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者的呐喊

第七卷第十七章


    有一种心理学效应叫墨菲定律,简而言之,就是越怕出事,越会出事。只要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就一定会发生,而且会比人们想象之中来得更加迅猛。
    张小满看着正在神经质一般大笑的李红霞,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立刻让聂一躲回房间,对何警官使了一个眼色,何警官马上会意,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摸向后腰的配枪。
    张小满走到老头身旁,蹲下身子看了一眼老头胸膛上那个正在汨汨流血的枪眼。脑中大致构建出子弹的穿行轨迹,不幸之中的万幸,应该没有伤到要害,拍了拍老头肩膀,“让你乱蹦跶,这下玩大了吧,安心待着吧,”抬头看向李红霞,低声道“等处理了她,咱们俩再慢慢算账。”
    老头转过头对张小满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头对李红霞语气有些暧昧地说道,“李红霞,你疯了不成,我之前偷偷来找过你的,你男人回来了,你还把我藏在衣柜里,你都忘了吗?”
    李红霞歪着脑袋盯着地上的老头,讥笑道,“谁告诉你我是李红霞的?哦,原来你和那个穿劳保鞋的男人是一伙的,呵呵,真是有趣!”
    见张小满和何警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老头干咳一声,皱着眉正色道,“你不是李红霞?”
    “我是李红霞,也不是李红霞。”李红霞淡淡说道。
    “你是标爷?”张小满微眯起眼睛,说出心中的猜想。
    “总算是有个明白人,”李红霞邪笑着说道,“怎么样,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何警官惊呼一声,“她怎么可能是标爷?”
    几乎同一时间,老头惊叫道,“你怎么会是标爷!”
    “我怎么不能是标爷,”李红霞嘟着嘴道,“标爷只是一个称呼,”指着已经死去的白发老人,“他可以是标爷,”又用手枪指着老头,“你也可以是标爷,就因为我是女人,难道我就不可以是标爷吗?”
    张小满缓缓站起身来,语气平淡道,“当然可以。”
    李红霞走向滚到一旁的杨有德身旁,“就好像他,你说他是农民吗?”
    “算是吧,”张小满瞅着一身名牌的杨有德,摸着鼻子说道,“在农村的不是农民是什么?”
    “你见过有戴大金表,养得白白胖胖的农民?”李红霞一脚踩在杨有德的手上,杨有德痛呼一声,好不容易爬到白发老人先前被老头打落的小刀,手指刚刚快要够到小刀。李红霞冷哼一声,从地上拾起小刀。
    张小满砸吧一下嘴巴,“没见过。”
    “不下地的能叫农民?”
    “农民怎么能不下地呢,”张小满微微扬了一下眉毛,“那还不得饿死。”
    “对咯,”李红霞用小刀拍拍杨有德的脸,丝毫不在意一脸惊恐的杨有德的求饶,“他就是我养的一头猪,现在这头肥猪老是想翻出猪圈,你说该怎么办?”
    “那自然是宰了,”张小满轻飘飘地说道,“不然还等着翻到别人家院里被摆上酒席不成。”
    “是这个道理,”李红霞手起刀落,刀刃干脆利落地扎进杨有德的心脏。李红霞在杨有德光鲜的衣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站起来盯着张小满说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省事。”
    “说话省事简单,”张小满扶了一下眼镜,“那是因为咱们心里都明白对方的想法。”
    “你的想法我当然明白,咱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李红霞歪着头盯着张小满道,“给你们一条活路不是不可以,这样,那个警察我可以不动,这个糟老头子太好动了,我得打断他的腿,刚刚才吃了一个枪子,能不能活看他的造化,至于你和聂一都得跟我走,怎么样,我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你这样说就很没意思了,”张小满摊开手道,“你看,这老家伙命都快没了,你还要打断他的腿。你不是不想动那警察,而是怕动了以后,整个警界疯狂地找你麻烦,这不算让步吧。至于说带走我和聂一,带走聂一我可以理解,毕竟在你肚子里待了十个月,多少有点感情,带我走是什么意思,咱们俩可不熟。”
    李红霞脸上露出野性的笑容,“跟我走你就知道了,照你的意思就是没得谈了?”
