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甜蜜饯

    霍浔缓缓地皱起了眉。
    宋达炳心里一突，心想想：我浔哥不会真失忆了吧？
    谁知霍浔没给他这个伤感的机会，霍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趁我昏迷的时候，也去撞了下脑子，炳哥，这种有难同当大可不必啊。”
    “我的浔儿！你没失忆啊！”宋达炳激动地老泪纵横，甘之如饴地挨了他这一通埋汰。
    霍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谁说我失忆了？”
    宋达炳：“唉呀，别提了，你那主治医生……总之，没事就好。”
    “齐冲呢？她没来吗？”霍浔的心脏高高提起，等待最后的宣判。
    宋达炳：“来了，在门口等着呢，重症病房规矩多，一次只让进一个人。”
    霍浔没好气地说：“那你怎么不让她先来？”
    宋达炳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浔儿，你不知道你昏迷这些日子，小冲姐就跟丢了魂一样，天天下班了就往这奔，我看啊，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霍浔无声地笑了起来：“我知道。”
    宋达炳话音一转：“那你想不想跟她重修旧好？”
    霍浔诧异地抬起头：“你有办法？”
    宋达炳故弄玄虚地摇头晃脑：“有啊——你装失忆。”
    霍浔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想叫护士来的舌头，旋即冷静下来，开始奇怪自己竟然会相信眼前这个不靠谱的憨货能有什么好办法，莫不是脑子撞出毛病了？
    霍浔沉默了一会：“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赶紧滚蛋。”
    宋达炳“哎”了一声，随即用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发愁的语气说：“你先别急啊，听我说，你装失忆，齐冲照顾你，这样不仅能悄无声息地把以前的事情翻篇，而且还能增加你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本来一开始医生告诉我们你有可能失忆的时候，我就寻思着福祸相依，这说不定还能变成一件好事，现在好了，你没失忆，那不是更好……”
    随着话音推进，霍浔脸上的不耐烦逐渐烟消云散，他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来。
    宋达炳溜圆地站起来，按下霍浔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咯。”
    说完，他迈着四方步溜达了出去，一开门就看见翘首以盼的齐冲姐妹俩。
    二人迎上来：“怎么样啊？”
    宋达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气色不错，就是有点认生。”
    齐乐听了，睁大了杏核眼，抬起巴掌给宋达炳来了个乌云罩顶：“送大饼！你会不会说人话？什么叫‘有点认生’？”
    宋达炳险些被这天打雷劈一样火爆的攻击捶穿脑壳，死命地胡乱揉了半天后脑勺。
    他觑着齐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就是……浔哥不认识我了……”
    齐冲：“什么？”
    她再也顾不上听宋达炳无足轻重的宽慰，再也顾不上听齐乐的温言软语，窗外没完没了的蝉鸣化成又细又尖的长鸣，齐冲乱糟糟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
    他不记得我了吗？
    齐冲没魂一样推来了病房的门，正好看见霍浔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其实霍浔还在思考“装失忆”的后果。
    霍浔听见响动，偏过头来，正好撞上了齐冲失魂落魄的眼睛。
    齐冲执起他的手，坐进了些：“你、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霍浔至此都能够感受到齐冲的手指还是冰凉的，他想告诉她宋达炳那货是胡说八道的，可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就拐了个弯：“不认得……”
    齐冲的眼眶立刻红了，不知过了多久，齐冲才开口说：“不记得没关系，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叫齐冲。”
    她的声音嘶哑，语气平淡，就好像暴雨过后的宁静，蕴藏着摧枯拉朽的能量，霍浔突然一阵心虚，忍不住偏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霍浔只要有了自主意识，就好似重新握住了命运的权杖，他努力调节自己近乎衰竭的身体机能，好在霍浔年轻，平时也没有喝酒抽烟这些不良嗜好，每天醒来，他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当然，齐冲的照顾功不可没。
    齐冲每天下班之后，就跑到医院来陪他吃饭，顺便和他讲以前的事情，知道看见霍浔精力不济睡过去才走。
    霍浔觉得很对不起齐冲，他的失忆明明是假的，他这是在利用齐冲对自己的感情和她的善良，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路已经走到这里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是因为连续几天一直在医院和公司之间来回奔走太疲惫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没过多久，齐冲就忍不住趴在床头上睡着了。
