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桐得了长剑,便往周通腕上一剑轻轻刺出,只这一招,看在无嗔道人眼中,已然神情大变,不及说话,听得顾冲道:“这不是泰山剑法中的‘北雁南飞’么?”周通手臂轻转,闪了开去,大声道:“什么,这果然是泰山派的剑法?”一刀向陈青桐肩头劈下。陈青桐见他来势凶猛,不敢大意,屈膝弓步,先刺他小腹,周通大刀下挡,当的一声,退后两步,其招自解,也不追赶,急道:“胡说,这不是泰山剑法,你们这是故意泼脏水了。”言罢,见“铁臂熊”周通一手执刀,一手按捺刀背,刀风飒飒,平推了过来,喝道:“推杯换盏。”陈青桐纵身跃起,闪避之后,长剑一晃,刺向他的臂膀,长剑抖动之下,幻出三朵剑花,熊南熙叫道:“这一招分明是泰山派的剑法‘云花三现’!”袁伯当冷笑不已,道:“无嗔道人,他若不是你泰山门人,如何会用泰山剑法?”
无嗔道人又气又急,辩道:“门下弟子我的确不曾见过他。”陈青桐叫道:“这是我自创的高明剑法,与泰山派无干。”袁伯当喝道:“胡说,你以为此地众人都是瞎子吗?”见周通面有惊愕之色,道:“老周,前几日你不是说若得了机会,便要会会他泰山派的无怨掌门么?如今连一个泰山派的弟子也奈何不得,岂不叫人笑掉大牙?”周通咳嗽一声,道:“我看他是晚辈,便有意让他几招,也免得有人说三道四,到处造谣,说我欺负区区一个小小的晚辈。”话音甫落,刀势陡然一变。陈青桐心中凛然,抽身后退,觑准时机,叫道:“谁要你让了,且看我绝招的厉害。”精神一振,长剑呼啸而出,长剑连挥,剑光明晃晃的三个圈子当头罩落,只听无嗔道人与孔池微微惊呼,无嗔颤声道:“‘削云三式’?你,你哪里学来的这路剑法?”孔池心中更是惊惧无比:“这一招乃是泰山剑法精华所在,我与孟师兄尚不够资格练习,他从哪里学来?”却不知无飙道人在洞中“泄秘”之事。周通勉强躲过,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道:“老袁,这小道人武功不弱,可见得泰山派近来虽然颓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有些后起之秀的。”
袁伯当笑道:“还好你我未曾与他泰山派为敌,也没冲上山去寻那无怨道人比试武功,否则岂非自讨苦吃?”
周通道:“说得是!”蓦然一念,啊呀道:“我与这小道士打斗之时,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听不见你在一旁说话。你没说出那两个年轻的强盗便是泰山派之弟子罢,他们若是因此怀恨在心,发下武林帖来围剿我二人,天下之大,你我哪里逃去?”袁伯当哼道:“我谨慎得很,自然没有说出来。便是他们的幕后意图,待一局一庄斗得死去活来、元气大伤之际,再坐收渔翁之利,将双方皆纳入泰山派中,成就什么‘大泰山派’之伟业,那才是大大的阴谋呢!”两人一唱一和,大唱双簧,故作无辜,却将真相悉数道出。熊南熙浑身一震,喝道:“原来是泰山派从中作梗!威远镖局与你无怨无仇,你们为何如此针对我们?什么狗屁‘大泰山派’,呸!老子就是死了,也决计不会加入的!”顾冲冷笑道:“好一个名门正派,原来如此龌龊下作,简直令人作呕!”
无嗔道人满脸通红,稽首道:“熊总镖头、顾庄主,这两个恶人胡说八道,根本就是肆意挑唆拨祸,万万不可相信。我先问问这小贼究竟是何来历,稍后必定给你们一个圆满的答复。”走前几步,森然道:“小贼,你是何人?怎会我泰山派剑法?”
陈青桐眼睛一转,大声道:“我不是你们泰山派弟子,所使的也不是泰山剑法,乃是我自悟自创所得。”无嗔道人怒道:“还不老实么?”拔出长剑,当胸就刺。陈青桐“凌云若虚”身法何其高妙,侧身躲过,大声道:“你••••••你来真的?你要杀人灭口?”无嗔道人不言不语,长剑抖处,向他咽喉刺来。陈青桐横剑一封,虎口发热,眼睛一转,忽地颤声道:“二师伯,你这是做什么?再要如此,我可要告诉师父去了。”
无嗔道人怒道:“虽是你二师伯?”手中长剑嗡嗡作响,向他直扑过去,转瞬之间,连递三剑。这几下急如星火,乃是泰山剑法精华之所聚,剑发龙吟,光环乱转,霎时之间已将陈青桐裹在一团剑光之中。陈青桐一声惊呼,连退几步。无尘道人岂容他缓出手来?剑光一转,使出一招“雁回天南”,他手中长剑越使越快,一套泰山剑法使得有如云卷雾涌,旁观者目为之眩,只听得陈青桐“啊”的一声惊呼,长剑脱手斜飞,左足一滑,仰跌在地。无嗔道人手中长剑伸出,指向他左肩,当的一声,陈青桐在这生死关头,猛地夺过台边一位维持秩序的泰山弟子的长剑挥手一挡,无嗔道人只觉手腕一震,这一招便再也刺不下去。
袁伯当大声道:“傻小子,他这是要杀人灭口啦!”