    双手撑在地上,瘫坐在一旁的老头吐出一口血沫,对着张小满说道,“跟这神经病谈个屁,鱼死网破得了,看你们在这嘚卟嘚半天,瞎扯什么,你砍她一刀,她给你一枪不就完了,”扭头对着李红霞冷哼一声,“来吧,给爷一个痛快。”
    “看你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我突然舍不得杀你了,”李红霞翘着嘴巴说道,“看你这满脸的深仇大恨,我倒是好奇了,咱俩到底有什么过节,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正义,那个警察说我信,你这花花肠子弯弯绕绕的老奸巨猾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老头恨恨地盯着李红霞说道,“你既然说你是标爷,我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就问你一句话,任倩你可还记得?”
    李红霞的脸色一寒,“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的老公,”老头一脸颓然地说道,“这么说,看来你真的是标爷,可笑我费尽心机,最后居然连报仇对象是谁都没有搞清楚。”盯着李红霞看了片刻,皱眉道,“不应该啊,二十多年前,你该还只是个几岁大的小娃娃,怎么可能会是那个臭名远扬的人贩子?”
    “你说的没错,”李红霞深吸一口气道,“那时我确实只有五六岁,你要找的那个标爷十年前就死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是在床上被我捅死的。”
    老头怔怔地说道,“那你怎么还.....”
    “那王八蛋生性胆小谨慎,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听过他名号的人多,见过他真人的却很少,”李红霞冷冷说道,“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年我找人假借他的名号做事才没有被人发现。不过,你要说是为了任倩那个女人报仇,也没有找错人,当年是我向标爷提议把她卖到那个犄角旮旯小村子的。”
    老头双手死死扣着地面,对着李红霞嘶吼道,“为什么!”
    李红霞冷笑一声,“为什么?哈哈,问得好,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句话,也罢,既然你是那个女人的丈夫,今天我就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免得做一个糊涂鬼。”
    李红霞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翻找出那段尘封的记忆......
    二十多年前,李红霞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父母都是工厂里的工人,日子过得尚算滋润。只是因为父母都要去工厂上班,所以李红霞每天放学后只能独自回家,还好幼儿园离她家也就隔了一条街,不算很远。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一天放学后她刚走到一半,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只好躲在街角商店的雨棚下躲雨。
    雨下了很久,路上的人渐渐少了,街上的商店也都关了门。天色越来越黑,她心里有些害怕,就冒着雨向家里跑去,跑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李红霞看着对面的楼房长出一口气,总算快到家了。就在这时,突然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接着便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被手脚捆着装在一个麻袋里,嘴上被塞了一团脏兮兮的棉布。她想起妈妈以前在她不听话的时候讲过的那些人贩子的故事,顿时害怕极了,小声地在麻袋里呜咽起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麻袋被人打开,一双大手伸进了袋子里,粗暴地将她从袋子里提了起来,就像是菜市场里人们提起扔在地上捆着爪子的鸡鸭一般。