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应无憾

    嘉盛的一间会议室里。
    “倪院士，我建议您立刻离开中芯微公司，不再为NC项目站台，避免过度消耗您个人声誉，也避免国家在错误的项目上浪费过多资源。”
    陆道升前世经历高等教育的经历让他很清楚院士是个什么级别的存在，此时绝对没有半点不敬之心，但依然还是选择一上来就直抒胸臆，哪怕有直接被甩脸走人的风险。
    不客气的说，陆道升没那么多时间去耐心，能颇费周张地和倪院士坐在这里，已经是他方案A的极限了。
    现在嘉盛的业务发展速度极快，陆道升脑子里想法在有了足够资金支持后越来越多，芯片方向也不在自己的早期规划中。
    现在跑来接触倪院士更多地是一种希望尽自己的力量避免一些未来令人惋惜之事的发生。
    眼前这位倪院士确实是一片赤诚报国之心，自己科研水平也很高，但书生意气在陆道升自己看来确实是重了点。
    说重一点就是，识人不明，做事不够接地气。
    中芯微这家公司，今后会改名为方舟科技，其创始人李磊现在就被倪院士看好。
    倪院士不仅以战略市场部副总裁身份加盟了中芯微，还借助自身影响力帮助中芯微崭露头角，使其能凭借自主设计的嵌入式芯片（“方舟1号”）获得国家的重点关注和扶持。
    中国科技史上最宏大的“863项目”、信产部最大的科研基金项目，出钱最多的记录都落在了这家公司身上。
    国家支持如斯，那这位李磊是如何表现的呢？
    早早获取了加拿大国籍，借助“方舟1号”和后续的“方舟2号”项目，获得了大笔国家补助和政策优惠，通过盖楼变现大赚了一笔，然后见“方舟3号”项目难以为继便赚得盆满钵满地返回了加拿大。
    顺带，散播了一些“芯片无用论”的言论，公开宣称做嵌入式芯片没有市场，为其搁置承接的科技部的863项目找借口。
    等到那个时候，哪怕是个院士，倪老也只能愤然说一句：“863项目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这是第一次。”
    然而并没有什么L用。
    不仅如此，该公司名下的NC项目（本质上就是要做一个内含方舟芯片，搭载魔改后的Linux系统，意图取代Intel芯片+Windows操作系统的产品）也给政府部门带来很大麻烦。
    当时为了支持NC机的推广，政府部门主动下单，订购了大批NC机供各部门使用。
    但凡了解一点应用软件开发的常识，也知道就凭软件部门那几口人根本无法复刻Wintel体系下的用户体验，庞大的软件工具积累和操作调优决定了取代成本高得难以想象。
    结果就是多部门纷纷请求“NC”换成“PC”。
    不仅给政府部门的办公造成了极大麻烦，还严重消耗了政府部门对于国产芯片、软件等的期待和好感。
    陆道升其实很想第一句就直接说：“倪老您能不能别把计算机和重装系统的国产替代当成科研项目来做？市场演进不是靠科研项目就能完成取代的。”
    但倪老都六十岁高龄了，想了想自己身上没带速效救心丸，陆道升决定还是“委婉”一点。
    只是这“委婉”在倪老听来一点都不委婉，反而如被当头敲了一记闷棍。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倪老一脸的震惊，陆道升继续加大输出：“倪老，你应该给李磊介绍了不少客户吧，结果李磊是不是各种找理由只接受政府的订单，不接受一般客户？
    您得该多想想背后的原因，而不是接受李磊给你的借口。”
    作为六十多岁的院士，倪老怕是也很有许多年没被人这么个“怼”法了。
    兴许同级别的老一辈里还有能吵上两句的，像陆道升这种年轻得过分的小生跑面前来大放厥词的绝对没有。
    倪老今天来嘉盛，其实是抱着推销NC机的想法来的。
    嘉盛目前还算有一定知名度，陆道升又有针对性地通过一些渠道释放了对国产软硬件的支持态度和少量独到见解，没花多少力气就把倪院士给“套”到浦江来和自己见面了。
    倪院士对于计算机软硬件国产化的追求让其不辞辛劳地想抓住更多地机会帮助被他寄予厚望的NC项目进行市场推广。
    前世也是如此，倪院士也凭借自己的名望人脉给NC项目介绍了许多客户。
    不过除了政府的订单，李磊找了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就是不肯接受非政府的企业订单。
    从陆道升开了挂知道后续剧情的角度来看，李磊这么干的核心原因就一个，那就是拖延NC机接受市场检验的时间，以便拿到政府方面的款项和补贴。
    这要是同时接受了企业订单，人企业绝对盯得紧看得勤，对NC机能否真正使用有明确接地气的判断标准，很难通过吹吹概念请请吃饭给搪塞过去。
    眼下情况就是，忽悠政府的钱比忽悠企业的钱要容易得多。
    其实如果李磊敢接企业订单的话，陆道升可能都不必费老大劲让倪院士注意到嘉盛，飞身前来洽谈业务。
    直接去烧点钱签个合同轻松省事儿，后面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逼方磊现出原形。
    可惜，人方磊也是吃过墨水的，国籍虽然变了，对中国国情的了解可没变，一如前世那么从心，拒不接受政府订单之外的订单，送上门的都不行。
    陆道升觉着吧，国家确实不容易，倪老院士也挺难的，未来芯片、操作系统方面的困难也确实会很大，自己怎么着也应该提醒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事情有所转机。
    “而且，倪院士，我不刚带您参观完嘉盛的研发现场，给您介绍了半天嘛。
    都这时候了，您该认识到，NC项目的先天假设就是错的，这样的产品会给用户带来巨大的适配成本。
    而且凭借中芯微的做法，根本没有可能把这个适配成本给降下来。
    这种东西上市了，只会把最相信最期待国产软硬件的人的耐心给消磨殆尽。
    有时候，好心办的坏事儿破坏力比坏心办坏事的破坏力大多了……”
    陆道升说完，看着倪院士的脸色，开始考虑要不要打电话让秘书赶紧准备速效救心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