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远在莫斯科

    “大新闻？”胡易嗤鼻一笑：“怎么，集装箱市场要倒闭了？”
    “哎哎，不要乱讲！你可是有名的乌鸦嘴。”于叔慌忙冲他摆了摆手，然后朝小林子一瞪眼：“什么新闻？快讲！”
    “其实跟咱几个没啥关系。”小林子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卖了个关子：“不过我们市场这位大老板可着实风光的紧呐！不得了，实在不得了！”
    附近的老板们也纷纷背着手溜达过来：“什么事儿呀？快说出来听听！”
    “我给你们读一下哈！”小林子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双手举着报纸一字一句念道：
    “由俄罗斯著名富豪、莫斯科切尔基佐夫斯基市场的拥有者、阿斯泰集团控制人，捷利曼.伊兹马伊洛夫先生在土耳其安塔利亚投资十五亿美元兴建的七星级超豪华宾馆——马尔丹宫殿，于上周六举行了盛大的开业典礼。”
    “乖乖，十五亿美元！”众人连声惊叹，忍不住扭头看向身边的集装箱：“差不多能装满这一只箱子吧！”
    “还没完呢！”小林子提高了音量：“马尔丹宫殿是目前全欧洲最豪华的酒店，拥有超过五百间客房。内部装饰极尽奢华，总共镶嵌了2500吨黄金、50万颗水晶以及23000平方米的意大利大理石。酒店旁配有一座面积16000平方米的室外游泳池，相当于两个足球场。私人海滩上铺满9000吨从埃及运来的白沙。”
    他每说出一个数字，身边的老板们便发出一连串惊呼，即便大家对这个量级的财富很难产生准确的概念，但单听数字和单位就足以感到震撼无比了。
    “别着急，后面还有！”小林子煞有介事的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共有六百多位嘉宾受邀前来参加开业典礼，其中不乏各界国际名流。包括希尔顿集团的继承人帕丽斯.希尔顿、好莱坞影星莎朗.斯通与李察.基尔，以及著名歌手玛利亚.凯莉和汤姆.琼斯。据悉，每位名流的出场费接近一百万美元。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也亲自到场祝贺。”
    “嚯！莎朗斯通！”老板们对其余几个名字只是觉得耳熟，但曾经出演过《本能》的莎朗.斯通在他们心中却是赫赫有名。
    几个中年人就像突然上了弦似的，两眼直冒精光：“一百万美元能请到莎朗斯通？那咱几个豁出去凑上一百万，也请她来一趟呗！”
    一群老板哈哈大笑，有人跟着起哄：“算我一个！咱们集资！”
    “蔡叔，你就别丢人了。请人家大明星去你那三室一厅干什么？喝茶吗？你们也配！好好听听人家大老板的气派！”小林子双手一抖，趾高气昂的继续念道：“典礼当日，共有110公斤珍贵鱼子酱空运至酒店供嘉宾享用。而当庆祝活动进行到最高潮时，捷利曼先生与嘉宾们在庆典场地中共同起舞，他的私人飞机飞抵上空抛洒海量百元美钞，制造了一场极其壮观的‘美钞雨’。据英国媒体报道，现场总计降下了大约6000万美元。”
    “我的老天爷呐！”人们心中诧异之情已经倾吐殆尽了，一个个只能痴笑着抬头看天：“早知道有这种好事，咱们就应该想办法混进去。哪怕装成扫地的随便捡捡呢，下半辈子也不用劳神费力的靠在这鬼地方了。”
    “真他娘的是朱门酒肉臭啊！”胡易也忍不住向头顶瞥了两眼，幻想着遮天蔽日的百元美钞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的场景。
    小林子一口气读了几段，终于也忍不住加入了周围众人的讨论。胡易从他手中拿过报纸重新扫了几眼，发现在这通穷奢极欲的描述之后还有一小篇文字：
    “而在被问及为什么不拿这笔钱来帮助处于金融危机中的祖国俄罗斯时，捷利曼先生回答：‘当我在莫斯科举步维艰的时候，当我连家人都养活不起的时候，俄罗斯没有帮助过我，所以我现在也没有义务去帮助他们。钱是我自己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据有关人士猜测，他的这种论调很可能为其招致俄罗斯官方与民间的不满。”
    胡易对富豪捷利曼的生平经历几乎一无所知，更无法从他的角度和层面去思考问题。但是作为一个自小在儒家文化熏陶中长大的中国人，他潜意识里感觉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妥，至少是不够低调。
    很快，政府方面针对捷利曼的炫富行为和张扬态度做出了回应。自总理而下，相关官员先后就集装箱大市场存在的种种违法行为做出了或直接、或婉转的指责。而当这些风言风语辗转传到胡易耳朵里时，已经是六月下旬了。
    “最近的情况好像不太妙。”胡易把付嘉辉和于叔叫到箱子里，满心忧虑的劝道：“我已经让娜塔莎停止进货了，你们俩最好也悠着点。”
