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为谋

    当周景晏被人在密室之中找到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无比激动的。
    然而，当听到东晋大败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高兴，还是应该悲愤。
    萧玉绮和安华不惜将他剥皮关在密室的后果，仍然是败给了西越。
    他放声大笑，以至于他身上的肉块在不停的抖动，鲜血成片成片的从他身上溢出。
    他被带往西越，一路上士兵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每次来给他送吃的时候，都是浑然漠视他，那眼神看在周景晏眼中，只以为自己是一个死人。
    可身上的疼痛，无不在提醒他还活着。
    他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没人想起他，更没人提审他。
    在快要接近西越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向前来送吃食的士兵要求见燕王和燕王妃。
    可没想到，得到的回应竟然是那二人不愿意见他。
    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打开，刺眼的光芒让他不自觉的眯上眼睛。
    他被士兵带出去，士兵对他的身体总是带着一些恐惧和厌恶，所以士兵找了麻烦给他套上，安置了一处马车上。
    因为马车走动，他的血肉和麻袋不停的接触，痛的周景晏一直面色狞铮。
    可如今，他清楚的知道，作为奴隶的他，根本就没拒绝的机会。
    他被带到一处广场安置在角落里。
    亲眼看到自己当初触手可得的皇位，竟然被容若坐上。
    容若统一了两个大国和周边几个小国，命国号为燕，改年号为长云。
    曾经，这些都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如今，这些都一一离他远去。
    周景晏双目赤红的看着所有西越和东晋的大臣对容若俯首称臣，而那个他时时都想置之死地的周景煦竟然被封了相。
    他不甘心！
    一点都不甘心！
    还有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如今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唯有他，连见人的资格都已经被剥夺。
    他赤红的双眼疯狂的在所有人之中扫视，想要看到那个身影，却又怕看到那个身影！
    就在此时，一道淡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甘心了？”
    这声音！那么熟悉！
    周景晏转头，便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不远处。
    二人都是一身月白色的衣服，女子带着浅浅的笑意，男子神色温润，那双黑如幽谭的目光之中含着掩饰不去的宠溺。
    这二人站在一起，即便是不言语，仍然都有一抹淡淡的幸福敢萦绕。
    周景晏双目赤红，不甘心的转过头去，可却因为这一番剧烈的动作，让身上的血肉再一次不停的滴血。
    只是片刻间，地面上便多了一片血迹。
    “现在，我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出口的声音带着掩饰不去的沙哑，因为早在一开始，周景晏便被人卸了下巴，以此省的他咬舌自尽。
    云筱看了周景晏一眼，之前见过凄惨的慕芷，以至于现在她一点也不害怕周景晏的样子，“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最想要得到的皇位被别人拿去，我要让你看着你在乎的江山，在若若的手里被治理的更好。”周景晏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周景晏会变成这样，是他自己掉以轻心，才会被萧玉绮给变成这副模样。
    上一世云家上下二百多口人的凄惨画面，云筱本是想要报复在周景晏身上，可在看到周景晏如今的样子她改变主意了。
    就让他这么活着，便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了。
    所以，她不打算再出手，“你娘来求我，给你留下一命，我允许了，以后，你的生死再和我无关，上一世的一切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云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很轻松。
    上一世的事情，一直压在心头，让云筱有些喘不过气来，如今一旦放开，云筱觉得全身心从未有过的放松。
    就好像一直压在肩膀上的巨石也这样消失了。
    容瑾的大手紧紧的握着云筱的，看着云筱在这一刻，忽然之间的蜕变，让他觉得很是欣慰。
    “我们走吧。”
    “好。”
    周景晏看着二人携手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异常刺眼。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只有上半身，头发凌乱的女子，用手撑着地面不停的向前移动。
    在看到这个女子的那一刻，周景晏赤红的双眸忍不住瞪大，“你怎么还没死？”
    地上正在用手支撑着自己身体前进的女子身体微微一僵，随后停下了前进，只是片刻之后继续前进，然而，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却再次被狠狠的划上一刀。