陈青桐“恍然大悟”,飞身跳到台下,钻入人群之中,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泰山派无嗔道人的弟子,如假包换,如假包换!”众人不禁哗然。无嗔道人喝道:“你胡说!”陈青桐哼道:“你要杀我灭口,我也豁出去了。当日伤害威远镖局两位武师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师兄、那无嗔师伯的弟子孟中、孔池二人,若论幕后真凶,便是台上这为道貌岸然的真人无嗔是也。”无嗔道人脸色苍白,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你•••••••”
陈青桐哼了一声道:“你什么你,你什么你!我好歹是个死,索性今日将真相一并说出来,也坦坦荡荡一次。”有人道:“什么叫做‘坦坦荡荡一次’,难不成你以前都不坦荡吗?”
熊南熙见无嗔道人眼露凶光,心中不觉一凛,叫道:“陈兄弟,当心!”话音甫落,便见无嗔道人飞身而起,一溜青光,当胸刺到,这一剑即快且准,破无可破,剑尖所指,熊南熙全身都在他剑光笼罩之下,只觉肩头一痛,无嗔道人长剑闪过,已在他肩头划了一道口子,登时鲜血直流。陈青桐叫道:“熊大哥,你没有事吧?”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亮起一道白光,无嗔道人长剑已然刺到,只听无嗔道人嘿嘿冷笑道:“你还是先当心自己吧!”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长剑疾掠而出,使的是泰山剑法“开门见山”,剑到中途,倏地一转,长剑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忽然转而向上,变了另外一招“关山飞度”。剑光影里陈青桐侧身闪过,斜刺一剑,一招“云海飞龙”,无嗔道人这一招“关山飞度”不攻自破。无嗔道人心中恼恨之极,当下长剑自左而右急削过去,正是一招泰山剑法“天外来客”。奔腾矫夭,气势雄浑之极。但见他长剑自半空中划过,剑身似曲似直,长剑宛若一件活物一般,如灵蛇,如神龙,陈青桐懵然不知破法,忽然想起山洞中那几十幅图画中有一招半空飞起,身形拧转反刺一剑的剑招,当下不及细想,腾地跳起,依葫芦画瓢,把那一招使了出来,当的一声火星四溅,陈青桐被震得手臂酸麻,但无嗔道人这一剑终于还是被他给破了。
周通与袁伯当虽然依旧大声品评,见此情形,面面相觑,拍掌道:“若论武功,他当得上‘泰山三侠’称号;若论心机人品,他未列入‘夔门六怪’,却有些可惜了。”
陈青桐“凌云若虚”轻功身法极为高明,躲开无嗔道人连环三剑,不觉暗暗心惊,暗道:“这牛鼻子剑术造诣看似极深,我当小心应付了。”凝神运剑,这么一来,攻势占少,守势占读多。无嗔道人连攻数招,竟自奈何他不得,心中颇为诧异,喝道:“你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泰山派弟子,那好,方才不尊师长,叛逆桀骜,可谓之罪大恶极。我若要清理门户,也是天经地义,你便就此丧命,也休要怪怨于我!”
