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一千万种活法

    “为什么……你要……”
    这过分冲击的现实，若不是残留在脸上鲜血的温度，杨嘉一定会怀疑这是在做梦吧？
    不，如果这是做梦的话该多好？
    为什么，明明他是最不该死的人才对。
    为什么？！
    “你在干什么啊？！郑乾！”
    没错，为杨嘉挡下这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正是郑乾。
    无相的拳头精准无误的贯穿了他的胸膛。
    过量的空间能量灌入其体内。
    虽然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体内传来的轰隆巨响，证明了他的内脏正被这一拳的力量击碎。
    郑乾目光一凝，不顾七窍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全身力量一口气释放了出来。
    轰！
    一片堪比恒星星核的灼热火焰从他正面喷涌而出。
    “呕啊啊啊啊啊～”
    猝不及防的无相为了确保这一击能抹杀杨嘉，关闭了自己的领域和特殊能力，以便调动更多能量在这一击之中。
    现在面对郑乾拼死的反扑，它根本来不及再次打开，被这一击实打实的击中，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它的正面瞬间被烤焦，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而这一击之后，伤重的郑乾也彻底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身子一晃，从空中坠落。
    “郑乾！！！”
    杨嘉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他抱在了怀里。
    然而当看清郑乾的脸时，他的瞳孔再次收缩了。
    郑乾此刻，已经苍老的犹如一个耄耋老者。
    那双清澈的眼睛，如今都如蒙上了一层白翳，没有了光泽。
    这一刻，杨嘉感觉心中仿佛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口气全部涌上了脑腔。
    “为……为什么你要……”
    躺在杨嘉的怀里，郑乾咳着血，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安逸。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
    良久，郑乾终于开口，用仿佛生锈的声音，说出了那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
    “以前，我说过，你还太弱小，担不起责任，所以我不能退休，更不能把责任交给你。
    现在…”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拍了拍杨嘉的臂膀，笑容变得更加安心。
    “…你已经足够强大了。”
    短短八个字，却让郑乾的心跳猛的漏跳了一拍。
    “你…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算是傻子都听得出来。
    可是杨嘉的大脑虽然听懂了，却本能的在抗拒理解其中的真意。
    是啊，怎么可能能够接受？
    但是郑乾的眼神，却再次坚定的传达了他的意思。
    【我…该退休了，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也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不不不，不行！”
    杨嘉近乎抓狂的摇头道：“我还有很多不懂的东西要请教你。
    我的人之恶，逻辑，天道，玄海…许许多多东西，我都不懂，我才初出茅庐！
    我不能，我……”
    然而他的话语，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打断。
    郑乾染血的手掌，轻轻抚过杨嘉的脸颊。
    他虚弱而又温柔的话语，在杨嘉耳边再次响起。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啊。”
    “唉？”
    “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啊，成为世界的守望者什么的，谁会是真的准备好了才上任啊？
    还不都是因为我不做就没人能做，所以才不得不上啊？”
    说话间，郑乾脸色一青，张口就吐出了大量的鲜血。
    血沿着脸颊，啪嗒啪嗒的滴落。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马上给你治疗。”
    杨嘉见状，连忙调动魔素，准备发动治愈魔法。
    但手才刚抬起来，就被郑乾一把抓住。
    视线里，本就已经是个老者的郑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衰老。
    他的脸庞仿佛干枯了一样不断变黑变皱。
    他的肌肉仿佛枯萎了一般不断萎缩收拢。
    生命力，正在飞速离开郑乾的身体。
    “没用的，我本就是靠着天道的权限吊命，我的寿元早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只是现在，这一战，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郑乾说着，攥住杨嘉的手越来越近。
    他脸颊在颤抖，全身冷的像一块冰。
    获得超过寿元的生命，代价就是在死亡时，要承受生命力飞快剥离时的巨大痛苦。
    死命的凝视着杨嘉，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和信念，都通过视线注入杨嘉体内。
    良久，他颤抖着松开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下一秒。
    红光从郑乾的胸口迸发。
    他缓缓的从自己胸口，抽出了一颗李子大小的红玉。
    虽有玉石的质地，却如液体般蠕动。
    “这是……”
