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袂

第63章


——终于还是被政事催回了宫中。只是这“边境”异动,回到宫里商量又有何用呢?
    夏季眼看已经过去,而我的身体也看似到了病入膏肓之势,急需返回宫中医治。
    偶尔清醒的时候,我也还能下地走路,只是他总爱抱着我,无论到哪里。
    “紫袂斋”——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端详殿前的这三个大字。
    紫袂,紫袂,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这故事又与我何干?我们何时如这两人一样,只为相守而执着于平等?我丢失了什么?他又牺牲了什么?我只知他永远驾凌于我,从未丢弃他尊贵的身份,而我,却被迫低人一等,委身于他。
    但是,我或许忽视了一点,我的委曲只是假意,事实上,我却从未放低过骄傲的姿态。我太骄傲,所以不会原谅。
    我整日卧在床上休息,每日只能差小四设法去打听些时事。
    果不出所料,边境各诸侯国终于开始蠢蠢欲动,北雁因未被列入属国,而成为紫辕最大的邻国,也因此而成了唯一拥有独立兵力的最大敌国。战况峰回路转,多年与诸侯国的暗中结交,终使北雁得到各方一致拥立,成为统率众诸侯国反抗紫辕的先导。
    然而紫辕毕竟国力雄厚,数战下来,胜多败少,一时不可动摇。
    所幸的是,紫辕与北雁交界之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两军一直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如此一来,我的处境就似乎有些尴尬,但我并不担心,他不会拿我怎样,而况现在的一切,也只在计划之中。
    动荡的局势令他疲惫不堪,然而,只要我一睁开眼,他又会立即换上笑颜,与我说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一直都在告诉我过去的事,那些有关他的、闻所未闻的人生片段。从去年冬末,一直说到今时的深秋季节,将近已有一年,今天说的是十岁上的事。
    “那一天,我随父皇来到军中,他指着队列内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年对我说,那是吏部侍郎陈蔺之子,不但才思敏捷,而且身手不凡,小小年纪便在军中历练,长大后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怀抱着我,与我回忆起来,“我听后很不服气,直到那时,我仍是兄弟之中最受父皇宠爱的一个,听着他当面夸赞别人,心中非常不悦。从此以后,无论射猎、竞技,还是习读诗书,我都要与他一争高下。子凤,你还记得他吗?”他低头面对着我,“他叫陈锐,是你曾经喜欢的人。”
    我面上无多波澜,还带着些困倦,难说他这是为了要试探我,所以只能平平静静地听下去,不予回应。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玉姨娘的儿子,”他说,“母后和姨娘都是父皇的妃子,那时玉姨得宠,又最先临产,若不是皇后偷换龙子,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应该是陈锐。你说,这个世道是不是很不公平?”
    原来他也知道吗?只是让我杀他的时候,他却是毫不犹豫。
    “他是个有才能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很重用他,”他淡然道,“可是在遇到你之后,他就变得很不冷静,子凤,你总是让人方寸大乱。”
    这话就算是失忆之人也听得出来,他是在埋怨我,不过我依然没有太大的反应,任由他说。
    “终究我们还是要成为敌人,”他道,“因为我们总是想要得到同样的人、同样的东西——你,还有这皇位。我以为,我同时得到了两者,可惜我错了,我永远得不到你,为什么,子凤?”他紧拥着我说,“为什么不选择我?他只是先我一步认识你,只是早了那么一会儿,可是你却选择了他。有一样东西我永远也争不过他,那就是你的心,你不知道,其实我……”
    “皇上!皇上!”兵部尚书的声音老远就从殿外传来,顾不得侍卫的阻拦,他已踏进殿内,叩拜在地,“皇上!边关失守,请速至军中共商计议,以定军心,主持大局!”
    他冷静地看一眼跪地之人,松开手将我安置在被衾中,而后起身,与他走出了殿门。
    这种时候,他还是这样从容不迫,只有在那时,在我违抗他的时候,在我为他而受伤的时候,他才会陷入混乱与疯狂,只是他的爱太不真实,又太霸道,所以我无法信任。
    夜深了,他没有回来,辗转榻中,却想起不久前翻看的诗集。
    天不与长相守,想着想着,心里倒凄然起来。
    恍惚中,又做到了初来长安时的那个梦,我听到,他的声音低沉而柔软,只是醒来时,已不记得他的言语。
    