熊南熙爬起,骂道:“无耻!陈兄弟年纪虽幼,乃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真男儿,你是什么东西,敢与他相提并论?!”顾冲洗刷了冤屈,也甚感激周通、袁伯当与陈青桐的恩德,也帮着陈青桐说话,冷笑道:“泰山派无怨道人德高望重,武林敬仰,如何他的师弟却如此不堪?若要清理门户,泰山剑派也该清理你才对!”陈青桐一边挥剑防守,一边哈哈笑道:“顾庄主说得极有道理,这无嗔老儿坏我泰山派名声,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我来清理门户,也算不得以下犯上了!”长剑一抖,将山洞石壁上学来的七十六路剑法夹杂在伏虎拳中一起使出,但见他蓦地反守为攻,剑法变化繁复,招数层出不穷。拆了二十余招,无嗔道人忽地右手长剑一举,左掌拍出,这一掌笼罩了陈青桐上身三十六处要穴,陈青桐身法轻灵之极,连转数转,仗剑封住他剑招来势,长剑圈转,向无嗔道人腰间削去。无嗔道人竖剑挡开,长剑倏地收回,一剑反刺,这一剑半攻半守,势道奇劲。陈青桐反转手臂,向上一托,正是伏虎拳中的“天王托塔”,借力使力,身形一矮,向外疾飞出去。
无嗔道人成名已久,不想今日连陈青桐一个少年后辈也无法胜得,心头大怒,当下长剑一紧,疾风骤雨般攻了过去。陈青桐脑海中电光急闪,依着山洞石壁上学来的剑法,挥剑还击,见招拆招,见式拆式,剑刃忽伸忽缩,招式奇诡绝伦。二十余招过去,无嗔道人剑剑进逼,陈青桐不住倒退。无嗔道人得了便宜,一剑快似一剑,见对方剑法散乱,不禁心中窃喜,手上连连催劲。果然他一剑横削,陈青桐举剑挡格,劲力颇弱,无嗔道人回剑疾撩,陈青桐手臂剧震,长剑几乎拿捏不住。此时无嗔道人所使,正是那套“破云剑法”的最后一招“纳云六动”,把陈青桐长剑击飞出手,长剑一圈,剑尖颤动,分点陈青桐“膻中”、“肩井”二穴,三朵剑花,分上中下三路,刺他 “曲池”、“大椎”、“命门”三穴。
陈青桐未知“纳云六动”有如此变化,待要躲避之时,已然不及,脑中灵光一闪,不及思忖,剑刃平过,反手一剑,招式再是简单不过,却连伏了四路杀着。只听得啊哟一声,无嗔道人长剑落地,手腕脉门中剑,踉跄后退,鲜血汩汩而出,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剑法?”陈青桐此时所使,乃是山洞石壁上所刻之束髻小儿的第十七招,正好破了无嗔道人的连环剑招,不禁又惊又喜,哈哈笑道:“这是我自创的剑法。你口口声声说道我所创的剑法都是从泰山‘破云剑法’而出,既然如此,为何你看不出其中奥妙,反倒因此受伤?”
孔池和孟中慌忙赶上,扶着无嗔道人,三人头也不回,发足急奔。熊南熙大声喝道:“狗贼,明日我便上泰山寻个公道!”但见无嗔道人与孔池孟中不敢怠慢,背影渐渐远去,再过得片刻,已是逃得无影无踪。
周通与袁伯当笑道:“你我热闹看不得了,走了罢!”
陈青桐脱了道袍,还其本相,熊南熙喜道:“陈兄弟,你这等本领,兄弟便是再练十年也赶不上。”陈青桐刚要说话,见一旁跑来个只穿着白衣白裤贴身衣物的男子,神情惊惶,道:“大爷,半个时辰过去了,我还没有寻到解药。你老人家大慈大悲,便解了我身上的毒吧?”陈青桐笑道:“道兄可听说过杯弓蛇影的故事?古时候有个人去朋友家喝酒,正喝得高兴,看见杯中似乎有一条蛇,心中十分惧怕,回家之后便病倒了。朋友闻言,过来探望,听明原因,十分纳闷,因为他家中从来不曾闹蛇。後来发现不过是墙上挂了一张弓,影子映在杯里,仿佛就是一条蛇了。那人知悉,不用汤药,病即刻就好了。”道人恍然大悟,大喜道:“我,我没有中毒?”陈青桐将道袍还给他,笑道:“我身无分文,毒药是买不起的。”道人千恩万谢,见熊南熙怒目相对,不敢停留,急忙告辞走了。
熊南熙终于知道真相,心中又气又喜,气的是这堂堂泰山派,为了扩充势力,却做下如此卑鄙之事;喜的是再也不用与他流云庄为敌,误会既然解开,料想顾冲真如部分江湖传言,是魔教暗插于泰山脚下的一个暗哨分舵,也决计不会再央请魔教的高手过来相同报复。当下道:“兄弟这便跟我回去,咱们兄弟好好喝他几杯如何?”
陈青桐笑道:“总镖头如何客气若此?”