一张黝黑的脸凑到她的面前,男子咧开嘴得意地大笑起来,“今天运气不错,还捡着一个小崽子,看模样也能卖个好价钱。”说罢,给了在空中不断踢蹬的李红霞一巴掌,随意地将她扔在墙角,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李红霞浑身发抖地蹲在地上,泪水像是决堤的河水一般狂流不止。这时耳边传来一首熟悉的童谣,李红霞抬头看去,方才注意到墙角的杂物后面还蹲着一个人,是一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眼神十分温柔的女人。女人脚上有一天粗粗的铁锁链,将她和后面的一根石柱连接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里,因为男人每天都会外出,很晚才会回来,只在早上出去之前扔给她们一些吃的,就对她们置之不理,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女人陪着李红霞熬过来的。李红霞甚至在心里将那个女人当成了自己的妈妈,慢慢地,她也没有刚开始被抓来的时候那么害怕,开始想着要怎么和女人一起逃出去。
    其实她自己逃出去很简单,这几天她已经好好观察过了,这间破屋连门都没有,只有一道铁栅栏,虽然她够不着上面的门锁,但她计算过铁栅栏上每根铁棍之间的空隙,小巧的她绝对可以从缝隙里挤出去。只需要找个机会将她手脚上的绳子磨断,趁着男人不在家的时间,她就可以逃出去。
    看向旁边被锁链锁住双脚的女人,李红霞叹了一口气,这个叫任倩的女人要怎么办,想到那首温暖的歌谣,她根本做不出抛弃女人独自逃跑这种事。
    似乎是上天感应到李红霞心中所想,任倩有一天告诉李红霞,她想到一个可以一起逃跑的办法。前两天,她们听到男人拿着电话和什么人在联络,似乎已经找到了买家,所以这几日那个男人心神都比较放松,正是她们暴起发难的好时机。
    任倩的计划是让李红霞假装肚子痛,将男人骗过来,再由任倩用砖头拍晕男人。任倩脚上锁链的钥匙就被男人挂在腰间,到时候李红霞取下钥匙帮着任倩解开锁链,任倩再帮李红霞解开手脚上的绳索,两人便都可以逃出生天。
    而砖头也很好找,在铁栅栏的旁边就有一摞,只需要等到男人出去,李红霞就可以蹦过去捡起一块。
    时机很快到来,在她们商议妥当的第二天,男人早上接完一个电话,兴冲冲地便出去了。李红霞按照之前的计划一步步蹦到铁栅栏旁,捧起一块砖头蹦到任倩身边,将砖头扔到任倩的脚边。
    本来打算让任倩顺带将自己手脚的绳索解开,自己将绳子绕在手脚上装装样子就可以了。可是任倩说万一男人注意到绳子的异样,生出了警觉,她们的计划就泡汤了。无奈之下,李红霞只好忍着手脚血液长期循环不良带来的肿痛感,蹦回自己的位置。
    夜幕降临,男人醉醺醺地走了回来,看得出来,今天他的心情不错,否则平日不曾喝酒的他,今夜不会喝得酩酊大醉。李红霞和任倩对视一眼,两人都心生惊喜之情,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红霞立刻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地叫喊起来。男人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晃晃悠悠地朝着李红霞走来。刚刚路过任倩身边的时候,任倩从杂物堆里抽出砖块,猛地拍向男人的后脑勺。男人左右摇晃一下,摸着脑袋倒了下去。
    成功了!
    李红霞和任倩都兴奋地叫出声来,因为钥匙挂在远离任倩的一边,所以还是只能由李红霞去取下来。李红霞蹦到男人身边,取下男人挂在腰间的钥匙,再蹦到任倩面前,将钥匙交给任倩。任倩颤抖着手接过钥匙,快速地打开脚上的锁链,重获新生的喜悦之情让她欢快地跳了起来。
    注意到手脚还被捆着的李红霞,任倩立刻蹲下身子解开李红霞身上的绳索。牵着李红霞迅速走到铁栅栏门口,拿出男人的那串钥匙,打开上面的门锁,推开铁栏跑了出去。
    当她们跑出破屋的时候一下愣住了,才发现她们已经被男人带到一座不知名的大山里。一咬牙,两人都向山下拼命狂奔。
    一个小时后,李红霞的腿脚有些发软,实在是跑不动了,刚想要坐下来歇息一下,就听耳畔传来一阵摩托车响声。任倩身体一颤,失声道,“糟了,他醒过来了,快跑!”
