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酒厂的薪水小偷哒

番外·绀青之拳6 道德


    南凌靠在房间的阴影中,听着黑羽快斗向京极真解释刘里昂的计谋。
    在京极真将信将疑的检查下,他发现那串手链居然带有金属编织,也就是说,它相对于普通的绳编手链来说相当结实,要想让它断掉必须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切割才行。
    所谓等它自然断裂来证明神的旨意什么的鬼话不攻自破。
    黑羽快斗一边说一边心想如果只是走进来说两句话就能解决,那他们刚才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进来,冒着危险动手还顺便社死了一下?为了满足搞事的欲望吗?
    他腹诽着偏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南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
    银砂般的月光透过玻璃倾泻进医院的走廊,南凌低着头,脚步轻快地沿着走廊行走——更确切地说,他是在以一种介于跳跃和快步走之间的步伐,踩着窗框的影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显然很小心地并不踩到月亮在地面上的反光,就像是每个孩子小时候都曾自娱自乐过的一种游戏。
    他的脚步声即使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也并不明显。他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走过细长的影子,仿佛他正行走在水银湖中央的独木桥上,两边明亮的月光通向深不可见的深渊。
    就在他即将回到作为‘地面’的大片阴影中的前一秒,他骤然停住了脚步。
    “……你真让人扫兴,名侦探。”南凌头也不回地说,“我马上就要走到终点了。”
    “南凌。”工藤新一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我们得谈谈。”
    “哦。这下就更扫兴了。你该有点幽默感的。”南凌唉声叹气地转过身。
    月光将他的面孔精确地分成了两半,他的半张脸清晰可辨,神色淡然;另外半张脸沉在暗沉的阴影中,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工藤新一。
    “好吧,”他说,“我们谈谈。”
    ……
    凌晨的新加坡难得有了一丝凉爽。
    南凌将胳膊搭在天台的栏杆上,神色慵懒.
    “特地把我叫到这种地方,看来是真——的想和我好好谈谈心啊,名侦探。”他拖长了声音说。
    “……”
    “不说话么?明明是你要和我谈的吧。”南凌看了一眼沉默的工藤新一,“好吧,作为骗了你这么久的补偿,今晚我会诚实地回答你的所有问题,只要你能接受——想要满足好奇心的话,仅限今晚,过时不候哦。”
    工藤新一站在他身旁,他们中间只隔了半臂的距离,闻言扭头看向南凌。
    “……这是因为你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他这句话问得相当敏锐。
    而且出乎南凌的意料。
    “不,你不欠我的。”工藤新一接着说,“虽然你的确骗了我,但你帮了我更多次。如果没有你,组织不会这么快被摧毁,说不定我也会在追查组织的过程中死掉。如果没有你的话,宫野姐妹和诸伏先生都活不下来。你不仅不欠我们,反倒是我们欠了你的才对。”
    南凌怔愣了一瞬,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语气轻松地开口,“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名侦探。”
    “我早就想对你说这些话了。”工藤新一犹豫了一下,“你的身体……”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既没有被洗脑,也没有什么实验后遗症,更没有烧伤——你应该也能推理出当时发生了什么。那是一场魔术。”南凌平淡地笑了笑,“但是我猜你想说的不止这些。”
    这句话让工藤新一原本准备的关心都咽了回去。
    他很快地沉默了一下,决定还是直入主题,开口时语气坚定,“对。我想说的是,即使是我欠你的,即使你并非没有苦衷,即使你做的事并非出于本心——你也应该受到法律的审判。我会确保这一点的。”
    南凌连眼神都没给他,随意地问,“你要怎么确保呢?”