熊南熙眼睛一翻,大为不满,道:“你该叫我熊大哥才是,还叫我总镖头,可不生分么?”陈青桐知道他为人豪爽,当下拱手笑道:“好,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小弟量浅,不及大哥海量,不过小弟最爱各地的美味佳肴,听说这镇里赤鳞鱼美味无比,我还不曾品尝,今日往大哥家中叨扰一二如何?”熊南熙大笑道:“原来兄弟也好美食?待我亲自下厨,烧几道好菜,款待兄弟!”两人哈哈大笑 ,相互携手,自回镖局。
两人到了大门外,见镖局弟子、仆役、婢女列队相迎,甚是恭敬,见了陈青桐,皆称“大恩人”。陈青桐满脸通红,熊南熙笑道:“这是我的小兄弟,什么大恩人?去客栈将我兄弟行李取来,就在后花园中安顿。”几名弟子应了,就要行事。陈青桐道:“只是一个小小包裹,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人去?”熊南熙让一人前去,慨然道:“陈兄弟请随我来。”把他请进花厅用茶,道:“兄弟安坐,为兄去去便来。”陈青桐道:“大哥随意。”岂知他这一去,却多时不见回来,陈青桐好奇,便问一旁的仆人。那仆人笑道:“老爷亲自下厨房去了。”
这鱼菜果然不同凡响,熊南熙人尚在门外,这阵阵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即便不曾动筷,也知道定是美味无比。熊南熙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双掌油腻,接过下人递来的的毛巾,擦拭一番。陈青桐肚中饥饿,也不客气,夹起一块鱼肉就往口中送去。
熊南熙睁大眼睛,问道:“如何?”
陈青桐大声赞道:“美味,绝对的美味!既肥且美、又嫩又鲜、说来三分咸,更有七分香,似乎还有些许麻感,嚼而不糯。妙哉,妙哉,不想大哥武功好,这厨艺也堪称一绝呀。”熊南熙大为得意,笑道:“此鱼从泰山龙潭捞来,最是名贵,又用花椒、绍酒、花生油、面粉等九道调料,将之剖腹干炸而成。嘿嘿,鱼炸好之后,上桌嘴巴尚能一张一合地,别有情趣呢。”
陈青桐又夹一块,道:“其色淡黄,外焦里嫩,椒盐佐食,这泰山居民,享此口福,好福气呀!”这时仆人又端来一盘好菜,唤做“龟瑞拜寿。”见陈青桐吃得开心,心中高兴,道:“此菜主料便是一个新鲜的猪肘子,再以水发蛤士蟆、五彩粉园、南瓜、油菜心为辅料,取盐、味精、清汤、草菇老抽、淀粉、葱、姜、八角油等适量为调料,细细烹饪而成。只是工艺烦琐了一些。”陈青桐见他双目陡亮,兴致高昂,便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什么工艺?”熊南熙道:“第一步,需将上好的肘子刮洗干净,再放入汤锅内煮熟,捞出其血备;其次选择一个南瓜,将之刻成金锭元宝之形,以为吉利。挖空之后,将水发蛤士蟆、五彩粉园,用顶汤煨制加味扣,分装于元宝之内,打开笼蒸,放置其上蒸熟。又取清汤,加入盐、味精、老抽、淀粉、打芡,淋上少许的葱姜八角油,调和均匀,悉数浇熟肘子上。然后另起锅,加清汤盐、味精、淀粉、打芡后,淋上少许葱油,浇在蒸好的南瓜器皿上,再围着肘子摆好一些造型即可以了。”陈青桐叹道:“好复杂,我听得头都晕了,罢了,我只管吃,不管做。”熊南熙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此物调和血气,能养颜美容,大家都欢喜尝用的。”当晚两人尽欢而散。
这一夜他自鼾睡,甚是香甜,将近三更天时,似乎觉得有人在床边喃喃细语,懵懂之中渐渐醒来,却见一个蒙面女子,不由啊呀一声,方要起身,却看她手指疾点,封了自己的穴道。陈青桐吃了一惊,道:“你是谁?为何深更半夜来我的房间?”那蒙面女子道:“你好不知羞,这里分明就是威远镖局,什么时候成了你房间?”手中把玩一只金簪。陈青桐看得真切,此物正是当日辛瑛送给自己的礼物,平日里藏在那包裹之中,从来也不曾拿出来赏鉴,急道:“你、你为何动我的包袱?”
女子冷笑道:“好一个多情的种子,我动你的包袱又怎样?你如此心疼这只簪子,可见送你簪子的姑娘,必定是你倾心爱慕的人。这簪子雕琢精细,价值不菲,难道是定情的信物不成?好,我将它折断,看你日后还怎样睹物思人?便是拿着断簪子思念,那也是一个死人,大大的不吉利。”
陈青桐大急,道:“这的确是一位姑娘赠给我的,却不是什么定情之物,若不是我救过她的性命,她恨我入骨,说不得独处之时,就把我给杀了。这簪子给我,也是要将救命之恩一笔勾消,日后见面,该打还打,该杀还杀,却并非我贪恋钱财。”
那女子笑道:“真的么?”