 
紫袂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错失(1)
章节字数:3052 更新时间:09-06-30 07:13
    他一走就是数月,等到回来的时候,我已陷入长久的昏睡,几乎不能醒来。即便在他离开之后,我也装模作样地维持着病态,谁又能肯定他不是故意离宫,暗中却监视着我的行动,待我露出马脚?
    在御医的描述中,我已仅剩一个月的性命,而此刻正是到了五感全失之时,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全无知觉,不能动弹,然后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慢慢死去。
    事实上,我不过是服了一些让人昏睡的迷药,面色苍白也只是因为一向体质虚弱。
    之所以将毒发的时限编造得这样漫长,为的不过是拖延时间,也便是转移开他的视线令北雁能够做足准备的时间。
    自从两国对立以后,朝中原籍北雁的官宦全部都被革职查办,一时间留出大片空缺需要填补,而主掌官吏调配的吏部早已是张士彦的囊中之物,想要找些手下人填补空位,实在易如反掌。
    如今中原大地,势分三方,一是紫辕,一是以北雁为首的诸国联盟,而剩下的则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立国乾詹。所谓厚积而薄发,北雁国多年以来处心积虑,终得今时的势力,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我昏沉地睁开眼,看得并不真切,但这双手的温度却依然熟悉。
    “皇上,微臣已竭尽全力将殿下的毒发时日延后,但终难以化解此毒,”太医说,“不日,殿下便会尽失五感,到时不止看不到,听不到,就连意识也会逐渐消失,无法对外界有任何感知,形同……”
    他噤声,没敢再说下去,“废人”或是“活死人”之类的字眼到底还是不能用在我身上。
    “我不管他会变成什么样,”抱住我的人说道,“我只要他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他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
    “皇上,”对方小心翼翼地回答,“可这是……这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我,一语不发,身后站着的是从各地选拔而来的名医。
    “都出去!”他沉闷地喝道,众人即刻退散而去,只留下四周一片静默。
    他的眼睛,那样深,那样静,澄澈得没有半点杂色。
    然而我不能够看着他,因为,我应该几乎失去了视力,等到明早一醒来,就会什么也看不见。
    “子凤,看着我,”他的声音模糊地传来,“不要闭上眼睛,快睁开眼看着我!”
    睁开又如何?反正我也会装作看不见你。而况现在已经由不得我做主,关闭感官的药剂开始起效,我马上就会陷入毫无知觉的状态之中。
    只是这样的感觉实在可怕,就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不能上升也不能下落,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无尽的黑暗,空洞得没有重量。
    不知醒来是何时,我张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伸出手触摸到他的脸,湿润的,像是有泪痕,想要听,却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就连手中的触感也变得微薄,渐渐消失。
    这天,他收到了北雁国主燕政的密函,随后他便遵照信中所邀,动身前往乾詹国。
    在他走后第二天,我就已经醒来,重新恢复知觉对于我来说显得有些奇特。
    哑药的时效也已经过去,我在孙太医的搀扶下,走下床来,坐到桌边。
    “殿下,是否身体还有不适?”他在一旁站着问道。
    我摇了摇头,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开口时还有些艰难:“他已经去见我父皇了吗?”
    对方点头道:“是。”
    “等他回来后,我还要继续用药?”
    “为免起疑,恐怕还需服用些弱化体质的药物,当然哑药也是,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这样大量的用药多少会对身体产生些损害,而且每日服药之后,殿下都会陷入昏睡。”
    这样不死不活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早已不再陌生,所以也就不会在乎。
    “无妨,”我说,“只要能骗过他就行。”
    “我看皇上似乎并未产生怀疑,”他深思道,“这么长久的时日下来,他看去都要比殿下还要消瘦了。离开的时日里,也只是着我们几个太医日夜看护,并未设置监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能放心与我在此交谈。
    我环视四周,问道:“就连下人和侍卫也都换成了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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