    “乌丸莲耶死后,组织在这一年里依然不死心地活动着。”工藤新一诚恳地说,“既然你为组织工作并不是出于本心,而是被威胁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能作为污点证人,那么——”
    南凌打断了他的话,“你查过我的履历。”
    “没错。”
    “但是你只能查到五年前开始的经历,对吧?”南凌眉目淡淡,“你觉得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工藤新一皱起眉。南凌的履历的确是从五年前开始的,再往前的经历完全不存在。他们猜测那段时间应该是南凌作为实验体的日子——诡异的是和南凌同时期的实验体能找到记录,只有标记为077的文件里空空荡荡。
    难道是南凌删除了自己作为实验体的记录,但却没有删除自己的犯罪记录?这说不通。所以也许是组织删掉的也说不定。
    可以想见,那并不是一段易于度过的日子。但是……
    “我说过了,你的苦衷不应该成为你犯罪的理由。”
    南凌忽然显得有些烦躁。虽然仅仅是一瞬,但工藤新一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这句话之前的南凌或许是敷衍且漫不经心的,但总归相对温和。而从这个瞬间开始,他显得更为尖锐,更具有攻击性,像一只被戳到了肚皮的刺猬。
    诡异的是,工藤新一觉得这副态度才更接近真实。
    南凌挥了挥手,“我不是在说人体实验——难道你认为没有人体实验就能改变一切?——我是说,为什么你认为我‘本质上’是个好人呢?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工藤新一对此略微有些不适,这么光明正大地和犯罪分子深入浅出地谈论杀人的感受还是第一次。但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什么都没想。”南凌说,“剥夺他人的生命本该是一件有意义的行为,因为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有意义的——实际上不是这样。杀人就像人吃动物。孟子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但该吃肉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吃,只要他们看不到。屠夫则不然,他们该见死见死该闻声闻声,肉也照吃。为什么?在君子眼里动物有自己的意志,因此生命的逝去才令人不忍。但在屠夫眼里那只是一堆肉块——人也可以是一堆肉块。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第一感觉是什么呢?”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歪了歪头,说:
    “就这样?”
    工藤新一难以自制地感到有些恶心。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在你眼里人命到底算什么?”
    南凌短促地笑了一下,声音轻且冷,“人类重视同类的生命,互相帮助的时候会感到快乐,看到别人伤心你也会伤心,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呢,你有想过吗?”
    “因为我们有道德。”
    “道德,”南凌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两下,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是人类创造出的一种幻觉。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在为了电车难题吵来吵去,因为道德从最开始就不是客观存在的东西,它只是基因的表象。你和我都有同理心,证明了镜像神经元在我们每个人的脑子里欢快地工作着——它的存在是因为没有镜像神经元的人早就在人类进化的历史上被淘汰了!互帮互助的群体比个体生存的几率更大,所以用来维系群体结构的道德诞生了。它只是一个为了人类群体能够延续下去的必需品,和人类进化出四肢用来移动,进化出眼睛用来观察一样!别太美化它。”
    工藤新一冷下脸,“你在用哲学的诡辩逃避问题。基因也并不决定我们的一切——你说你也有同理心,那么你应该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是错的。”
    南凌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他的声音骤然高亢起来,“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你以为我天生就喜欢杀人吗,名侦探?只有脑子不正常的反社会人格才会享受同类的哀嚎。你以为我杀过人之后从来都没做过噩梦吗?天哪你不会想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经历什么的。问题在于,我到底是怎么知道杀人是错的?难道我们每个人的大脑里都有一根神放进去的指针,当我们做了什么事它就在‘对’和‘错’之间来回跳动?跳到‘对’就在你脑子里放烟花,跳到‘错’就把烟花换成炸弹?那这个神可真他妈无聊死了!”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神情简直像是一只被关在马戏团里的狮子,声音里带着尖锐的讥讽和莫名的愤怒,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工藤新一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他开口说:“至少我能听见无辜之人在哭泣。”
    “……真好。”南凌收敛了笑容。这个瞬间他又变回了平时懒洋洋的样子。温和,无害,一点都不像个危险的犯罪分子。但同时冷漠而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像个柔软的、不伤人的橡胶面具。友善,但并不真诚,“我很久以前就听不见了。”
    工藤新一难以自制地感到一阵悲哀,“杀人……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吗?”
    “如果你在上小学的年纪就和一堆尸体相伴度过漫长的黑夜,还学会了将它们逐一分解的技术,你也很难将人类视作肉块以外的东西。”南凌沉思着说,“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真正杀过人。某种意义上,第一次谋杀就像是你第一次思考‘我是谁’这个问题,意义重大。”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第一个人永远是特殊的。”南凌低声说,“他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代表你跨过了那条线。从此以后你就没办法对任何生命产生任何尊重了……我很抱歉对你说这些。”
    “等等……那个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工藤新一从南凌的话里察觉到了某种古怪。的确,他言之凿凿,逻辑清晰且诡异,好像他真的对生命毫不在乎,像个草菅人命的、彻头彻尾的混蛋。但他的叙述中透露出的东西并不止单纯的漠然。他觉得南凌还是在乎的——至少在他第一次动手杀人之前的某一天,他曾经在乎过。不然他就不会反复提起。
    而即使在现在,南凌的血也没有完全冷却。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与其是在说服工藤新一,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他说真好,他说他很抱歉说到这些。如果他真的漠视人命到了他所说的那种程度,那么他刚才在激动什么?
    南凌做噩梦的时候会梦到什么?
    工藤新一想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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