陈青桐哭笑不得,道:“骗你作甚?”蓦然一念,只觉得面前女子的声音如何这般熟忒,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女子扑哧一笑,将面上的轻纱摘下,正是丁晴。
陈青桐喜道:“原来是丁姑娘,你怎么来了?万前辈呢?”丁晴笑道:“我师父中途有事。恒山去不得了,便让我先回泰山来等他。”嘴角一撅,微微叹息,道:“武林高手若是睡觉,也能半开耳目,些许动静,不曾漏耳,哪里和你一样,睡得如同死猪?我撬窗子进来半日,你竟然丝毫未觉。”陈青桐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也不是什么高手低手,你快些解开我的穴道是好。”丁晴道:“你先前挫将了那牛鼻子的威风,也算扬名立万了,许多人都说你是杰出的后起之辈,大加夸赞呢。不过也必会引来不服气的人,伺机要将你为难。”陈青桐一笑道:“不用比了,他们若要胜我,我立刻大叫‘饶命’,举手投降便是。你快些解开我的穴道吧!我,我有些内急,实在憋不住了。”
丁晴闻言,暗暗好笑,道:“我若是不将你唤醒,你还会如此麻烦?要我放你也行,这金簪子却要送我。”
陈青桐摇头道:“日后有钱,我替你买上十支八支也无妨,这簪子却不能送给你。”
丁晴嗔道:“说来说去,你还惦记着辛家大小姐吗?”陈青桐道:“非也,非也,日后得了机会,这簪子是要还给她的,若是送了给你,将来我拿什么还她?”丁晴听了立刻心花怒放,道:“你要还给她么?好,果真如此,我便将这簪子给你。只是你若骗我,我还是要将它夺来折断的。”手指在他胸口一点,陈青桐穴道一松,慌不迭爬起,急急跑到那屏风之后。丁晴听得唏哩哩滴答之声,极为困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张俏脸顿时通红。
陈青桐出来,大呼舒服,却见丁晴扔来一物,伸手接住,正是自己的外套衣裳,奇道:“这是干什么?”丁晴看他一眼,笑道:“我来找你,自然有事。先前你在山洞中时,不是说过《八脉心法》吗?此书陡现江湖,你不和我去探探么?”陈青桐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若有红叶峰的下落,那才好哩。”丁晴眼睛一转,道:“《八脉心法》乃江湖至宝,但凡武者,无不想得之而后快。那专门收拾天下负情薄幸男人的神秘高人也是江湖中人,说不定心痒难耐,也来夺宝呢?”陈青桐闻言,恍然道:“你说的倒也没错!”将外套披上,道:“那我们快去吧!”
陈青桐已知丁晴处事有度,玩笑归玩笑,若是有正经事,当会集中精力应对解决,于是随她从窗口跃出,往前院跑去。来到一处院墙之下,丁晴轻身提纵,跃了上去,急坏了下面的陈青桐:“这墙高足足有两丈有余,表面平滑之极,也看不得甚麽能够用来攀爬的凹坑依赖。”遂急道:“丁姑娘,你放下一根绳子来,拉我上去。”
丁晴嘻嘻一笑,道:“我忘了,你不曾练过甚麽轻功,难怪跳不上来。只是我也带了刀、带了药,偏偏没有带上绳子。”
陈青桐道:“那可如何是好?”
丁晴眼睛一转,心中有了主意,道:“先不要着急。”从一旁的半枯树枝上,扯下一根蔓藤,垂下地来,让他牢牢捉住,自己忽然往外面跳下,借着下坠之势,反将另一端升起。
陈青桐勉强攀上墙头,道:“我怎样下来?”
丁晴嘴角一撇,道:“你虽没练过轻功,上不得墙,但也随清微道士钟梓玄修炼过道家之内功心法,莫说跳下,就是从上面摔跌下来,那也无恙。”陈青桐恐她耻笑,牙关一咬,跳了下来,双足落地,果然毫发无伤。二人穿过小镇,来到郊外,月色清凉,如丝银光倾泻而下。
两人一路而行,到了一处庄院,月色明朗,却见那门头挂着一块匾,上书“流云庄”三个金漆大字。丁晴道:“你我小心些,别弄出太大动静,被里面的人发觉。”陈青桐见此地院墙,丝毫也不比威远镖局低,不觉愁眉苦脸,叹道:“苦也,为什么又要翻墙?”丁晴低声笑道:“你慌什么?这里过去自有通道。”顺着墙角,俯下身子,往侧门去。陈青桐喜道:“侧门不锁吗?”两人来到侧门,丁晴却不停步,依旧向前。两人来到一处矮墙外,丁晴道:“就是这里了。”将墙上一捆草禾抱下,露出一个豁口,不大不小,正能容一个人进出。