    在她打盹的时候，宋达炳拎着一堆花里胡哨的水果溜溜达达地就来了。
    宋达炳推开病房的门，霍浔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一本财经书刊，时而低下头来看一眼安静入睡的爱人，目光就是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霍浔的目光往门口一扫，看见了宋达炳，他立刻抬起食指竖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宋达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果篮往旁边以防，觉得这对有情人能有今天这幅和谐相处的画面，自己居功甚伟，于是他毫不客气地从带来的礼物里抽出一根香蕉，扒皮，开吃。
    霍浔轻轻“嘶”了一声，觉得看见这张大圆脸，心里就蹿起一层火，他压低声音：“宋达炳！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让我装失忆，我现在每天都在担心生怕哪句话就露馅了。”
    宋达炳嚼完了香蕉，才开口说话：“馊主意？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看不见小冲姐现在对你多好啊，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又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
    霍浔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说你能别吃了吗？你是专门上我这来野餐的吧？”
    宋达炳毫不见外地说：“反正你一时半会也吃不了这么多水果，大热天的，再给放坏了，我帮你消灭一点，不能浪费东西。”
    大概是一个姿势躺得时间太久了，霍浔觉得身上有点疼，他皱着眉轻手轻脚地挪动身体。
    齐冲疲惫极了才打了这个盹，霍浔一动，她立刻醒了，把一个枕头塞到他的身后：“小心点，怎么也不叫我？”
    霍浔：“没事，我不至于那么娇贵。”
    “啧。”
    二人一起扭过头去看着发出声音的圆脸，齐冲瞥了一眼已经空了一块的果篮，笑了起来：“这是你吃的吗炳哥？你是上这来野餐了？”
    宋达炳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嘿，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连挤兑人的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霍浔不愿再听他插科打诨，连忙找借口轰走了宋达炳。
    齐冲送完宋达炳回到病房：“渴吗？”
    霍浔轻轻点点头，然后他就看见齐冲不知从哪倒腾出一瓶蜂蜜。
    ……他真不是嘴馋的人。
    “悄悄的，”齐冲像个兜售大烟的不法分子一样，压低声音对霍浔说，“就喝一杯。”
    说着，她舀了小半勺蜂蜜，兑了一杯温开水化开，随后递给霍浔。
    霍浔虽然觉得这种程度的“危机”并不符合他的预期，还是很给面子地轻轻舔了一下，心里想：“真甜”。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人——齐冲好像又瘦了一些，几乎瘦出了一些袅袅的出尘气，霍浔丝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能羽化登仙。凑得近了，霍浔能闻到她衣服上冒出一股被体温烫暖和了的桃子味。
    齐冲看他喝水看的专心致志，一滴蜜水顺着霍浔的嘴唇溜了下来，齐冲连忙伸手一抹……
    霍浔好巧不巧地舔了一下，舌尖正好碰到了她的手，两个人同时一愣。
    随后，还不等齐冲有什么反应，霍浔好似没事人一样，不慌不忙地收回了舌尖上的神通，文静又无害地看着齐冲，因为这些日子急剧消瘦而大了一圈的眼睛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虽然他连哼都没哼一声，齐冲却无端从他的眼神里咂摸出一点笑意。
    霍浔真的失忆了吗？
    齐冲一时轻敌着了道儿，觉得被他舔过的手指有点发麻，一时间更热了：“你……”
    手机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齐冲：“春春？怎么了？”
    齐冲被戴春春一通电话叫走了，霍浔还没来得及迎接孤独的夜晚，病房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许文知坐在他旁边，眼神毫不避讳地上下左右扫了霍浔一圈：“霍总，别来无恙啊。”
    霍浔摸不准许文知是什么意思，干脆闭着嘴不说话。
    “齐冲告诉我，你失忆了，真的吗？”许文知说，“霍总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霍浔说，就在骆闻舟诧异了一下时，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那么像人话的，“长得难看的我都不记得。”
    自从住院后，霍浔和齐冲说话的时候，永远积极阳光正能量，跟许文知说话的时候，又变成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混蛋样，反正哪边都不太像真的，可能人类本来就是复杂又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