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灭定律

第22章


!”我的心中不自主地就凉了半截。
  “丫头,别胡思乱想——”穆颖一定从我的语气中,猜到了我的心思,“阮家在这方面有办法,在这紧要关头是阮菁主动要协助我保护家人的,纯粹是基于朋友之谊。”穆颖极力地解释著,为的是化解我的忧虑。
  “那——你呢?”我突然间懦弱起来了,“你——会不会回上海来呢?”
  “傻丫头——”穆颖以沙哑的声音说著,“我会回去,我一定会回去接你的,别忘了,那幅‘水晶蔷薇’还差一笔没画完呢!为此,我一定会回去接我的小蔷薇,再补上画中的最后一笔,这象征著我们至死不渝的约定,所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耐心安心地等我回去,好吗?”他遥远的深情更教我心痛不已。
  “好,我一定等你,等你实现你的诺言,等你答应我的一切——”
  挂下电话,一股失去穆颖的恐惧在我心中炸开了,成千上万的碎片刺痛地在我心里蔓延、蔓延、再蔓延。
  自七月七日的那天起,战火以意料不到的速度向各地吞噬著,才没几天的光景,北平就沦陷了。
  “糟了!雪凝,你爹有没有说要离开天津?得快一点,连北平都不保了,接下来一定是天津。”柳伯父也是一肚子焦虑。
  果然不出三天,天津也沦陷。
  老天啊!求你一定要让穆颖平安归来!我不吃不睡,完全失了心思、慌了手脚,还好老爹早已有了安徘,此刻正在来上海的途中,否则我真会崩溃了!
  “丫头啊——”爹是满脸风尘地平安到达了。
  “爹——”我扑向他老人家的怀裹,顿时把满腹的压抑全倾而出,“我可担心死了——”
  “有啥好担心的,爹不是还好好的吗?”
  “先前听广播说,天津被炸得一塌胡涂,我——我——”说著说著,我又嚎啕大哭了。
  “唉——真是惨哪——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刚刚还说著话的朋友就没了——”爹不禁红了眼眶。
  “那——晓茵呢?”我突然想到身怀六甲的晓茵,“她应该快生了吧!”
  “她本来是要与我们搭同班车过来的,只不过她公公的一间别墅被炸弹给击中,听说当时在屋内的除了她公公外,还有天津商会的林会长夫妇,以及东北商会阮家的大千金和你那美术教授穆颖——”
  穆颖?!我还无力呻吟,便觉眼前一黑,倒向那无底的黑暗深渊。
  一醒来,我就不由自主地歇斯底里起来——
  “穆颖——你骗我——你答应过要回来接我的——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我哭得几乎气绝。
  “丫头,别急,别急啊——”爹按着我的膀子,老泪纵横的说着,“人有没有怎样还不知道哩!晓茵有到医院去,她一定知晓详细的情形,这会儿,她和赵家的妇孺大概已经到了上海大饭店了,爹亲自替你去问问清楚。”
  “我去——我要去——”在我的坚持下,柳家派了车把我和爹及一位家中仆载到了晓茵投宿的饭店。
  “雪凝?!”晓茵疲倦略肿的双眼透著讶异。
  “晓茵——穆颖怎样了?你告诉我好不好?他还活着吗?还是受伤了?还是——”我克制不住激动。
  “这——”晓茵吞吞吐吐。
  “雪凝别急,听晓茵说嘛!”爹试图安抚着我的情绪,“唉!穆颖一定是个好老师,否则你不会如此关心他的安危。”原来,爹还完全不知情。
  “他不只是我的老师——”我的声音已沙哑,“他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是我要和他共度此生的人——”
  “什么?!”老爹是愣住了。
  “他——他死了?!”晓茵脸色苍白地说著。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脑中轰轰作响,“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跟他在一起的阮小姐也受伤了,还是我差人去通知阮家来处理善后的——”
  青天霹雳!我顿时欲哭无泪!
  “季雪凝——这下子你也尝到失去至爱的椎心之痛了吧!你的穆颖本来可以不死的,他是为了掩护阮菁才被炸死的,他是为了另一位女人而死的——”
  晓茵的话尖酸又冷冽,但——我已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他忘了答应我的诺言——穆颖——我不许你这样——不可以呀!”由喃喃自语到歇斯底里,我失了心神地夺门而出。
  “阿男,快追小姐呀!”爹急著大吼。
  管它东南西北,一路上我使劲跑著,以耗尽生命的方式奔向世界的尽头。
  但,谁能告诉我——何处是尽头?