    任是谁，被自己的亲生孩子巴望着去死，也会心痛。
    待她走到周景晏面前，看到那个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下是成片成片的鲜血的儿子时，心隐隐抽痛，对周景晏的那一丝怨怼也浑然消失不见了。
    她定定的盯着那双赤红的双目，轻声说道，“娘来接你回家。”
    这句话，她穷尽一生，终于说了出来。
    以前，身份不允许，她从来不期盼周景晏会叫自己一生娘，甚至在后来，周景晏很痛她折磨她的时候，她也不恨，只是因为她是周景晏的亲生娘亲。
    如今，周景晏脱去了高高在上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凡人。
    他以后只会是周景晏，会是她的儿子，没有人再会和自己抢儿子。
    周景晏听着那一声娘，赤红的双眸闪过一丝厌恶，随即便冷声说道，“滚！我不要见到你！”
    女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随后将自己满头凌乱的头发撩起遮挡住自己的容颜，轻声说道，“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
    她这样自欺欺人的动作，让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纷纷低下了头。
    也许周景晏很可恨，可周景晏的娘却真的很让人同情。
    周景晏看着面前对自己点头哈腰的人，赤红的双眸闪过一丝厉色，“滚出去！”
    这一次，疯女人只是笑了一下，随后对一边的士兵说道，“麻烦这位大哥帮我将我儿子带走。”
    就算所有人都背弃了周景晏，他也是自己的儿子。
    士兵之前就已经被疯女人的话给感动，这会对于疯女人的话毫不推辞。
    将周景晏扶上马车，因为动作太大，周景晏恼怒的说道，“放开我！”
    士兵冷哼一声，对着周景晏的身体拍了一下，“老实一点！”
    那一巴掌虽然不算很重，但是周景晏如今全身上下已然没了皮，所以这一巴掌下去，那个士兵的手上便被血给染上，周景晏更是痛的颤抖了一下。
    赤红的双眸渐渐暗淡下去，如今，他已经沦落到被一个士兵打骂的地步了吗？
    “呵呵呵……”周景晏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也是，早在他还是那个不被重视的皇子时，便已经充分的认识到人性的可怕，如今没有任何身份的他，就是一个谁都可以欺凌的废物。
    听到周景晏的笑，疯女人立即紧张的爬上马车，一脸担忧的看向周景晏，“晏儿，你怎么样？”
    周景晏却看也不看疯女人一眼，直接闭上了双眸。
    他不想看到任何一张同情的脸。
    疯女人见周景晏不说话，只得将自己带着的水拿出来，凑到周景晏面前，轻声说道，“晏儿，你渴不渴？”
    周景晏仍然不说话，不管疯女人如何呼唤，周景晏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疯女人虽然满脸的失望，可眼底还是含着一丝期待，轻声讲诉周景晏小时候的时候。
    周景晏即便不想听，甚至怒吼疯女人让他闭嘴，只是疯女人仍然轻声的讲诉着，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这一刻，她那张纵横交错带着疤痕的脸，好像很柔和，也好像在变的越来越美。
    云筱送了疯女人很多的银两，足够周景晏和她二人生活这一辈子，又送了一个马夫照顾二人的生活，对此，疯女人很是感激。
    毕竟，她一个连腿都没有的人，想要照顾周景晏显然不可能。
    马夫带着二人在两年内将走遍大燕的万里河山，周景晏更是亲眼看着大燕国在容若的治理下越来越好。百姓对这位燕国开国的小皇帝更是赞不绝口。
    时至今日，周景晏的眼睛上终于带了疑惑，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真的比他强那么多吗？
    周景晏让车夫带了他和疯女人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昔日争雄天下的心也在疯女人的母爱情怀下一点一点淡了。
    如今的他，只想要陪伴着疯女人一起走完最后的一程。
    这三年的长途跋涉，加上疯女人的身体不好，又要照顾他，她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虽然他从未叫过疯女人一声娘，但是在心里深处，却是已经认同了这个母亲。
    清晨的阳光伴随着鸟儿的啼叫将睡在梦中的周景晏叫醒，周景晏睁开眼眸，看着这间简易的小木屋，那张布满结痂的脸缓缓笑了一下。
    因为当年皮肤全部损伤，后来即便是结痂，想要长出皮肤来却也难了很多。
    浑身上下，可以说全部都是青紫色的长痂，本来他是极为在乎的，可如今，在这大山深处，只有他和疯女人。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上衣的女子，头发轻轻挽起，双手支撑在地面上一点一点向前移动，她看到周景晏醒了，脸上立即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晏儿，娘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快点起来吧。”
    周景晏恩了一声，缓缓下床，拿过床侧的两根简易的拐杖跟在疯女人身后向外走去，“娘，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不论我情绪多少恶劣多么无礼，你都还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