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器事件簿

27 西陵女05


或许,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当然,更或许,不是人也不能做坏事。小黑的坏事刚起了个头,那辆黑色戴姆勒就半途抛锚了。
    阿亏黑线的看着小黑镇定自若的在油门上踩了两脚,镇定自若的坐得笔直认真听了这辆年龄已经颇老的戴姆勒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声音,然后镇定自若的转过头来推了推那副无框眼镜淡定的说了一句:“不行,开不了了。”
    阿亏很想跳起来说:“喂,这车噗嗤一声停下,害我脑袋都差点被撞了的时候我就知道它开不了了啊!为什么小黑你要这么执着?”可是,她没那个胆子反抗衣食父母,于是,只能僵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阿亏伸手去推车门,外面的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让她抖了抖。
    小黑鄙视的斜了她一眼,她立刻缩了回来。
    好吧,她知道,她是祭剑司,不该怕冷,可是,她一看到那风吹啊吹总是条件反射就觉得冷了啊!她有什么办法!
    阿亏委屈的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撅嘴看小黑,嘟囔:“怎么办?”
    一个小脑袋在阿亏口袋里拱了拱,紫砂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哭得花花的脸偏头看了阿亏一眼,拽了拽阿亏的袖子,仰起头来举着手,细声细气的道:“祭剑司大人,要不要紫砂去叫小白大人来接你们?”
    小黑淡定的推了推眼镜,眼角余光往紫砂身上一绕,紫砂立刻叽的一声缩回阿亏的口袋里。小黑这才用极度平缓的语调说:“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大概……会一路嘲笑着过来吧……”
    阿亏想了想小白那张嚣张的小脸,于是,沉默了。
    小黑推开车门:“走回去吧,我也难得有走路的时候。”
    阿亏只得嘟嘟囔囔的跟在他身后。
    夜晚本就显得有些冷,更何况是这种郊区。阿亏缩着脖子踩着小黑淡淡的影子拿小黑高大的身躯挡着风,一步一踮的样子像个小偷。
    小黑脚步一顿,阿亏想也不想便一头撞了上去,片刻,缓缓的退了一步,泪汪汪的揉着自己的鼻子敢怒不敢言。
    面前高大得能将她完全挡住的男子略略侧了个头,忽然极轻的叹了一声,身子一矮,蹲在了她的面前:“上来吧。”
    阿亏有些怔忪的看着小黑的背,耳根呼的一声烧得通红,连连退了两步:“那个……那个……不好吧……”
    小黑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愿意到背上来,是想我抱你回去么?”
    阿亏捂住脸扭了扭,呜的一声轻吟,一下子扑在小黑的背上。
    小黑看起来瘦,身上却全是硬邦邦的肌肉,还天生的体温偏低,典型的体温跟着气温走。真要说起来,还是小白那种软软的胖胖的还暖呼呼的小家伙更有手感。可是,阿亏这会儿全身紧张,连脸上都绷得一点不敢动,哪里还感觉得到这些。
    她僵硬的把住小黑的肩头,小黑走了几步,托在她臀上的手拍了她一下冷冷道:“抱住脖子。”
    阿亏呆呆的哦了一声,听话的两手一抱。
    小黑淡淡的勾了唇,托住阿亏的臀沿着山路慢慢的往下走。
    阿亏有些发呆的贴上小黑的背,再蹭了两下,忽然发现,小黑的背好宽哦!
    偷偷的匀出一只手,在小黑的肩头比了比,然后通红了脸埋在了小黑背上。
    其实……贴在一起久了……感觉还是蛮暖和的……
    小黑……
    阿亏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抱着小黑的脖子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她的口袋动了动,又动了动,紫砂撑着口袋沿儿爬了出来,揉着眼睛爬到阿亏的肩头,晃着两条小腿儿偏头看小黑,想了想,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那个……小黑大人……为什么不直接飞回去呢?”
    小黑皱着眉看了紫砂一眼,腾了一只手出来,两根指头一拎,将她抓起来扔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紫砂叽的一声红了脸,再不敢说话,只心惊胆战的趴在小黑的西装口袋里仰起头看小黑线条凌厉的下巴,然后把脑袋慢慢的往里面缩了缩,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顶来。
    小黑一低头就瞧见自己的口袋瑟瑟的抖个不停,便勾了唇,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啊,阿亏她啊,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了太久,不特意提醒她的话,她想不起来的。”
    紫砂撅着屁股趴在小黑的口袋里,抱着脑袋想不明白,最终只用力的点了点头:“紫砂比祭剑司大人聪明!”
