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回忆录

第61章


能量守衡定律在感情问题上根本没有丝毫的立足之地。若在这个问题上报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那无疑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再借用王亮的话说就是猪八戒当女婿——自找难堪。英语这东西一般祖上没和外国佬打过交道或者爱国热情太强的人都学不好。想中国人也真是够那个的,自己国家博大精深的汉语都学不好还要拿一门洋文来折磨自己,都修的《最后一课》中每个人都得改说德语了,是因为国土沦丧没办法,那我们是为什么呢?总不是在为那一天而准备吧?英语必然重要,但又不是每个人都要出国或者当翻译,既然如此何必非要每个人都精通呢?不知道教育局的这一掌葬送了中国多少天才人才偏才怪才。我有点怀疑订这种科举制度的人根本就是美国安排在中国的恐怖分子,他们是存心想阻碍中国的发展。再想想倒也挺佩服敌国的聪明,他们不用一兵一卒一枪一炮就把十几亿的中国人给算计了。真是利害。
七十三
 李斌也和我一样,被一门英语活活闷死。这一年里面,他除了隔三差五地和张敏约会外,其他时间也算实在,基本都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室里读书。不过话说回来,李斌本来就是一个比较本分的人,只是高一年级跟着我们瞎混,也变得有点玩世不恭了。正所谓白沙在涅与之具黑。如今,我这个罪魁祸首都弃暗投明,改娼从良了,他这个跟随者自然也就嚣张不起来了。自从我这只鸡被杀了后,学校里的猴子也学乖了不少。这些彼此之间有着爱慕心理的同学,再不敢光明正大地在学校里出双入对了。白天这些恋人相见就像是蔺相如见了廉颇,都选择避道而行,晚上则一个个都变成了磁铁,真正的异性相吸,拈在一起撬都撬不开。这些一度自称问心无愧,不怕学校领导的英雄好汉,如今都一反常态,过起了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类似梁上君子的生活。学校里这一些所谓的情人就像妖魔鬼怪一样,白天大家相安无事,整个校园风平浪静,而一到晚上,这些人就出来兴风作浪,搞得学校里到处都是乌烟瘴气。而天真的校领导却一厢情愿地认定杀一儆百的方案奏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开大会宣扬战绩。学校老师的自欺欺人,笑得人胃痛。
林平依然是我行我素,三番五次和校纪校规过不去,纵然每次都是有惊无险,但死老刘的威风他也领教了不少。
高二年级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参加最后一个学期会考。会考虽然不像高考那么隆重,但总归是国家级考试,好比英国女王,虽然没有实权,但总归是最高权利的象征。既然是国家级考试就事关学校名声,学校当然不会听之任之。这一次考试,学校老师学习党政干部大干扶贫工作。反正监考也是本校老师,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放曹华容道,让每个同学都顺利通过,得个百分之百的毕业率,于公于私都是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会考后林平却愁眉不展了。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再三说:“死老刘要赶我回家。”这一招我懂,要提高一个学校的升学率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增大分子,二是减小分母。能考上大学招生最低阻挡线的学生就是分子,对于这一部分人学校本身已经尽了力所能及的力量,要想再增加就像是要老太太再生个孩子,基本上不可能;但要减少分母(参加高考的总人数),学校还是办得到的,每班都删掉几个成绩差的同学就像撕张纸一样容易。我早听说了每一界的高二都会有一批学生要被请出学校,这一批学生不算开除,也不没有任何处分,是在学校老师认真细致地做了思想工作后“自愿休学”的。没想到林平也被选中了,我问他怎么办,他说还能怎么办,就算是死皮赖脸地强留下来也不可能读得太平,学校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劝退的,最后林平还是自我安慰着说:“反正读这种书也没意思,自己也不是读书这块料,还是识趣点走好,被人五花大绑地抬出总不太雅观。”这一句话他说得轻松,却使我沉寂了一年,已如平镜般的心湖又泛起了涟漪。
参加完会考以后,林平真的走了。
高二暑假延迟十天放假,又提早十天开学,这也是二中多年不变的传统了,每一个进入高三的同学都要走这一步。一个假期被砍去了两头,短得像寒假。太热天补课的滋味真不好受,好比在炼铁炉旁睡觉,让人浑身上下感到很不自在。这几天,太阳也变本加厉地展示着自己的魔力。我们每天喝三、四通的自来水,却不用一趟厕所,所有的水都化成汗水从毛孔出来了。
