凤身边。
沉默了数秒后,许凤终于做出回应。
“我答应你。”
这次许凤再次抬起首时,昔日的光芒复见在那双同朝阳般绚烂的金眸。
懂看着这样的她有些发楞,胸臆忽然涌出一丝苦楚。
他大概能够知道为什么陈桓的眼里永远只会有这个女人,而容不下其他人,容不下姊姊、容不下詹淼。
看着许凤抱着琵琶就要下床,懂赶紧回过神道∶“凤小姐,其实不一定现在就去找南宫戮。”
“早去也好┅┅”许凤下了床,站在懂的面前露出温和的笑靥,“如果我能让戮大人早点恢复的话。”
懂愣愣地瞅着许凤数秒,而后他也回给她同样的一抹微笑。
“好罢。”懂起身,肩头上的黑鸽立刻飞回许凤肩头,两只黑鸽分别占据一左一右。
他指引许凤到炙京那处的监牢所可以找到南宫戮后,拱手便要告辞离去。
许凤想起什么突然叫住懂,懂反身,亲切地微笑问了还有什么事。
“陈桓┅┅陛下他还好么”
“很好呢,恢复的很快,多亏了姐姐的医术。”懂笑着颔过首后,便返身离开许凤的视线。
因此他没有看到许凤脸上瞬间闪过的异样情绪,就连许凤自己本身也没有察觉到。
许凤叹了口气,停在琵琶顶端的白鸽忽然张开翅膀,往锁窗外飞了出去。而停留在许凤肩头上的两只黑鸽也同样展开翅膀,随着那只白鸽飞出窗外。
飞往那和他眼眸一样美丽的、湛蓝色的天空。
和狱吏打过照面后,许凤抱着琵琶独自一人进入监牢所。
和之前关着陈桓等人的监牢所不同,是位在皇宫司马门外的小型监牢所。
这个监牢所给人的第一印象比较像是座小型的客栈,虽然没有像客栈提供绝佳的服务,但比起其他监牢所来说算是非常舒适。
许凤找到关着南宫戮的那间牢房,牢房不像之前她所看到是一条条铁柱隔开,而是有着墙壁和一扇铁门。
许凤跟手在房门外的狱吏说明来意后,狱吏便取出挂在腰间的锁匙打开铁门。
许凤此刻的脸和心情一样相当紧绷,藏匿在胸口的心跳速是她这些日子以来跳的最快的。
底心里那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导致她的内心相当混乱,脑海里像是塞满却又好似空白。
她紧张的抱紧怀里的琵琶,那把琵琶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主人距离及近而散发出淡淡的墨色气息。
铁门沉重地掩上,映入许凤眼帘的,是坐在床缘低头望着自己双手发楞的南宫戮。
他的身形削瘦了许多,憔悴和一切负面的情绪皆刻在他那张美丽的脸庞上。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许凤进入了牢房,仍然用着他那双失神的浑浊眼眸盯着自己白皙的手掌瞧。
许凤小心翼翼地向前挨近,直到两人距离不到一丈时,看着自己双手的南宫戮忽然转过头,黑眸直直勾着许凤相对惊惶失措的金色瞳孔。
她看到南宫戮那张脸、那张和南宫尚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头的情绪登时绞结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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