陈青桐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早将这里凿了个大洞。”丁晴道:“我有那么无聊么,专来挖人家的墙壁?傻哥哥,这个洞口是顾冲自己有意留下的,不过被我偶尔发觉,今晚借来一用罢了。”陈青桐闻所未闻,只道天下的人家皆是将各种漏洞补上,防止盗贼小偷入内胡为,顾冲偏偏要留下这么一个大大的豁口,却不知究竟有何用途,心中疑窦丛生,百思不解,见她把轻轻跳了过去,更不迟疑,跟着她进了围墙。丁晴笑道:“此墙越来,果然轻松吧?”陈青桐掩嘴一笑道:“跟你去哪里想必也是轻轻松松的。”
这流云庄甚大,亭台楼榭,层层叠叠,小桥流水,纵横交错,比威远镖局不知要气派多少倍。陈青桐看见一个半月弧门,就要过去,被丁晴一把扯住,低声道:“那里去不得!都是下人奴仆居地,稍有不慎,就要暴露行踪。”引着他转过一处假山,东绕西转,来到了一间大屋之前。假山一端正好接着屋脊翘檐,二人爬上假山,小心攀上房顶,丁晴轻轻揭开瓦片,从里面透出一些光来。但见一人坐在太师椅上,正是日间见过的流云庄主顾冲。但见他手托茶盅,轻轻啜饮一口,笑道:“听说‘夔门六怪’纵横黑白两道,杀人如麻,不想演技也是一流,实在叫人佩服。”他身旁尚有两套案几桌椅,堆砌酒菜,好不丰盛,各坐一人。陈青桐见了那两人,几乎就要惊叫出声,原来这两人正是“铁臂熊”周通与“百剑一笑”袁伯当。
袁伯当笑道:“庄主过奖。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兄弟虽不能行侠仗义,但杀人越货,捣乱作恶,却是得心应手。”周通道:“不错,我们一路由南而来,也不知活吃了多少小孩儿,要是不嫌饱,便连他们的父母也一并吃了。”
陈青桐闻言,心惊肉跳,忖道:“这等罪过,可是天大的了。”丁晴眼睛一转,俯耳道:“你害怕么?”陈青桐低声道:“我怕什么?他们要是敢害我,我的长剑也不是吃素的。”有意无意之间,伸手往腰间探去,空空荡荡,哪里带了宝剑?
下面三人谈笑甚欢,听得嘎吱一声,大门被人推开。顾冲道:“裘长老来了。”周通、袁伯当慌忙起身迎接,垂首而立,颇为恭敬。
但见来人华发半白,腰悬长剑,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顾冲躬身一礼,道:“属下叩见裘长老,您老人家辛苦了。”
裘长老微微颔首,也不客气,便在那顾冲的太师椅上坐下,道:“辛苦也是值得的。泰山派设计阴谋、陷害一庄一镖的丑闻已被各堂口兄弟四处传播,不日将成为江湖笑柄,遗臭万年。嘿嘿!他‘大泰山派’当不得,却要从此成为‘小泰山’了。”周通陪笑道:“多亏裘长老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方能成功。”袁伯当附和道:“所谓‘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也不过如此。长老高智大慧,比开齐国的管仲、汉朝开国功臣之张良也殊为不弱。”
裘长老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顾冲道:“所幸他们的掌门人无怨道人正在闭关不理外事,否则他断然不会让他的师弟如此胡作非为。这也是天意呀!他们还在那大门之外监视么?”裘长老冷笑一声,道:“不错,所以我依旧从豁口进来,只是今晚风大了些,却将草禾吹下来了。”
陈青桐见丁晴笑盈盈望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可明白了?”心中顿时明亮,暗道:“原来如此,有人从大门、侧门进出皆有不便,于是便从墙洞中进来。”细细思忖,更添几分疑惑:“谁在监视流云庄?”
却见裘长老挥手示意将朱、袁走前几步,从袖中掏出两粒黝黑的药丸,另一只手捏着一张小纸,道:“这是蚀心丹的解药,你们服下,便可以离开了。只是老夫尚有一件事情托你们去办,你们若不答应,我也不再用这毒药胁迫;假若答应了,无论事成与否,这一千两的银票,就是你们的酬劳。”
周通与袁伯当面面相觑,道:“什么事情,我们可干得来么?”
