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回忆录

第66章


他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地写起了什么。
李斌走后,我总觉得身边空空荡荡。埋没以久的记忆则趁虚而入,仿佛下雨天的破屋,水滴从每一个缝隙里滴达地落下来,很快就湿透了整个地面。我不堪重负,茫然地不知该何去何从。刘磊还是每天和我提那个美女,但说来说去就是同样的几句话。我不厌其烦,恨不得拿了针线把他的嘴巴缝起来。一日他又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告诉我他已经调察出了她是文课班的。这不是废话,理课班的女孩早就被他赶尽杀绝了,哪还有美女。说实在的像他连没眼睛的英语老师都要打主意的人,眼光是值得怀疑的。他说的话好比现在的广告,说的真像回事,事实上一无是处,见了一只猫能把它吹得比老虎还凶,见了一个老太太却能把他描绘得比小姑娘还活泼可爱。这一套功夫我是领教多了,说不定那个美女也是被他添油加醋美化起来的。无论刘磊在我耳边怎么夸耀那个美女,我都是置若罔闻。刘磊见我始终无动于衷,又不愿意给他出谋划策,不由得心急了起来,他跑回课桌拿了一封情书给我看,叫我帮他指点指点。我极不情愿拿起一看,全是英文,不由地更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我连忙松手道:“看不懂。”刘磊急得直抓头皮,仿佛拜堂时没了新娘,几欲自杀。
每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听着刘磊的痴言梦话,时间健步如飞,转眼又引来了寒假。这是高中生涯中最后一个可以利用的假期,补课自然再所难免。补课一直补到大年三十才结束。这一个假期我倒是希望学校能够不放假,回到家里无非是聆听父母不绝与耳的埋怨和奶奶春雷般连绵不断的哀叹。在学校虽然枯燥,但是可以用一大堆作业来麻醉自己。我越来越害怕心灵平静下来后的那一种空虚。往事总像一只猫暗暗地躲在墙脚,当我无事可做时,它就会窜出来吞没我。为了能够继续这种平静的生活,我只能把自己逼得像杂技员手中的布帕,让自己不停地转动,转动,如果一旦停止转动,那么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了。
父母的关系已到了白热化程度,过去我是千方百计地撮合,希望他们能合好如初,但如今这个努力似乎已经是徒劳了。对于父母的关系,我已经不再抱太大的希望。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聆听他们的叙苦,让他们发泄一下胸中的闷气,以求这个家能够多维持一段时间。我想他们至少应该坚持到我高考。至于为什么要高考,这一个目的我已经很迷茫。即使我顺利通过高考那又怎么样?按照现在家里的情况,我是根本不可能去读大学的。我并不在乎这十几年的寒窗生涯就这么付之东水,半途而废,我只是很想体念一下大学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在高一时,曾经听我们敬仰的那个餐厅老板说过,大学里没有这么多的考试和作业,每个同学可以在那块天地里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充分展现自己的爱好特长。我并不奢望能在大学里过怎样奢华的生活,却很向往能够有这样的经历。餐厅老板还说过,没有经历过大学生涯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小的时候,我立志要当一名企业家,其实这个理想至今还是没有改变。我知道按照目前自己的情况,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要想事业有成,掌握必要的知识和能力是必不可少的。我相信大学里应该有很多我所需要的东西。只可惜,这个愿望今天看来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不去说我面前横着的一根血腥的独木桥,即使是跨过了这一根独木桥,恐怕也无济于事。
今年的除夕夜家里很冷清,没有欢声没有笑语没有烟花,也没有爆竹,而外面则是火树银花,应接不暇。我想早点睡觉,但又不敢睡,害怕躺下却又睡不着,到时候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那就麻烦了。我只身一人来到村外的田野上散步。马路从脚下一直连伸,最终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思绪弥漫,我突然想起梵高的《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惆怅。为什么一条路走着走着就会消失了呢?不是说路没有尽头?我惶惑惶恐!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为什么会有半条路?是所有的人走到这里时都死了?还是所有的人都望而却步,退缩回去了?究竟哪个答案才算正确,我不得而知,但我可以肯定,这条路的前面一定杀机四伏。我抬起头仰望天空,企图结束这似乎无聊的思索。今夜是新世纪的第一个除夕,星月似乎也特别新鲜,仿佛美少女的明眸,洁白的光辉把大地映得像泼了牛奶。在我身后传来的是烟花不绝于耳的“啪,啪”声,那声音犹如老刘在打人耳光。而每一个耳光又似乎打在我的脸上。
我真想抛下一切,一无反顾地走这条属于自己的路,可是我能走下去吗?
