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苍凉江湖老

    不但是朱木阳和郭青，旁边几个人也都表情古怪，似乎被这句话给惊到了，场面一度有点尴尬，郭青使劲挪动了一下椅子，发出刺耳的咔嚓声。毕竟是窦兴经验丰富，酒场上借酒发疯的人不少，可刚开始就胡说八道的却不多不多。稍微愣了一下，他慌忙打圆场：“李毅道，你小子会说人话就说，不会说就好好坐着。今天是什么时候？木阳大喜日子，你们俩是铁哥们，开玩笑也要分个场合。咱们要送上祝福！你懂不懂！快坐下喝杯茶！不然把你轰出去！”最后一句话半真半假，不自觉已经带上了厉色，要知道窦兴可在县城是有名人物，虽然不说黑白两道通吃，可他跺跺脚整个县城也有回应。那是打群架打出来的威风。
    蒲云杰是个会看别人眼色的高手，见窦兴说话马上附和，话里也给朱木阳解围：“窦大哥说得对，咱们毕业后就踏入社会，再像学校里那般胡闹可不行，我们前几天学校里喝散伙酒，有人闻见酒味就醉了，当众表白人家有男朋友的女同学，说不知道人家名花有主。人家男朋友大度，说闹着玩呢。不然就要动手打架。好好地一团和气散伙饭，结果大家吃的胆战心惊。玩笑要适度。”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点头。
    朱木阳也反应过来，他看郭青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知道她气得不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笑着替自己辩解一句：“高中时都挺傻的，那个时候不了解同学的意义，后来才知道这是要陪我们走过一辈子的关系。郭青，我们一起敬同学一杯酒吧！”
    郭青本来被李毅道那句话刺激的想要暴走，更想问问他什么意思，郭青脾气一直都不算好，现在感觉受了欺负就要回应，朱木阳这几句话如春风抚柳，一下子让她静了下来，朱木阳暗恋权英她是知道的，但那都是过去了。她莞尔一笑，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样子：“李毅道，你等着，我和你哥会给你算账！木阳的事我知道的比你多。你这种玩笑真烦人。”说完和朱木阳并肩而战，举起了饮料。
    李毅道并没有喝醉，他只是心里很不平衡，刚才也是说句话为朱木阳添堵，但李毅道并不傻，知道那句话一下子得罪了这俩人，甚至所有同学对自己有了看法，偏巧李毅道不是那种会见风使舵的人，一下子颓然地坐到座位上，脸白的可怕。
    没有人理会他，大家见朱木阳二人举杯敬酒，都端起酒杯笑嘻嘻地说着祝福的话，有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之类，自然也有早生贵子等凑趣的话。郭青淬了一口，也不生气，喝下饮料坐下，心里仍然有点腻歪李毅道，微微看他座位一眼，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座众人只有这个在济南上学的人和朱木阳最为亲近，而且又都在济南，是不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朱木阳也担心李毅道再度胡说八道，故作关心地递过一听健力宝，拍拍李毅道肩膀：“毅道，你酒量不大，喝饮料吧！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咱们这些同学能帮你的也自然会帮你。你别太压抑，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的声音并不低，有心让所有同学都听见。李毅道哪里有他鬼主意多，这一被关心马上感动了，他握着朱木阳的手：“木阳，谢……”
    “谢什么！喝酒，大老爷们不能喝饮料。”说话的是杜军，他打断了李毅道的话，从前就一直看不上学习成绩很好，可是性格有点孤僻的李毅道，现在看他犯了众怒，反而心中窃喜，决定且将余勇追穷寇，痛打落水狗，因此过来找李毅道拼酒。
    在县供销社已经有三四年工龄的杜军，对于酒场上人物辨别的很清楚，酒厂就等同于小社会，每个人都各安其位，有的人可以欺负，有的人则必须要尊敬，这些同学里他绝对不敢招惹窦兴和郭青，朱木阳现在听说已经进了山东省邮电总局，说不清楚将来有大用，那也要当神供着，其他人就无所谓了，尤其是刘卫东这个小护士，李毅道这个没工作的愣头青可以好好戏耍一下，这也算是替郭青和朱木阳出气吧。他举着酒杯，给自己倒了一半，然后给李毅道斟满：“毅道，咱们可是老同学，当时在班里我就很佩服你，咱俩高考分差了七十分吧，可结果一样，都他妈的名落孙山，你去复读结果考上了山工大，我接班去了供销社，现在四年了，又走到一起，一年一杯酒。来！我干了你随意！”话虽这么说，他的酒杯只放在唇边并不下咽，反倒是李毅道听他说得动了感情，一仰脖子又干了一杯。
