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文艺时代

第一零四四章 字


    于东在荒草村一直待到了周二才回金陵,他在荒草小学的任务很简单,主要是教两门课,一门叫“社会”,另一门叫体育。
    之前于东没来的时候,学生们上体育课就是把他们放出去玩,现在既然于东来了,就安排他上这个课。
    社会课原本也就是自习课,没人教,这门课都是常识课,考试也不考,在缺老师的情况肯定是往后排的。
    安排于东来教这个,也是黄国柱想讨好于东,让他轻松一点。在三人中,黄国柱最看好于东,因为于东跟余桦他们两个不一样,不是天天都在这边,这代表领导还是器重于东的,而且于东还年轻,以后上升的空间还很大。反观王晓波,都快退休了,也没什么上升空间了。
    于东对于自己教什么不太在意,即便是社会课跟体育课,也不是不能教出来东西。其实这个安排也不错,毕竟他们每周只能在这边待一天,教其他的也不合适,体育跟社会正好。
    首先是体育课,孩子们比于东预想的还要更加喜欢这门课。
    他来之前,孩子们都是放养状态,一到体育课就是让他们自己玩自己的,一开始他们当然觉得也挺好,又没有老师管他们,自由自在的。
    但是时间长了,孩子们当然也想玩一点不一样的。荒草村也确实偏了点,孩子们连弹珠跟火柴皮都没得玩。
    有些村民家是有电视机的,孩子们也从电视机看到了城里面的学生上的体育课,有篮球,有足球,有乒乓球,个顶个的好玩,即便没有这些,让他们做一些其他集体活动,他们也是乐意的。
    有些男孩子,因为没得玩,所以私下发展出一个特别的活动,那就是“格斗比赛”,所谓的格斗比赛就是打野架,放学之后,一群男生约好找个地方,然后在地上铺上草,两两上阵摔跤玩。
    学校没有足球、篮球这些体育用具,于东第一节课就让他们做的是“跳马”。
    所谓跳马,就是一人当马,弯腰附身,其他人从他背上跳过去,这本身就是个体育项目,不过在乡村因地制宜,将“马”换成了人。
    这个游戏孩子们平时也是玩的,但是于东把它拿到了课堂上之后,孩子们的积极性就完全不同了。
    首先,在孩子们眼中,从县城来的于老师带着他们玩,让他们感到新奇,其次,于东还会为他们排名次,也让这个游戏多了一份争夺荣誉的刺激感。
    跳马活动分为男女两组,每一组进行几轮淘汰赛,最终选出前三名进行决赛,赛制还比较正规,是孩子们从未见识过的。
    而且前三名的选手还能获得奖品。
    奖品是于东自己掏的腰包,每人能够获得一本书,一个本子,或者一支笔,都是于东随身带来的,后来奖品不够了,于东就用纸给孩子们手写奖状。虽然是手写的奖状,十分简陋,但依旧非常受孩子们的喜爱。
    发完奖品之后,于东还告诉孩子们,以后体育课的时候要好好练习,有机会还会给他们举办这样的比赛。
    这一次是受到条件限制,下一次于东准备带一些足球、篮球来……大球类场地要求比较高,于东想着给孩子们弄几个乒乓球桌,让他们没事的时候可以玩一玩乒乓球,后续条件好一点了,可以在教学楼前面弄一个篮球场。
    足球场代价比较大,可以先画个场地,弄两个门,在土场上踢,于东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踢的,有时候体育活动并不需要太好的体育设备,主要是有人带着他们去做。
    比如足球,如果没人教他们,这些孩子拿到球之后就只会围着球乱踢,这样根本就没有意思,无法让他们保持对体育的热情。
    社会课上,于东发现孩子们的社会常识缺乏太严重,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对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了解,于东只能暂时放下书本,给他们补一补社会常识。
    其实于东遇到的问题还是比较少的,他教的毕竟是社会跟体育,很容易就能够引起孩子们的兴趣,所以很快就能上手,但是余桦跟王晓波遇到的问题就非常棘手了。
    王晓波还好点,他毕竟之前插队的时候在农村当过民办老师,对乡村的教育水平有一些了解,但余桦不行。
    余桦当然也知道乡村的学生基础肯定很差,也做了心理预设,但是当他真正去教学生的时候,发现真的太难了,至少比拔牙难。
    拔牙嘛,最多的是枯燥,牙就在那里,总能拔的出来,是一门手艺活,但是教育却不同,学生的基础太差,理解力也不够,哪怕说的再仔细、再认真,学生们也像是在听天书。
    教学的困难还在其次,最困难的是现实很难让人接受,这里很多学生已经错过了黄金的打基础时间,不论是谁来教他们,也很难让他们在学习上比得过城里的那些孩子,更别说就凭他们几个了。
    这些学生,能学一点的,把字给认全了,以后出去打工的时候方便一些,踏踏实实的,有希望带着下一代去城镇接受更好的教育,学不下去的,以后恐怕只能在地里面刨食了。
    越到这个时候,余桦他们越能感觉到个人能力的微弱,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更能深切感受到深空公司这些年所做一切的伟大之处。
    十年来,深空公司在慈善公益上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虽然依旧还有像荒草村小学这样落后的学校,但全国的情况已经改变了很多。早先接受深空公司资助的学生,有很多都已经毕业了。
    最开始,深空公司搞慈善的时候,很多人说深空公司这是在作秀,深空公司从未辩解,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嘴上再解释也没用,只有时间会慢慢堵住这些人的嘴。
    就算是作秀,深空公司作了这十年的秀也够了,现在也没有哪家公司敢说深空公司做假慈善,除非他们也能每年掏出几亿甚至十几亿人民币来做这件事情。
    余桦跟王晓波自然知道深空公司不是作秀,事实上,深空公司做了很多事情都是大众所不知道的,他们也从来没有主动营销过公司做的慈善事业。
    最难能可贵的是,深空公司不仅仅只是砸钱,他们真的是认认真真地在做,力求让所有的投入都落实到学生身上。
    ……