其实高三一年只有复习一个任务。高中三年所有的课程早在高一、高二两年就上完了。死老刘说学而实习之可以为师也,复习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历来在这一年时间里,成绩进步飞速的同学很多。补课的这一段日子,上课内容很简单就是反复地考试然后分析试卷。这一种复习是没有底的,就像一条路,只要你愿走,它就永远没有尽头。市场上的参考资料多如牛毛,走进新华书店,在仅有的几只柜子里,三分之一是《高考兵法》、《高考必备》之类的参考书。另外学校除了教委规定的练习外还订了一大堆高考模拟试题。六门课每门至少一本,然后理化生综合又是一本,每一本试题上都写着“书山捷径,捷在选题;学海轻舟,轻在解析”。但又每一本都能和《现代汉语词典》比体积。如果说高一,高二是题山题海,那么高三应该称作题天题地了。那一堆试卷若天天背在身上,估计能把人压成饼干。在补课期间最最头痛的还要算噪音。学校新建的教学楼正在加紧完工,那钻墙的声音加上蝉叫声,吵得人头都大了。矮胖子在师生大会上安慰道:“蝉噪校逾静,机鸣室更幽。”气得同学们说:“刀刺精神爽,炮轰皮肤好。”然后很想让他尝尝。
自从我选择了回家吃住以后,世界平静了许多,我不用再怕眼镜蛇会无事生非,如此倒也少了许多烦恼。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不长,回家时间长了,我发觉家里也不是安乐窝。家里三天两头有人来讨债,父亲变得更憔悴了,母亲也变得更唠叨了。两人之间经常吵架,而且吵架的间隔期像吸毒周期,越来越短,到最后几乎天天吵。而这一年奶奶的身体也是急剧直下,她已无法独力生活,父亲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在楼下客厅给她安排了一个床铺。父亲本是好意,可是弄巧成拙。却因此给家里又添了一片愁云。
奶奶这一辈子没有享过什么富,走过了无数艰辛的岁月。残酷的生活把奶奶锻炼成了一个坚韧而能干的女人。我相信如果奶奶活在我们这个年代,肯定是一个女强人。可惜天意弄人,在奶奶这一生的时间里,中国从来没有太平过,八年抗战,三年内战,好不容易打完了仗,却又赶上了大跃进,紧接着就是十年文革。在这十年里,地主成分的爷爷和奶奶饱受摧残。在大饥荒年代,爷爷的身体彻底地跨掉了,从此再无法外出劳作。在往后的日子里,爷爷只能勉强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生活的重担就全部压在了奶奶一个人身上。奶奶既要照顾爷爷,又要拉扯着六个孩子,那种情况下的艰辛不言而喻。等儿女们长大以后,奶奶的生活才过得稍微安稳一点。可是身在社会的最底层,要想彻底地翻身又谈何容易?奶奶众多的子女虽然都是尽善尽孝之人,却没有一个人挤身于上流社会。尽管如此,奶奶还是感到知足,她相信这是菩萨保佑。在之后的近二十年时间里,奶奶吃斋念佛,积善乡邻,只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安享极乐。最奶奶最后的几年时间,她对迷信的痴迷可谓登峰造极。也正因为如此,使得原本就已经阴云密布的家庭有了更多的愁闷。奶奶坚持吃素到死,凡带荤腥的菜,奶奶一律不吃。而家里,为了省钱,用的一直是自己家杀猪后留下的猪油。为了照顾奶奶,母亲只得把一盘菜分两次来炒。若如此倒也罢了,让母亲无法接受的是,奶奶一天到晚地念经,有时三更半夜还起来烧纸钱,把家里弄得火光闪闪,乌烟瘴气。连左邻右舍都被搞得人心惶惶,精神高度紧张,怨言不断。白日劳累,晚上还不得安宁的父亲终于不耐烦地和奶奶谈了一次,希望她能照顾到乡邻的感受。在我的印象中,奶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暮年的她却变得很顽固。那一回父亲找奶奶谈过话后,奶奶号啕大哭了一场。她说父亲不孝,死都不让她死安稳。父亲是个倔脾气,连日的烦闷使得他对奶奶的无理取闹感到很恼火。他虽然没有顶撞奶奶,但是之后也很少再去搭理奶奶。奶奶三天两头找父亲商量事情,父亲经常爱理不理,有时干脆装作没听到。话说回来,奶奶所谓的事情仅是有关她的后事而矣,在三年之前,奶奶就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后事,她反反复复说的就是那几句话。要一个大活人天天听这一类话也难怪父亲会感到不耐烦。这几年来,父亲劳累过度,头发白得很厉害,五十岁不到的年龄,看起来却像六十岁一般。苦命人随时都有可能面对死亡,而奶奶又不厌其烦地讲述着死亡,那情形就好比在和一个死刑犯讲枪决的痛苦。父亲、母亲还有奶奶,这三人三足鼎立,时不时地会闹一些小矛盾。
七十四
 家里虽然乱得像春秋战国,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爱我。我的这三个亲人都像参加市场竞争似的比着谁对我最好。我就像一块磁铁似的把他们衔接在我的身边,如果哪一天,我的磁性消失了,我不知道这个家是否还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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