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苍凉江湖老

    半年以后
    一九九二年七月六日，高考前一天，朱木阳坐车回到了县城，来给妹妹朱晓华助威。
    这半年朱木阳已经在省邮电总局站稳了脚跟，甚至俨然成了组织人事处中的一股很独特的力量，不但以前人事劳资方面离不了他，就连新合并进来的组织职能也很多需要计算机管理的内容，最重要的是现在总局里几位领导都对他高看一眼。吴处长更是给他破格提拔，六月底实习期一结束，就给了朱木阳一个副主任科员的位子，现在他再回设计院公干，按照约定俗成的对等原则，已经需要原来的徐处长，现在的徐副书记亲自接待了。
    他这次回老家，也并没有去长途车站坐大巴，而是由设计院派了一辆专车送他回去，这自然是杨晓梅安排的，现在的杨主任在设计院如日中天，自从当年妇女节被评为国家级“三八红旗手”后，她又在设计院举行的职工大会上被选举为工会主席，这职位说高不高，原来也只是正科级级别，但好事来了挡也挡不住，劳动节前夕，国家邮电部转发中央总工会文件：为了加强工会工作，体现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地位，邮电部系统内的重点单位工会主席需享受党委副职的待遇，当然文件后边有若干条比较详细的规定，可在具体执行中往往都是整齐划一，要做好平衡工作。山东省邮电总局也为此专门发了文件相应解释说明，根据一九九一年单位规模和对应的级别，几个重要市局，比如说济南、青岛、淄博、潍坊等市局的工会主席享受此待遇，同样邮电设计院等五家副厅级单位也比照执行，因此杨主任顺理成章更进一步，成为了副处级干部。
    原本按照杨晓梅爱人的想法，是要悄悄庆祝一下，可没想到就在五一假期期间，杨晓梅羊水破了，随即紧急送到省立医院开始待产，不久之后就剖腹产，产下一名女婴！
    朱木阳和冉芳自然而然一起去探望杨晓梅，他们前前后后去了三趟，也正是在最后一次探望的过程中，冉芳无意说了朱木阳要回老家陪陪妹妹高考的消息，这是闲话，可已经痊愈了的杨晓梅眨眨眼，表示她知道了。
    第二天上班时，邮电设计院办公室高主任就给朱木阳打电话，说安排好了车送他回去，朱木阳客气几句也就顺其自然了，这半年在邮电总局，虽然他很是小心谨慎，但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国家机关和当时的邮电设计院是完全不同的单位文化，在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要会摆一种架子！不管是大小人物，外出办事都是车接车送的，自然是下属单位的车。总局内有十几辆公车，党委委员级别及其之上共九个副厅级别的干部，差不多都是专人专车，因此下属人员办公都要自己想办法，看似严谨，这反而给大家了一个机会，毕竟省邮电局属于正厅级单位，在济南的直属二级单位就有六七家，其中和总局隔壁的邮电工业设备厂里边各式车辆有一半是给总局调遣的。
    朱木阳自觉根基尚浅，另外总局内孙副书记对他要求很是严格，坚决不肯让朱木阳随波逐流，看似借个车很荣耀也很方便，可是这也是一种骄奢之心，要是想做出成就，越是要在这种看似顺风顺水的环境里才更要把握自己，他在一些细节上从不肯让朱木阳放松自我修养，这无形中既让这位年轻的副科级干部感觉不习惯，但在另一方面也明白孙书记是对的！他从是不敢私事用设备厂公车的，不过现在听高主任说给自己安排，也有点虚荣心，毕竟自己在济南的成就老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很理解当时楚霸王那种“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说法，马上高兴起来：“谢谢高主任，咱们办公室寇师傅和我一起去过高唐，他认识路，要是他方便的话……”
    “朱科长，您放心！就让老寇送你回去！”高主任也是设计院换届后新提拔的干部，以前和朱木阳并不熟悉，但现在有这种扩充人脉，和上级机关沟通的渠道，当然不肯松手，他是正科级级别，可是在系统内是行政级别要弱于位置排名。不要说朱木阳出身设计院，和现在的院领导都是什么交情大家都知道，单是他现在的部门就让人浮想联翩。
    朱木阳连声致谢：“高主任，最近我好久没回设计院了，下次回去咱们聚聚吧，我请老大哥一起吃饭。”
