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小村姑,有一个非常非常土气的名字,求娣。
这个名字完美地体现了父母将我生下时的心理状态。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属于父亲和弟弟,姐姐们和我沾不到半分。
哦对了,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叫来娣,一个叫招娣。
有意思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老宋家是不是有皇位要继承?
就指着儿子了?
弟弟宋福宝和母亲很像,将母亲对待姐姐和我的态度继承得非常完美。
从我记事起,母亲从未与我说过命令之外的话,我能听见的永远是以“你去”为开头的祈使句。
至于父亲,我只有早上和晚上能看见他。
家里对我最好的是二姐。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母亲抱着小弟去吃酒席,我一个人在家剁猪草。
那时候农村人一般白天都不关大门,我家虽然砌了个院子,但院门白天也是开着的。
一个老头走进我家院子来。
农村人,住附近的邻居基本都是熟人,我虽然那时年纪小但也记得很多人了。
这老头,我不认得。
我问他找谁,他说找我。
我说我不认得他。
老头便笑道:“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啊,你不就是老宋家的嘛。”
虽然他这么说,但我还是不信他。
我家姓什么,好打听得很。
老头说带我去吃糖。
我那时候从来没吃过糖,虽然有点馋,但直觉告诉我,不能跟这个老头走。
于是我拒绝了。
谁知道,那老头竟然拉我,想抢我走。
我又怕又气,大喊起来。
可是,附近几家大概都去吃酒席了,没有人来帮我,眼看着我被他又抱又拖着已经出了院门,那老头还贼恶心地摸我的脸,说我长得好看。
我张嘴咬他,他扇了我一巴掌。
我已经怕到哭都忘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二姐像天神下凡一样及时赶到了。
二姐她从小就泼辣,和男孩子打架,同母亲呛声,特别是还敢跟弟弟抢东西,虽然从来没抢赢过就是了。
二姐跑过来,冲老头身上砸石头,砸得老头嗷嗷叫。
那老头威胁二姐少管闲事,还作势也要抓二姐。
二姐机灵地躲开,冲进院子里拖了竹子扎的扫帚,往老头脸上头上打去。
“我妹妹你也敢拐,老不死的贼东西!”二姐的声音又尖又脆,扫帚舞得呜呜作响,特别神气,她边打边骂,“赶紧滚,不然我喊人来打死你这个拍花子,老不死的,狗东西……”
老头见二姐闹出的动静太大,便丢下我跑了。
从此以后,我知道二姐是家里对我最好的人。
母亲最忽视的是我,最讨厌的可能是二姐,因为她打骂的最多的就是二姐。
而继承了母亲“优良传统”的宋福宝也最常和二姐起冲突。
那天,我看见宋福宝把洗衣服回来的二姐推下了池塘。
我立刻去找来大人将二姐捞起来,总算是救回一条命。
但是,我发现醒来之后的二姐,变了。
也不是一下子变了,但慢慢的就是变了,具体的我也说不好,不过,二姐对我越来越关心了,所以这种变化,应该是好的吧。
除了对我变得更关心,二姐另外有两个很明显的变化。
一个是慢慢的不和宋福宝吵了,而是对他变得越来越迁就。我经常看见二姐在宋福宝吵闹得趁后,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眼神很像在看一件物品。
二个是,二姐变得特别爱学习特别聪明。她能够参加很厉害的比赛并且拿奖,还能给我和大姐辅导功课。二姐说,我也聪明,所以对我要求特别严格,我一点也不怪她,我知道二姐是对我好。
在二姐的帮助下,我成功跳级了。
但二姐更厉害,不仅跳级了,还能考全县第一名的成绩,可惜母亲不会让二姐去一中读初中的。
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一个秘密。
我想离开这个家。
反正在这个家里,我一直都是多余的那个,虽然舍不得二姐,但二姐那么聪明,没有我也没关系。
我想离开这里,以后能够遇到真正在意我的人。
为了这个目标,我努力读书,我知道,只有读书考出去了,我才有机会离开。
在我的面前有很多困难。
农村的教学比不过县城,更比不过大城市,我可能根本考不上高中;母亲不在意家里女孩的学历,我可能被要求辍学打工;还有我这张脸......
我后来才慢慢地透过别人的眼光发现自己这张脸容易招祸,也明白当年那个老头不一定是拍花的。
不过,我很幸运。
我真幸运!
我有二姐!
在我眼里的困难,二姐却很轻松地解决了。她帮助大姐能够继续上学,帮助我和二姐学习,还带着我在学校偷偷吃好吃的!
嘘......
这是我和二姐的小秘密,连大姐都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我把心里的小秘密告诉了二姐。
二姐说,想要实现愿望就要忍耐,要听她的话,还要努力。
我能忍,我听话,我努力。
然后,我考上了县一中,我考上了最好的大学,我跟着二姐逃离了那个小小的乡村。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繁华的城市!
二姐告诉我,我再也不用回那个忽视了我十八年的家了。
不,我的家一直都在二姐身边。
我和二姐在城市里一起学习一起拼搏一起创业,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有时候,我会想想大姐。
但是二姐告诉我,大姐对那个家的感情,比我们都深,所以她是不会离开那里的。
不过,二姐也说了,我们可以将挣的钱通过大姐给家里,也算是支付过赡养费了。
毕竟,我和二姐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
说到挣钱,我和二姐挣了好多好多钱,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挣到那么多钱。
我可以用这些钱买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跟二姐永远在一起。
可是二姐却要离开我了。
是不是因为我交了男朋友,二姐觉得我抛弃了她?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可以分手的。
但二姐说,不是。
她不告诉我为什么。
她将这些年来我们一起挣下的家产都给了我,然后说要去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为什么不带我?
但是我改变不了二姐的决定,从小到大,二姐一直都是我们三姐妹里拿主意的那个。
我有预感,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二姐了。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二姐了,整整二十年。
我结婚了,有了孩子,家庭合睦,幸福美满。
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缺口,只有二姐才能填满。
满五十岁的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当年,我虽然喊来了大人,却没能救活二姐。
那是一个噩梦。
我和大姐都活在噩梦里。
大姐被家人吞噬,而我被仇恨吞噬。
醒来后,我久违地给大姐去了电话。
大姐这些年过得也还不错,唯一的糟心事儿就是那一家子。不过,我现在有钱,只要有钱,就可以让那些糟心事儿变得没那么糟。
我和大姐一起回忆和二姐在一起的时光,回忆当年一起熬夜学习。
我们都很想她。
二姐,你知道吗?
我们都很想你。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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