    刚到古董店门口,就听到巨阙羞恼的声音。
    “画画画影……你的手手……放在哪里啊!”
    “哦?不是放在你身上的么?在哪里……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
    “你你你!你怎么……快拿开啊!”
    “巨阙你在……害羞?真可爱……”
    “嗯……不……不要摸啊……混蛋!画影你真……”
    “什么?你敢骂我了?”
    “嗯~~~啊~~~”
    “呵呵,来,巨阙,再骂一句听听……”
    “别……”
    小黑僵了僵,脸色唰的沉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背上的阿亏,见她还睡得安稳,这才缓了神色。
    口袋里的紫砂却兴奋的爬出来,只是,一听到巨阙的声音,立刻红了眼睛,嗖的一声射出去,从窗口准确的扑进去——
    “啊——”
    巨阙羞愧的叫声将紫砂一下子震懵了,扑通一声掉在地上,不过一寸多的小娃娃迷惑而紧张的高高仰起头,用力的看着面前整张脸红透的巨阙,怯生生的抹了抹眼泪,啪嗒啪嗒的走了两步,可怜兮兮的抽咽着:“巨阙……呜呜,好可怕……紫砂好害怕……”
    巨阙手忙脚乱的把画影的手从衣服里抽出来,全身通红的理好了衣服,才匆匆的捧起泪汪汪的紫砂,一脸的心疼“紫砂?谁……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收拾他!”
    他一句话说得气喘,气息起起伏伏,明显的还有些不适,紫砂却听不出来,只叽的一声,眼泪汹涌澎湃的往外冒,呜呜扑到巨阙怀里,一把抱住巨阙的脖子:“呜呜,巨阙,紫砂好想你……”
    只是,巨阙的脖子,紫砂那种小不点儿两只手加两只脚都抱不过来!话还没说完,就嗖的一声滑了下来,掉在巨阙赶紧摊开的手心里。
    巨阙刚要出口安慰,背后懒懒斜躺着的画影忽的呵呵一笑,手上折扇啪嗒一合。
    巨阙只觉背后一冷,唰的冒出一排的鸡皮疙瘩,赶紧缩了缩脖子,捧着紫砂小心翼翼的往一旁溜走。紫砂却还坐在他掌心上,飞快的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控诉着,弄得巨阙冷汗直冒。
    小黑推门进来,眼神儿在巨阙弓着背偷溜的模样上停了停,不屑的一哼,扭头看向将一把折扇翻来翻去的画影,推了推眼镜,冷冷道:“以后再在房间以外的地方做这种事,就给我搬出去。”
    画影翘着脚,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哎哟,我的小黑大人,我做什么事了?这不才刚开了个头吗?”他有些不满的瘪瘪嘴,目光若有实质,唰唰的射中哭得泪汪汪的紫砂,紫砂顿时一僵,咔嚓咔嚓的扭了脖子,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忽的一蹿,嗖的一声钻入一旁一只壶内。
    那壶盖儿跳了两跳,才打着旋儿盖了上去,一连串的轻砰声中,夹着紫砂稀稀拉拉的抽咽:“呜呜,画影……画影比那个男人还可怕……”
    画影顿了顿,忽然甩开扇子死死的瞪住紫砂那只壶,有些郁闷的哼了哼,扭头喃喃:“居然有人说小爷可怕!真是……”
    他话刚落地,外面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房中几人都转头看去,让刚刚推门进来的陈丽呆了一呆。
    小黑抬头看天,才发现这一路的从余宅走回来,竟已是大亮了。
    陈丽实在没想到,小小的古董店里竟有这么多的人,还个个都出奇的漂亮,不禁有些尴尬的拢了拢耳边的乱发,朝唯一认识的小黑点了点头。
    小黑回了她一下,走到里屋,上了楼,将阿亏放下,看阿亏蜷成一团缩在床上,又把她翻了过来,神色淡定的脱去她的外套,给哼哼的阿亏换上了一件小碎花的睡衣,这才拉过薄被给阿亏盖上,又在她下颚处依次将被子压了压,静静站在她床边注视了片刻,这才轻手轻脚的拉上门下了楼。
    待那脚步声渐去渐远了,床上缩成一团冬眠小熊的阿亏这才颤了颤睫毛睁开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忽的又拉开小黑给她按得紧紧的被子,埋下头瞧了眼,脸砰的一声红了个透。
    她猛然翻了个身,撅着屁股趴在床上,拱成小小一团,没过多久,又来回的滚了两圈儿,这才压低声音哀嚎两下,从被窝里冒出一个乱糟糟的头来。
    小黑转角下楼,放轻的脚步在木楼楼梯上踩出细小的声音,楼上闷声的哀嚎一响,哪怕极低,却因为那声音的熟悉而瞬间传入耳里。
    小黑抬起的脚步在半空顿了顿,再落下时,便是清晰的一声,嘴角也随着勾了勾。
    “谈定了?”小黑从楼上一下来,陈丽就站了起来,小黑淡淡的发问,走到一边坐下。
    陈丽眼中泛起层层的怨恨,垂了头,十根手指头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指骨清晰的泛出青色。
    “他竟然还敢拿那照片给我看!”