    清早上,何从军将孙女送去幼儿园之后,便去了不远处的菜市场买菜。
    接送孙女这活,是何从军自己主动接过来的,自从退休之后,他整天也没什么事情干,一天到晚挺无聊的,最近天天接送孙女,精神状态都好多了。
    去菜市场晃晃悠悠买完了菜,何从军拎着袋子往家走,从菜市场回他家要经过孙女所在的实验幼儿园,路过的时候,有一个班的学生正在教室外面玩游戏,何从军便笑眯眯地驻足观看。
    这些孩子玩的是闯关游戏,地方放了一些圈圈,还有一些矮墩子,孩子们手里拿着沙包,踩着矮墩子走到头,然后将沙包扔到圈圈里面。
    这一看就是小班的学生,还不太会玩,老师们不得不挨个耐心地教他们。有些学生不受管,老师一个没抓住就在园子里面满地跑,害的老师不得不满场去抓他们,还有些学生比较腼腆,玩游戏也不敢上,老师们一个劲地在旁边鼓励。
    何从军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两个比较特别的矮墩子。
    这两个矮墩子是黑白的,在一些花花绿绿的墩子中间特别显眼,再仔细看,矮墩子外面包着的是一层宣纸,上面还写了毛笔字。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是何从军能看出来这些字写的很好,这纸的成色也不错。
    “这字不错啊。”
    何从军正嘀咕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中年妇女朝他打招呼,“何主任,买菜回家啊。”
    这中年妇女是实验幼儿园的园长,她跟何从军是熟人,见他站在外面看,就主动打了个招呼。
    何从军笑呵呵地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子,“买了条鱼,家里吃饭没几个人,菜买多了也吃不完。”
    “人少做饭是不好弄,不过你跟梁老师两个人在家,想吃什么也自由,不用顾虑其他人。”
    “倒也是。”何从军点点头,随后指着院子里面的那两个墩子说道,“张园长,那两个墩子是什么情况?”
    “墩子?”张园长十分诧异地回头,“您说哪两个?”
    “就是那两个白色的,上面的带字的。”何从军说道。
    “那两个啊,应该是学生家长做的吧,怎么了?”
    “没怎么,就觉得上面字写的不错,有些好奇。”何从军笑眯眯地说道。
    张园长看了看何从军,又看了看那两个墩子,为难道,“要不我把那两个墩子拿给您看看,不过不能拿走了,毕竟是人家长做的。”
    何从军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就是看到这字不错,多看两眼,没什么,你忙着吧张园长,我回去了。”
    “哎,好,您慢走。”
    等何从军走了之后,张园长走到一个年轻女老师旁边,侧身问道,“那两个梅花桩是哪个家长做的?”
    那女老师正在看着学生们玩游戏,听到张园长的话,愣了一下,“园长你说的是哪两个?”
    “就是那两个有毛笔字的。”
    女老师看向那两个梅花桩,随后回忆道,“好像是于一家送过来的,怎么了园长?”
    张园长笑了笑,“字写得不错。”
    女老师点点头,“嗯,确实写的不错,送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张园长盯着那两个梅花桩看了好一会儿,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一般人说这字写的不错,那张园长也不会太当回事情,但这话可是何从军说的。
    何从军退休前是金陵市文化馆的主任,同时还是苏省书法协会的荣誉副主席,一手毛笔字写得那叫一个好,能被他称赞的字,那肯定不是普通的字。
    难道于一家也有搞书法的?
    ……
    第二天早上,陈玉青送于一去上学的时候,张园长拉着她聊了起来。
    “于一姥姥,下周一你们小一班的家长会你们家谁来啊?”
    陈玉青笑道,“我下周一没时间,单位里还有点事情,可能她姥爷来,也可能她爷爷奶奶过来。”
    “她爸爸妈妈都挺忙的啊。”
    “年轻人嘛,不都在打拼嘛,确实没有时间。”
    “对了,我听说于一带来的梅花桩,是她爸爸做的?”
    陈玉青点头道,“是的,是她爸爸做的,他之前也没做过这个东西,研究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这是学校又有什么手工作业么?”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到梅花桩上面的字挺好看的,所以好奇问问,于一爸爸的字写的真不错。”
    “嗐,我那女婿,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写字,所以字写的还算过得去,我们家过年的时候门联都不要到外面买,要么是我家老头子写,要么就是我女婿写。”
    张园长抚掌露出惊讶的表情,“于一姥爷写字也好啊,那以后于一字肯定也写得好。”
    陈玉青笑眯眯地说道,“这哪有根的,还是要看怎么教,现在她还小,不教她写字,倒是她妈妈天天带她学钢琴,我女儿是音乐老师,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教真真。”
    说到这里,陈玉青看了看手表,说道,“张园长,我单位还有事情,咱们有时间再聊。”
    张园长点头道,“好的,好的,您忙吧,耽误您时间了。”
    陈玉青前脚刚走,何从军就带着孙女来学校了。
    将孙女送进去之后,何从军跟张园长在门口聊了起来,他笑着说道,“今天孩子们还玩扔沙包的游戏么?”
    张园长笑道,“今天应该不玩了,您要是想看梅花桩上面的字,可以到我办公室,东西都收在我办公室呢。”
    何从军想了想,随即点头道,“那就打扰了,实在是对那幅字比较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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