裘长老呵呵一笑,道:“干得,干得,以你们的本领,绰绰有余。”
两人道:“好,既然承蒙您老人家看得起,我们自当效犬马之劳。”接过药丸,一人一粒,吞入腹中。袁伯当将银票叠好,小心翼翼放入袖中。
裘长老道:“明晚有一位金国官员从野狼谷经过,此人执掌兵权,声名赫赫,你们若是能将他的人头取下,当有好事者再以万两黄金相酬谢。”袁伯当奇道:“是什么人?”周通道:“管他什么人,要是杀死了,不都是死人吗?”他也有心知悉那人的身份,但素来欢喜与袁伯当争执,见他询问,自己偏偏打岔。
袁伯当知道他的脾性,道:“老周说的是,管他是什么身份,死后掩埋,都是一抔黄土。”周通道:“不仅是黄土,黑土、流沙、砖石瓦砾都是有可能的。只是知他身份也不错了,日后若是向别人炫耀,被问起此人姓名,我们又答不上来,岂非无趣?”裘长老笑而不答。
顾冲脸色一沉,道:“万万说不得。自从当年太湖义军首领忠烈将军杨珏行刺失败,金国上至皇帝,下至各文臣武将都惶恐不安,怕我江南义士前赴后继,前往大都刺杀金国皇帝,于是不惜重金,四处网罗许多江湖高手为它所用。被网罗的这些人中,有些人东郭先生、滥竽充数,但也不乏真正的高手,他们若是合力击之,只怕你们‘夔门六怪’合在一起,也难以全身而退!”袁伯当暗道:“你有这般好心?你大约是怕我们失陷,将你二人招供出来。”口中却连连称是,道:“庄主所言极是。”
周通笑道:“只要悄悄地赚钱就可以了,诛灭鞑子的侠义名声要来有什么用?再说,有了钱财,何处不能逍遥快活?”裘长老抚须道:“你这话颇有哲理。”周通甚是得意,心道:“这算什么哲理?老子不过是胡乱侃一通而已。要是我认真说起来,那还了得么?”
野狼谷离泰山有几百里之遥,且位于凶险关隘之所,周通与袁伯当说事不宜迟,当下即刻动身,向顾冲要马。顾冲颇有顾忌,原来他门外多有金国密探监视,夜深人静,马蹄传声甚远,若是因此泄露行踪,便是竹篮打水之状。袁伯当道:“你们自从完颜阿骨打侵宋开始,便多与金人作对。如今顾庄主在此设立非正式分舵,其实就是一个消息渠道。虽对外号称叛教立庄、弃暗投明,但莫说正道人物依旧怀疑,便是此地的金人也不敢怠慢。只是我兄弟武功不高,轻功更弱,一日一夜狂奔下去,即便能到达野狼谷,也必精疲力尽,哪里还有气力行刺?”陈青桐恍然大悟,心中对顾冲悄悄在墙上挖洞,又以许多禾草密密遮掩暗暗佩服:“孙子有云,兵行诡道,你用墙洞作为出入的门户,出于常理之外,金国的走狗再是聪明,也料想不到。”蓦然一念,“是了,你既未脱离魔教,那这位裘长老深夜来访,你殷勤迎接,莫非这姓裘的是魔教中的长老?”
丁晴见他若有所思,附耳道:“你这呆子,在想什么?”
陈青桐低声道:“他们与鞑子为敌,想必不是什么坏人,为何叫魔教?”
丁晴道:“他们行事古怪,少与人近,所以立教之初,便被江湖正道门派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彼此也曾相互攻讦,互有杀伤。”
陈青桐暗道:“如此说来,这魔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邪魔外道了。”想起那辛家庄之辛信、神医莫不救、三山斋吴千秋、黑旗帮缪铁鹰、路大平等人,还有泰山派的无嗔、无飙师兄弟的种种作为,不觉大为不屑:“若说真正的无赖,也该是他们才对。若能把他们纠合一处,那才是真正的魔教哩。”只听顾冲道:“两位不用着急,此去五里外,便有我的马馆,你将我的令牌出示,下人定会为你们选两匹好马。”
袁伯当接过令牌,插在腰间,与周通告辞出门。陈青桐与丁晴不敢怠慢,紧紧跟上。一前一后,还从墙洞窜出。
走不多时,看得几间茅屋,四处一柴扉胡乱插桩围绕。远远听得周通道:“这里是取马处?此间的主人也不知是否睡下了?”袁伯当道:“若是平时,他们自然睡下了,但顾冲嘱咐在前,我二人不来取马,他们怎敢安歇?”他架子极大,在庄中忌惮裘长老的武功与魔教势力,不敢造次,此番来到了这里,再无约束,不觉语气高大,声音也高了几分。少时,便见柴扉大开,一个老仆牵着两匹骏马迎出,朗声道:“来的可是袁伯当袁大爷与周大爷么?”
周通多有不悦,喝道:“为何你肯唤他全名,却偏偏将我的名号略去了,莫不是看我不如这‘百剑一笑’吗?”袁伯当眉头微蹙,道:“不过是他随意一句话而已,你何必这般较真?”将腰上令牌取出,交给老仆。
老仆验看无误,将马匹缰绳塞在他的手中,道:“这两匹马都是千里名驹,脾性极大,你们若要它跑得快些,千万不可挥鞭喝打。”也不理周通,依旧进屋掩门,稍时里面灯火灭了,想必自去睡觉。
周通被他小觑,面色通红,骂道:“他妈的,老子乃是堂堂恶棍,他居然视我若无物,惹恼了老子,老子喀嚓一刀砍了他的驴头。”说归说,老仆既是顾冲手下,顾冲尚是魔教泰山分舵之舵主,他要是动手,岂非公然与魔教为敌?只好拉着缰绳,飞身上马,与袁伯当晃晃悠悠往溪边走去。听他二人言语,却是要到前面草亭中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去赶路。
丁晴见他二人走远,一拉陈青桐的袍袖,道:“我们也去要马。”
陈青桐奇道:“你也有小令牌么?”