    “我看没那么严重吧？”付嘉辉犹疑不定：“这几年他们没少吆喝，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年初咱不就整过这么一出吗？结果到最后啥事儿没有，白白亏了一波。”
    “那倒是。这种事我也说不准，只是未雨绸缪而已。”胡易叹着气笑笑：“不出事儿当然最好啦！”
    “小胡的担心有一点道理，毕竟他是个乌鸦嘴嘛。”于叔谨慎的捋了捋稀疏的头发：“现在阿斯泰仓库已经没了，万一下次让咱们赶上呢？还是应该小心一些比较好。”
    付嘉辉和于叔听从胡易的建议，又一次削减了国内的发货量。而胡易自己则干脆是只出不进，甚至指示娜塔莎适当降价销售，只求尽快减少库存。他被这一年多来的各种大小风波折腾的有些烦躁，开始对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感到厌烦，甚至一度动了卖光手中的货就退出市场的念头。
    一周之后，六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天。
    这几日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事情发生。市场上照常人来人往，连一丝不好的兆头都看不到。
    付嘉辉和于叔又在犹豫不决的跟国内商议秋装发货计划，胡易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误判了形势。下班回到家里，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娜塔莎：“咱们现在还有多少货？”
    “店里有二十多包，仓库里大约五十多包。”娜塔莎将买来的食物和饮料整整齐齐摆进冰箱：“这个星期出货比较多，我今天给了大刘五千卢布，算是额外的工钱。保险柜里还锁着几捆卢布，明天你抽空拿去汇走吧。”
    “好。”胡易拿出一听可乐打开喝了一口，踌躇道：“娜塔莎，依你看，我之前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草率？你是指什么？”
    “我是说，现在看来，我的担忧似乎有些过度了。”
    “噢！我的安东！”娜塔莎背靠着冰箱微微摇头一笑：“事情总是在不断变化的，谁又能猜的中呢？”
    “是啊！”胡易苦笑着叹道：“或许我们还要改变计划。”
    “不着急，你可以再多考虑几天。”娜塔莎朝他的脸颊上看了一眼，稍稍一挑眉毛：“啊，对了，今天……”
    话没说完，胡易的电话响了，是李宝庆打来的：“喂，老胡，吃了吗？”
    “没呢，咋？你要请我吃饭？”
    “不是，就随便客气客气。”李宝庆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给你说一声，我明天要回国一段日子。”
    “嗯？干啥去？”
    “我这个腰，唉。自打上次去你家过了个春节，我现在是越来越站不正，越来越难受。前几天家里托人联系了个大夫，我回去看看。”
    “我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把你给整歪了？”胡易笑骂道：“怎么，要动手术吗？”
    “还不清楚呢，先检查一下再说。万一需要动手术，正好可以在家里歇一阵子。”
    “去吧，身体重要，早治利索早放心，顺便还能陪陪你老爹老娘。”胡易叮嘱李宝庆几句，挂断电话转头问娜塔莎：“你刚才说什么？今天怎么了？”
    “你还记的斯摩棱斯克的达佳娜吗？我以前对你提过的。”
    “达佳娜…斯摩棱斯克？哦，是不是你在明斯克的司机朋友？”
    “对，是的，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娜塔莎走过来伸出双臂圈住胡易的脖子：“她现在还在从事运输工作，明天要和她丈夫一起送货来莫斯科，我想留她们在莫斯科多住几天，你觉得如何？”
    “当然没问题啦！”娜塔莎在莫斯科朋友很少，平时经常走动的只有安娜和舅舅马克西姆，生活未免略显寂寥。胡易乐得有朋友来陪她玩玩，于是拍着胸脯应承道：“到时候我请假，咱们带他俩在莫斯科好好玩玩！”
    “那太好了，达佳娜夫妇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安东，”娜塔莎笑吟吟的在他脸上轻拍两下：“你应该整理一下仪表了，瞧你这一脸胡子，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似的。”
    “哈哈！”胡易伸手摸摸自己两颊和下巴上将近半公分长的胡茬，咧嘴笑道：“家里剃须刀坏了，明天我去市场上买一个新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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