    陈丽缓了缓,才将余佘与她母亲的事说了出来,说起来,倒是个再俗气不过的故事了。
    陈丽的母亲叫陈秋慈,与余佘一样,都是山里的孩子,两人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陈秋慈的父亲是山里的教书先生,教整个山里的孩子识字、读书,就连余佘的名字,都还是教书先生取的,而陈秋慈也是少数几个识字的女孩子之一。
    陈秋慈很漂亮,是那种娴静若水的感觉,教书先生也只有她一个女儿,对她也出乎意料的宠爱,把一身学问都教给了一个“赔钱货”。
    或许,陈秋慈是可以在山里找个实诚的小伙子嫁了好好的过上一辈子的,但是,后来,她跟着余佘一起出了山。其实,陈秋慈不是个有多大雄心壮志的人,哪怕……她的确有着普通人没有的本事。但是,那个朝阳初升下红着脸仰头的少年带着一身的露水一脸的羞怯却打动了她。
    那时,他说:“阿秋,你跟我一起去大城里吧,我……我会赚好多钱,然后……然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那时,她倚在窗边,手上的木梳子插在长长的青丝里,低头看去,忽然便弯了眉眼,轻轻应了一声:“好……”
    教书先生知道了,只抚着她那齐腰的长发说了一句:“我从那里逃出来,你却又要自个儿陷进去么?傻孩子……”
    乡下小姑娘小伙子,来到大城里自然是辛苦的。可是,那会儿的两个人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儿,便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觉得心头甜蜜。而这样的精气神,自然会多多得到眷顾。陈秋慈是不出去见人的,她的美貌和那种远远不同于城里人的干净温婉气息,对谁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她聪慧,也远比余佘有见识,便常对余佘暗中指点帮助一二,加上余佘脑筋灵活又肯干,渐渐的,便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混出了些名堂。
    “等有钱了,我们就成亲啊!”
    这是余佘许下的诺言,陈秋慈应了,即便她自己不在乎。可是,空口白凭……
    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总是最勇往直前,什么都不畏惧的,可是,当他渐渐拥有的多了,便会开始想要更多,或者,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已经拥有的会不会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余佘遇到过觊觎陈秋慈美貌的人,拿钱拿权来换,都被余佘顶了回去,余佘常常被打得屁滚尿流满身伤口却还抹了嘴巴大骂:“屁!那是我老婆!”
    余佘就是这样遇到她如今的妻子的。
    那个女人是正正经经的城里姑娘,无意间听到余佘的叫骂,对比了余佘那身的狼狈,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余佘回头看去,忽然觉得全身不自在的尴尬,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乡里野鸡站到了聚光灯下。
    那个女孩子的父亲是国家干部,高官!管的是土地。而三尺黄土,恰好是个好东西,不管是对乡下人来说,还是对城里人。所以,自然是有身份有脸面,谁都要给三分面子的。
    然而,人啊,有了钱想权,有了权,想的自然就是钱了。
    那是余佘第一次见到当官的,而“当官的”三个字在他这样的乡下人的心目中一直处于仰望的位置。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忽然展开一张本市地图,指尖点了点道:“看到没?”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余佘:“听说你是个不错的男人?”而听谁说,余佘自然知道。他的目光有些激动的看着那个男人指尖下的大片土地。他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是当官的,有些事自己是不好出手的,但是,随随便便一个人他这样的官场滑头又怎么信得过?于是,他这种外地来的没根没人的小伙子是最好不过了。更何况,他的女儿还看上了他。
    余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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