丁晴扑哧一笑,道:“我要什么令牌?这里是乡下马馆,只要有钱,自然能有马匹。”来到柴扉之外,吆喝买马。
屋内灯光又起,那老仆推门而出,道:“夜深人静的,你们这两个娃娃来买什么马?”丁晴笑道:“怨不得我们,我们急急赶路,走到这里,身体疲惫,双足瘫软,再也走不得半步,所以只好打搅你老人家的清梦,买马待步了。”老仆揉揉眼睛,上下打量他二人,道:“难不成是你们是偷偷私奔出来的么?”丁晴咯地一笑,却不否认。陈青桐有些脸红,但见她坦然自若,心中不觉惭愧,暗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任他怎么胡说,我心中无愧就是了,何必忐忑?陈青桐呀陈青桐,枉你还是顶天立地之男儿,还不如丁姑娘洒脱。”思忖间,见老仆咦的一声,从旁边摘下一盏灯笼,朝自己仔仔细细照耀一遍,神情恍惚,若有疑惑,不觉愕然,以为他要好好看看自己这“窃香盗玉”的“不良男子”,甚是尴尬,方要出言,却看他眉宇飞挑,试探道:“你,你不就是打跑泰山派无嗔牛鼻子的那位公子?”丁晴笑道:“不错,你认识他?”老仆哈哈笑道:“认得!熊总镖头迫我家庄主比武,又要签生死状,我们都气愤得紧,所以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去擂台助威。”
陈青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非我一人之功。”
老仆道:“你是说另外两个捣乱的什么大恶人么?嘿嘿!说来也巧,刚才我还遇上了他们,也是来要马的。只是我看他们脾性暴躁,性情恶劣,动辄呼喝吵闹,便懒得搭理他们。”丁晴与陈青桐面面相觑,暗道:“你得了顾冲吩咐在此等候,怎能不理他们?他们皆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若不是看你有那流云庄仆役的身份,岂能轻易绕你性命?”
老仆道:“你们要买马么?我这里还有两匹上等的‘雪上飞’,虽算不上稀世宝马,却也是千里良驹,你们要,送你们就是了。”陈青桐连忙推辞,那老仆道:“这马馆是我主事,顾庄主平日很少来询问,送你两匹马又算什么?庄主问起来,也算是报答你洗刷我庄冤屈的大恩大德,庄主自然无话可说。”陈青桐暗道:“什么大恩大德,你毕竟不知真相,其实一切皆在你家庄主的掌握之中。”收了马,两人与那老仆道谢,骑马上路。
“风尘卜卜,看不尽山川河涧,昨晚今朝,又卷起多少烟云春梦?世人忐忑,多问前程怎样?茫茫无痕难揣测。凉风不知何处起,心忧背寒,徒然伤嗟。暮鼓晨钟,堪惊魂,教人叹息,慨然莫名去。”陈青桐与丁晴一路疾驰,绕过一片树林,看得路边一个茶铺,铺前树桩,拴着两匹高头大马,正是周通与袁伯当从马庄老仆手中取来的,便跳下马来,叫小二过来上茶。原来丁晴懂得易容术,巧施妙手,将陈青桐变成一个中年汉子,自己却扮作一介绿衣妇人,状若夫妻。
丁晴问道:“小二哥,酌铁镇离此还有多远?”
伙计闻言,不觉愕然,蹙眉道:“客官,这里哪有什么酌铁镇呀?”
丁晴道:“如何没有,从此西去不远,不正是酌铁镇之所在么?小二哥,你不知道倒也罢了,何必骗我们?先前我在路上问一个渔翁,他就是本地土人,熟悉周围地势,指点的分明就是这个方向。”
陈青桐心中甚是奇怪,二人急急赶来,遇上砍柴的樵夫、回娘家的少妇、摇晃拨浪鼓的货郎、醉醺醺的酒汉,何曾看见过甚麽渔翁?但想丁晴必有用意,虽是好奇,也忍而不发。
伙计哭笑不得,道:“这才是天大的冤枉了。我如何敢欺瞒客官?西去三十里,只有一个野狼谷,出得谷去,又过五六里,才有乡人聚集之地,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庄罢了,实在算不上是镇子。那个渔翁若非糊涂,就是故意戏耍你们。”丁晴喃喃自语,道:“三十里,野狼谷。”当下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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