八十
 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后,死老刘把刘磊调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我虽然有着一千个不愿意,但也只能噎语装欢。第一个夜自修,刘磊跟我旧事重提,再一次把那个美女大肆夸耀了一番,说她过完一个寒假又漂亮了许多。按照他的话意去理解,似乎变漂亮,就像开荷花,能在一夜之间花开满地。近十天的寒假过去他居然还没有忘掉那个美女,这倒算得上是个奇迹了。之前,很少有哪个女孩的完美形象能在他眼里保留一个星期以上,这次居然破了纪录。看来那个美女还真不是冒牌的。
第二天早自修,刘磊又急匆匆地跑进教室,告诉我说:“萧海,我已经把那封信给她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刘磊说得语无伦次。不过送一封信,我感觉他比杀了人还紧张。
“哪封信?”我不屑一顾地问。
“就是用英文写的那封啊!”刘磊吃惊于我的健忘。我恍然大悟,但愿那个美女不是像我一样的爱国人士,不然她看一封情书不是还得请翻译?
刘磊像发了疯似的一个劲问我,女孩子看了情书会有什么反应?我苦笑不答。一个学期下来,我已经没有丝毫的兴致和他说话。有时候勉为其难应他几句,他就以为和我找到了共同语言,于是几千几万倍的报答你,即使之后你一声不啃,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那个时候,你再后悔不该和他说话,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接下来的几天,刘磊一门心思地等着回信。他深怕那个美女来给他送回信的时候找不到他,于是整天呆在教室里,除了上厕所,他几乎很少离开教室。连日来,刘磊要么魂不守舍地发呆,要么焦躁地东张西望,就像一个精神病人似的情绪波动不定,一天到晚喜怒无常。对于信件刘磊变得越来越敏感,看人手上拿着一封信,他就一定要扑过去看看似否是自己的。他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老是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刘磊会变成这个样子,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哪个美女这么有魅力,能把自称情场无敌的刘磊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这几日来,我倒对那个美女有了一点兴致,很想见见这个被刘磊吹得天花乱坠的女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星期过去了,刘磊送去的那信还是音讯全无。刘磊有些等不急了,干脆又寄去一封,不过还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接二连三的失败,致使刘磊终日哀叹不绝。这几日的他则像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叹尽了人生悲伦,世态炎凉。
上个学期刘磊的成绩还可以,位居中上,但这学期就明显跟不上了。每一节数学课刘磊都像白痴一样,一问三不知。要命的是,刘磊这个人还特好强,凡事不愿服输,老是喜欢逞强。每次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抢着回答,而答案和问题又风马牛不相及,这倒是把教室气氛搞活了不少。刘磊成绩下降倒不是因为受感情捆扰所致,主要原因在于其学习没有用心。表面上看来,刘磊学习很认真,他看书的样子能让人联想到佛教徒对佛主的忠贞,那种对知识如饥似渴的眼神就像小猫看到了鱼儿,而事实上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书上。有好几回,我在观察刘磊的时候发现,他看着书的眼睛是标准的目不转睛。刘磊的参考书买了一大堆,搞得自己课桌里都放不下,桌面上堆得像山一样还不算,硬把我的半个桌面也给霸占了。然而这一堆课外书里面,刘磊真正用过的并没有基本。这最后一个学期,刘磊的成绩就仿佛胖子下山——一滚到底。学期初的几次考试,刘磊考得不甚理想。死老刘以为是刘磊失手,没太在意,但后来每次测试,刘磊都是退步,直到退得不能再退了才算止住。这个时候,老刘不勉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个学期我们整个年级迎来了一个乔迁之喜,告别了那历史悠久的小平房,住进了宽畅的新教室。这个教室不但光线充足,音乐也丰富。大楼的后面就是学校的围墙,而围墙的外面有一个村祠堂。学校坐落的这个村子有着好几千人,天气一冷,隔三差五就会有人过世。每每死人的时候,这个祠堂就格外热闹。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有这样一个风俗:某个人走完了人生的旅程,其亲人在为其送行时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走得风风光光。萧镇这一个坐落在中国东海岸上,几乎不为人知的普通乡镇,自然也不能免俗。每一次死人,这一个祠堂就鼓乐噪天,歌声不断。这里面上演的说学逗唱比《综艺大观》还精彩,虽然多数是哀乐,但也不乏名曲,例如《二泉映月》、《梁祝》。那帮主人请来唱戏的人似乎也很了解我们这一批年轻人,经常越剧唱着唱着会突然迸出一句“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或“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这一类流行歌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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