    任倩拉起李红霞继续在山路上踉踉跄跄地奔跑,听着摩托车声音越来越近,任倩再也顾不上已经体力不支的李红霞,挣脱李红霞的手,自己钻进了旁边一条通往山下的林荫小道。
    李红霞呆呆地瘫坐在地上,耳边传来男人愤怒的咆哮,那是她人生品尝的第一份背叛,也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遭受到的背叛。
    在体力上,小孩子自然比不上大人。相对的,女人的体力也少有能胜过男人的。
    没过多久,任倩也被暴跳如雷的男人抓了回来。经过这一遭,幼小的李红霞心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活下去,为了不遭受男人的毒打,李红霞帮着男人做下了很多起“生意”,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任倩有多远卖到多远去。
    一脸人畜无害的她,将落单的女人或者小孩引到没人的巷子里,再由男人敲晕带走。男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手底下的人也越来越多,还得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标爷”。
    李红霞缓缓地睁开眼睛,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对着老头笑道,“怎么样,故事好听吗?”
    老头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人抽掉,无力地垂下了头颅,眼睛里一片灰暗。
    张小满长叹一声,“你的遭遇我很同情,”语气忽地转冷,“可是,后来明明你可以摆脱这些,为什么还要继续作恶,还要将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施加在别人身上。”
    “同情?哈哈,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李红霞癫狂地笑道,“人只要一旦长年累月地过着同一种生活,就很难改变过来,”指着地上杨有德的尸体,“你让一个已经忘记锄头是什么样的农民,重新下地种田,还不如让他去死。所以,我一点都不希望别人同情我,在我看来那些生意和菜市场卖鸡贩鸭没有一点区别。”
    张小满讥笑道,“包括贩卖你自己的子宫?你也是女人,你知道这会给这世界的女人带来怎样的灾难吗?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被人胁迫,她们都将彻底沦为生殖工具!”
    李红霞眼里闪过一丝疯狂,“我顾不上那些,我说过了,那对我来说也只是一笔生意罢了。至于我自己,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孩子,又不想那些肮脏的男人碰我,这种方式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
    老头抬起头盯着李红霞道,“既然你不想男人碰你,为什么还要待在牛铁柱身边?为了隐藏身份?”
    李红霞撇嘴道,“没错,前几年,因为在交易的时候出了一点变故,很多人都被抓进了局子里,我是混在女人堆里才跑了出来。当时我就在想,有什么伪装能比得上‘受害者’这三个字呢。牛铁柱也算男人?他裤裆那玩意不过是一个摆设,他想要老婆孩子,我需要一个受害者的身份,不过是各取所需。这些年,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权当是我给那些女人赎罪了。”
    何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枪从枪套里拔了出来,端着手枪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你自己也说是赎罪,那就知道自己是在作恶,作恶之人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自罚可不算数,”朝老头瞟了一眼,“你问问那些受害人的家属答应吗?”
    李红霞盯着何警官手里的枪,呵呵笑道,“95式转轮,统共也就6发子弹,”端起金色的手枪,“猜猜我的手枪里有多少子弹?我想,我的准头和反应速度总比你一个瘸腿的要好吧,你可以试试,看咱们谁先倒下。”
    趁着李红霞和何警官对峙的时候,老头猛吸一口气,眼神决然地对张小满低声道,“等下瞅准机会,就和你的朋友赶紧跑到房间里躲起来。”
    张小满注意到老头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皮一跳,“你要干什么?”
    老头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老子准备玩把大的,提前给你支会一声,免得你们做了枉死鬼。”
    说时迟那时快,老头偷偷摸摸地从裤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从衣服下面扯出一根引线点燃,猛然从地上跃起,扑向李红霞,死死地抱住李红霞的身子,大喊一声,“花未全开月未圆,人生最好是小满,张小满,咱们后会无期!”
    张小满瞬间如遭雷击,呆呆愣在原地,何警官也注意到老头腹部处那根越来越短的引线,咽了一下口水,拖着张小满往刚才的房间跑去。
    前脚刚踏进房间,便听得身后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大的轰响,房间天花顶上吊着的白炽灯猛烈地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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