    高主任绝对人精，立马顺杆爬了上去：“老弟，高哥今晚上就没事，咱们聚聚吧？对了，你搬到商埠宾馆去以后还没给你温锅呢。”
    朱木阳却要摆摆架子：“高哥，今晚我有安排了，劳动厅里技能鉴定中心孙主任约我在东方大厦吃饭，咱们邮电系统的技能培训工作我新接手，一直没有做出点业绩，孙主任也想和咱们邮电系统好好交流共同一下，我俩和邮电专科学校罗副校长三个人，要不您也过来凑凑？孙主任请客！”
    本来高主任真有点跃跃欲试，但最后一句话很显然是别有深意，很懂行内规矩的他马上说道：“那算了，老弟，过几天我专门安排一局吧，我就不打扰了。”
    朱木阳再次表达了谢意，然后挂断了电话。当天晚上其实没有他说的活动，这个活动是上周周六他参与的，但是他并不想和高主任保持过于密切的关系，邮电设计院现在有几位他很深的根基，而且现在看，当时高不可攀的设计院中高层，只是浮云罢了，严格说起来，朱木阳已经从设计院得不到太多他想要的东西了。
    六号大清早，朱木阳就从床上爬起来，这个宾馆是邮电总局的下属产业，他所在的二楼就是单身宿舍，其中四楼五楼则是领导午休或者招待客人的豪华单间。他的房间并不大，甚至比在设计院和孙晓均分割的两室一厅都要小不少，只是这里有专门的服务员负责收拾，更有专门的食堂，最让朱木阳兴奋地就是浴室里居然有泡浴的浴盆，有时候忙碌一天，晚上回来放一盆水，在里边体验一下温泉的感觉着实幸福。他是三月底搬过来，当然设计院的房子本来想办理交公手续，可禁不住孙晓均恳求，也就留给了他做了婚房，只是朱木阳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孙晓均和刘青莲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二人虽然在别人面前一如既往的亲近，但没有了以前的甜蜜，尤其是刘青莲和他太过于客气，那种客气让朱木阳觉得很生疏。当然这也和孙晓均的忙碌有关系，自从他对数字电路和模拟电路编码格式动了脑筋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在实验室工作到很晚的时间，设计院曾经有人不无嘲讽地说，他可能是最近设计院出现的第二例疯子。
    朱木阳简单吃了点早饭就跑到了宾馆大门口，他和寇师傅约得是早晨七点半，现在是夏天，几乎是一年中最热的时令，不过朱木阳仍是穿戴的很整齐，这也是在邮电总局内工作养成的习惯，见重要人物之前一定要给自己一种形象定位！很显然郭青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物！
    朱木阳已经有二个月没见到郭青了，上次五一节因为晓华报考志愿的事情二人曾经闹得很不愉快，郭青调进财政局以后，没有以前在县医院财务室的那种散漫，对他和朱晓华期望变得现实了起来。朱木阳一心一意让朱晓华报考南京财政学院，说让她走自己当年的旅程，那所学校在国内是很有名的财经类学校，将来就业面很宽，最差也能进入四大国有银行，而朱晓华的模拟考试成绩都和南财的分数线很是吻合。偏偏郭青认准了山东经济学院，觉得女孩不宜离家太远，另外按照晓华的成绩上山东大学有点困难，在济南已经没有其他院校让她满意了，所以才会挑了这所学校。原以为朱晓华会站在自己一边，那里想朱晓华就像被洗脑一样，一口一个“我听嫂子的”，这让朱木阳很是难堪。当时就对二人发了脾气，从理想抱负到好男儿志在四方等等话都说了出来，郭青在这个问题上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她像护仔的母鸡一样挡在朱晓华面前，大有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的架势。
    “晓华要在济南上学，将来可以安排就业的时候你想办法，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人都在济南！可真要去了南京，谁知道四年会遇到什么？真要是找了一个外地的对象，那怎么办？”郭青苦口婆心，她倒没和朱木阳吵架，可是也没有丝毫放弃立场的样子。
    “去外地上学就一定找外地的男朋友呀？”朱木阳反问。
    “哥哥，你不要逼我揭你的老底呀！”朱晓华眨眨眼睛。朱木阳大囧，他知道这句话妹妹并不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