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流层的云像是厚实的大理石瓷砖,伪装成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希望你把脑袋往上一撞。飞机在天上跑得比太阳快一些,渐渐地没了光亮,人眼睁睁地瞅着光阴飞逝,日月如梭,想在金黄的黑夜里一个接一个的从高空上跳下去,神奇地灵魂出窍,飘在黑夜之上摇啊摇。这一切都是狗屁,一切都是幻想。
在这之前,乐子在希斯罗机场等待登机,在长椅之上失魂落魄。他早早地就到了机场,偌大登机口等待区空无一人,乐子拖着行李在一排排长椅中间的位置停下,他双臂撑在双腿之上,双手掩面,把脸深深地埋在手心,反复搓弄着自己的面颊,头发与头皮狠狠地摩擦着。行李箱失去重心,啪的一声翻倒在面前,一身不吭,他坐在那里,变成一个家里油瓶倒了也不会去扶的人。
身边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乐子的手机被发来一个视频通话。他看着那个四年同窗好友大群,方育、包子、余飞的头像分别闪烁着,插上耳机,他接了通话请求。
包子最先接上,圆头胖脸充满了整个画面,乐子没有说话,包子看着乐子没有吭声,疑惑地看着屏幕,把圆脸又凑近了些,也没有说话。然后余飞也出现在了画面当中,余飞叼着一根香烟,狠狠地嘬了一口,默默地吞云吐雾。最后接上的方育看着三人的对话框,疑惑的“嗯?”了一声。
还是包子先开了口,“三大渣男,你们包子哥找到工作了!”
没人搭理。
“喂?听到了吗?”包子说,“现在能听到吗?”
“喂喂……”
几人没人搭腔,包子喂喂个不停,最后把电话挂了。不一会又再次接通了上来。
三人对着屏幕对视一下,乐了起来。
“乐子,你真他妈坏。”对面的余飞说。转眼连线成功的包子又开始喂了起来。
“听着了听着了。”方育说。
“我说包子,你那信号怎么那么不好,你是不是又在拉屎?”余飞说。
“我是在厕所里。”
“什么意思,你现在拉屎还把大粪装回家去啊?”方育说。
“去你大爷的,人家特地藏在厕所给你们发视频。”包子说。
“正大光明地藏什么啊。”
“你管得着吗!”
“哎,乐子,你在哪呢?”几人瞅乐子不说话,问道。
“噢,机场呢。”乐子回答。
“噢,包子你那什么工作?”
“大活,贼重视你哥我,都是美女,全听你哥安排。”
“我说包子,找不着出路咱们慢慢找,违法犯罪的事儿咱们不干,知道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要玷污了你爸妈给你起的法号。”
乐子听到没有出路心里一惊。
“滚,什么法号,老子又没出家。”
“怎么个意思?我听你这怎么有点鸡头的意思?”
“我这是正经经纪公司,老子文案一哥。”
“你们公司几个男的?”
“两个。老板和我。”
“噢。”余飞、方育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
“皮包公司啊?”乐子终于发了话。
“你们为啥不替我高兴?”包子说。
剩下的三人一同鼓起掌来,余飞叼着烟,烟灰洒了一身。
“废话少说,你还不知道哥们心里到底怎么想得吗。大老爷们啰啰嗦嗦婆婆妈妈,冲我们仨撒娇来了?”方育说道,“余飞你那怎么样了?”
“哎,还成,事业单位,清汤寡水,日子太平。”余飞说道。
“得了吧,有编制了都,还得了便宜卖乖。”包子不忿。
“我呀,我也行,创作呢,好几个资方尼玛争着抢着投资你育哥这个本子,头都争破了。”方育也自报家门。
“哎?乐子,你干啥呢?怎么在机场?”包子直接岔开了方育的自吹自擂。
“嗯……我接个朋友,机场候着呢。”
“噢,女的吧?谁呀,我说你怎么放韩琳鸽子呢。”方育说道。
“还是你滋啊,逍遥法外,国外镀金泡妹。”余飞一脸羡慕。
“滋什么呀,苦逼学生,前几天学校太忙了,没顾上你家韩琳。”乐子说道。
“得了吧!”仨人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
“你就藏着吧,是骡子是马到时候都得拉出来溜溜。”方育说道。
“哎,你怎么那么烦人?人家自己的姑娘跟你有关系吗?”包子说完,又转头跟乐子说道,“你偷偷告诉我,她是谁,我不告诉他们。”
“韩雪。”乐子说道。
“谁?”
乐子发了一张韩雪的照片在群里。包子转眼发了一张和韩雪的合影在群里。
“卧槽,包子,你动兄弟的女人。”
“乐子,你的女人和包子合影了。”
……
方育代表余飞和包子跟乐子说,你的生日礼物收了吗?乐子迷茫地看着他们。三人立马急了,包子立马受到质问,是不是转账转错了账户,在包子百口莫辩,无奈之时,乐子扑哧一声乐了出来,“老铁,六六六六啊!”,他比划着六的手势。看着几个哥们,乐子一时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方育让乐子把手放下,余飞又掐起来一根烟。
“乐子,哥几个现在也就这么点儿能耐,但是咱们在外头不能跌面儿,知道吧,还跟过去一样:谈了恋爱,吃饭不能让姑娘掏钱;咱们喝酒,就喝到迷糊,抽烟就抽到咳嗽,点菜,就摆满一桌儿,脸永远都摆在脖子上头。”方育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得了吧,乐子人家红二代,用得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包子看到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赶紧岔开一句。
“得了,老子好得很!”
四人相互报了自己日子过得舒坦,撂了电话,各自在自己的手机那头沉默不语。他们渐渐知道,日子里舒坦的部分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而每次拿出来说的,也就是那么一丁点儿,这种相互鼓励的方式在他人看起来很难理解,并且非常可能招到厌恶,但也就是这样,这一撮小小的快乐在四个人之间乘以四的传递,让他们拥有四种,或者说,四倍踏实的感觉,这让脆弱而失意的他们稍稍感到慰藉,从而有点期待明天的日出。
而在日出之前,乐子将在飞机上度过寒冷的十八小时,方育感到前途无望,包子奔波在似乎是被愚弄的生活中,余飞则彻底陷入生活的鸡毛蒜皮,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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