    李毅道酒量本就不大，这半斤酒一点菜也没吃就直接下肚，头顿时晕晕沉沉起来，杜军本就是来找茬，那里容他有喘息之机，又倒上满满一杯白酒，他刚才根本就没喝，这下有了底气：“毅道老弟，咱们高中时大家都喜欢背诵汪国真的诗词，我记得毕业晚会上你念“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当时我都被感动了，没想到现在我们又走回了地平线。这也是缘分。我们留给大城市的才是背影。我干了！”不能不说这小子也是个有才的人，就这样一通忽悠，李毅道根本没做出什么反应，就是一杯接一杯，然后忽然一张嘴，酒如喷泉涌出，半个桌子都被他吐出来的东西淹没了，随即他仰面倒去，咣当一声和椅子一起，往后倒下。幸亏坐在他旁边的刘卫东眼疾手快，也不管他一身污物，猛地抱住了他的头，才没让他脑袋触地。
    屋里乱作一团，除了刘卫东，其他几个人都闪开很远，始作俑者杜军大声“靠”了一句，然后悻悻说道：“就这点酒量，还出来喝酒？”
    郭青脸上再度被气得变了颜色，她看着被吐得一片狼藉的桌子欲哭无泪，这场酒宴根本还没开始，就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桌子虽然可以撤了再上，可是李毅道已经有了酒精中毒的神态，刘卫东给他捶着背催吐，嘴里还在说道：“赶紧把他送医院吧！这容易出危险的！”
    所有的同学都恶狠狠看着李毅道，不过这家伙显然已经人事不省。任凭别人怎么一个态度他也毫无感觉，窦兴叹口气，说道：“这是什么事呀？唉，木阳，你和郭青上去陪叔叔婶子说说话，这里我来安排吧。”
    郭青显然受了打击，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处理。朱木阳则表现平静，他说道：“不要紧。窦哥，先找人送李毅道去医院，小心他吐东西憋着气管。咱们这里找服务员重新收拾，同学们继续喝酒。卫东，你陪着去趟医院吧，一会儿再回来。”
    郭青还要说话，窦兴却有了主意：“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我找服务员借他们三轮车用用，卫东，麻烦你跟着去吧，毕竟县医院你认识的人多。大刘，这里你先看护一下，重新上几道菜，别太贵！我陪着郭青上去见见木阳父母。大家别乱，这没醉汉不热闹。”
    一提到见朱木阳父母，原本很是愤怒的郭青忽然有些紧张，她先看看朱木阳，又看看窦兴：“窦大哥，这好吗？”
    “怎么不好？”窦兴笑道。“就是去见个面。你俩刚才不收份子，就证明不是订婚宴。咱们同学聚餐，去见见也没什么！”
    郭青反而扭扭捏捏了：“不好吧？”她看一眼朱木阳。
    朱木阳嘿嘿笑了几声，他从心里并不想郭青见父母，这等于是给自己束缚了一条绳索，可是这种事又无从避免，见郭青娇羞，就说道：“去见见吧！晓华也在上边呢。他们吃完早走！别影响晓华备考。”
    郭青点点头。其他几个同学本打算开几句玩笑，看看躺在椅子上的李毅道，又觉得有点丧气，也都没说什么。
    朱父朱母根本就没怎么吃饭，也就是晓华毫不拘束，大口大口吃着菜，还一边给母亲介绍：“妈，这就是螃蟹，我嫂子领我吃过，味道可好了。昨天我老师让我们背作文模板，其中就有这样一句话，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妈，你也尝尝！”
    朱母笑着答应，可眼睛总是往门口瞟，手里的筷子却不肯去夹菜。朱父点了一颗烟，朱晓华用手扇扇空气：“爸，呛死了！你少抽不行吗？”
    朱父开始答应一声，把烟掐灭了，但过了不到三分钟，不自觉又去划火柴点烟。也正在这个时候，门被从外边推开了，窦兴领着郭青和朱木阳走了进来。
    “嫂子！”朱晓华见是郭青，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就跑了过来。“这里给你留着位置呢。你坐我身边。”
    郭青脸变得通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