  一切能彻底倒也无所谓。就像心碎,碎成了灰,随风湮灭;就像泪,哭瞎了眼,再也无处宣泄。
  而我不是。我的心碎成上万片,片片如刃,割得我肝肠寸断,血渍斑斑;我的泪泛滥成海,单薄的双眼流不尽这片海,只能任海中的盐夜以继日地侵蚀著我眼中的伤口,痛苦难捱。
  尽头在何方?反正我已受不了这等煎熬。
  尽头在何方?反正我的天地已毁,再也无我容身的地方。
  浪涛声传入了我混乱的脑中,汽笛声敲醒了我的迷惑,是的,尽头——黄浦江就是我所有痛楚的尽头。
  我愈跑愈急,毫不思索地冲向那白浪涛天的世界里——
  “小姐——不要啊——”
  我纵身往下一跳,耳边还听到了挽留的语句,但,不要怪我,因为痛的不是你。
  第12章
  西元一九四五年,漫长的八年抗战终于结束。
  “雪凝——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姬芳燕倚著栏杆,满是依依不舍的面容。
  “就这几天吧!”我迎著风,若有所思地说著。
  “这场战争竟然不知不觉就打了咱们八年的大好青春,一眨眼间,我们就都不再是年轻无忧的少女了——”姬芳燕感慨地说著。
  “是啊!今日故地重游,往日的种种都毫不保留地再度重现脑海,有千般甜美却也万般伤怀——”我不禁叹了气。
  “真是想不到,八年前你就是在这里跳下黄浦江的,天知道,那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是啊!结果黄浦江淹不死我,只好换种方式,上前线医疗队去碰碰运气,结果连炸弹见著我都转个弯,硬是不教我得偿心愿。”想及此,我自己都笑了起来。
  “还说呢!医疗队里的队友都快被你的作风给吓出病了,常常问我说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不想活’,连扫射都还奋不顾身地冲出去救人,连躲一下的念头都没有,为此,还私底下帮你取个‘拚命三娘’的绰号呢!”姬芳燕摇著头笑著。
  “你和耿肃的婚礼,我怕是不能参加了,不过,我真心的希望你们白头偕老、快乐过一生。”我握住了芳燕的手,既是欢喜又是羡慕。
  “有你的祝福就够了,反正这婚礼简简单单的,一场战争下来,民不聊生,能够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就很幸运了,我和耿肃都是知足的。”芳燕的幸福是溢于言表的。
  “是啊!不像我,何其不幸——”我几近是喃喃自语。
  “抱歉——”芳燕霎时满脸歉意,“又惹你伤心了!可是经过了这么久,难道你还忘不了他?”
  “这已不是忘不忘的问题了——”我对穆颖的爱是别人无法理解的,“芳燕——我突然想去一个地方。”
  有些事不说、不提并不表示遗忘了,相反的,可能是怕过于强烈,轻轻一揭,就教人顿时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就如此刻的我,拦辆车就直往穆颖曾经住过的那栋洋房奔去。
  一片废墟!
  其实在八年前,我跳海获救后不久,日军就攻陷了上海,记得那时我拖著病重的脚步,想在撤离上海的前一刻抢救出穆颖留给我的那幅“水晶蔷薇”,但,还是迟了一步,当我来到这里时,只剩一片火海,一片烧尽我最后一丝期盼的熊熊火海。
  “真是彻底!连欠缺一笔的遗憾都烧成灰烬了——”就如我的心。
  “雪凝,你的日子还很长,总得要过下去——”芳燕担心我的自暴自弃。
  “我的心,早随他而去了——”我怔忡地望著这片残破废墟,一会儿才又笑笑,说:“放心吧!我老爹还不准我走呢!”这或许成了我活下来唯一的原因吧!
  “说到你爹,他老人家还好吧!”
  “好,我大哥、大嫂都很孝顺,唯一抱怨的,就是满街都是蓝眼珠、白皮肤的洋人,他找不到可以谈心的老朋友。”
  “这也难怪了,要换了我也不适应呢!你呢?或许飘洋过海,你会有番新的生活意义。”
  “无所谓——”我耸耸肩,“没有穆颖的世界,怎么过都无所谓了。”
  一句“无所谓”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是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才学会的。看似潇洒,却是凄凉无限。
  ☆☆☆☆☆☆☆☆☆☆☆☆
  西元一九五九年,民国四十八年,是我自美国迁来台湾的第五个年头。
  今年,我刚刚好满四十岁。
  “咦!季老师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一群十几岁的学生们问著。
  “柳老师请一个礼拜的长假,所以今天起由我暂时代课——”
  “为什么要请那么久呢?”
  “因为柳老师的太太,也就是你们的师母昨天在医院过世了——”
  自从一年前我转来这所南部的中学任教后,才与逃难来台的柳书岩再度重逢,喜的是当时的他早已娶妻生子,忧的是他的妻子却因操劳成疾,重病住院,没想到,拖了一年还是撒手离开她挚爱的丈夫和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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