    杨嘉大惊。
    他分明能够感受到，这颗小小红玉中，包含的精纯能量。
    “烛龙心血。”郑乾艰难的说道。
    这红玉一离开身体，他的生命体征就开始以刚才十倍的速度消失。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郑乾用尽所有力气，抓住杨嘉的手，将这颗心血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里面，蕴含着我所有的技能，天道的职权，以及我剩下的全部力量。
    现在……我把它托付给你。”
    “你……你……你在说什么屁话？这种东西鬼才要啊！！”
    杨嘉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可是手上没有力气。
    不，是这个烛龙心血太过沉重，沉重到杨嘉几乎无法承受，更别提拒绝郑乾，将它退回郑乾体内了。
    望着眼前的孩子，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郑乾的脸上，露出了了却无憾的笑意。
    “替我，守护好这个世界，因为那是我…
    仅剩的宝物了。”
    “郑…郑乾？”
    话音落，杨嘉就发现，郑乾生命体征开始消失。
    攥住自己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郑乾？郑乾！郑乾！！！”
    此刻，无论杨嘉再怎么摇晃，郑乾再也没了反应。
    这一刻，泪，决堤了。
    “郑乾！！！！”
    啊～那孩子在叫我吗？
    模糊的视线里，郑乾看到，杨嘉在呼唤着自己，可是自己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他隐约还能看见，杨嘉的泪浸透了整个脸颊。
    他隐约还能感受到，滴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温度。
    真是的，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哭鼻子。
    你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强者了，眼泪这种东西，没必要再流了吧？
    真是……不成熟啊～
    郑乾，缓缓的闭上了眼。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飞速远离。
    仿佛自己的这个存在，正在从肉体中剥离。
    这就是死吗？
    呵呵，感觉没什么可怕的啊。
    我这一生，已经很充实了。
    叮铃铃。
    弥留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串阔别已久的猫铃声。
    郑乾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纯白的世界里。
    向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去。
    只见自己身边，正站着一个樱色头发的少女。
    少女有一对猫耳，俏皮可爱，两条猫尾灵动的缓缓晃动。
    那张纯净的脸上，挂着郑乾已经阔别两万年的可爱笑容。
    泪，涌了出来。
    “狗东西，你来接我了吗？”
    那夜莺般好听的俏皮声音，是无数个夜晚都梦寐以求能再重温一次的宝物。
    郑乾发现，身体变成了自己幼龙时期的模样。
    矮胖矮胖的，像一条站着的小黑狗。
    这一刻，郑乾明白了什么。
    再一次抬头，少女的身后，已经站满了一排数百人。
    他们每一个，都在期待的看着自己。
    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已经镌刻在了郑乾的灵魂深处。
    他们，都是郑乾曾经的同伴。
    是他坚持到今天的支柱。
    此刻，郑乾露出了幸福的笑意，一摇一摆的，向她走去。
    “昂，我来了，老婆，还有大家。”
    ……
    现实里，郑乾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这一刻，杨嘉仿佛窒息了。
    他亲眼看着，郑乾的身体开始化为灰烬，并随着清风飘散而去。
    到最后一刻，他的脸上，是杨嘉从未见过的幸福笑意。
    仿佛了却了一生的夙愿，卸下了一世的包袱般，心满意足的笑容。
    而最后的最后，他留给杨嘉的，是自己一生的修为和全部的责任。
    也就是这颗…
    烛龙心血！
    太沉重了啊，这种东西！
    但是……这是郑乾最后的愿望！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抬起手，杨嘉将烛龙心血，一口吞入了腹中，闭目感受着它与自己身体融为一体时的触感。
    就在这时。
    “烛龙心血吗？”
    远方的破碎山脉中，传来了无相阴冷的声音。
    它从废墟中缓缓走了出来。
    被郑乾灼烧的身体早就已经在这短短几秒内完全复原。
    依旧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它冷漠且轻蔑的仰视着杨嘉，淡然的说道：“吃下这个东西，就意味着你也会和郑乾一样，永远困在孤独的痛苦之中。
    不被人理解，不被人所知。”
    这话语，像是在嘲讽，但更多的是不屑和轻蔑。
    天空中的杨嘉，撒去手中最后一缕郑乾所化的尘埃，缓缓站直了身子，俯瞰过来。
    “我可是孤身一人从地下城里杀出来的，早就习惯了啊，孤独和痛苦这种东西，对我来说这并没有多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
    拉开身体，摆开架势。
    睁开双目。
    杨嘉的眼中，顿时绽放出骇人的红紫双色。
    “没有信念，只能遵守本能，像头畜生一样活着！！！！”
    砰！！！
    震天的咆哮刚落，拉到极致的少年犹如拉弓满月的箭矢般弹射而出。
    与无相近十公里的距离在0.0001纳秒内被抹除。
    领域与特殊能力构成的两重绝对防护，此刻，宛如宣纸般被贯穿。
    那饱含怒意的头锤，毫不留情的撞在了无相的腹部。
    砰！！！！
    山河破裂，天地崩塌。
    这一击的威能，让整个罗迪尼亚大陆仿佛都要粉碎。
    “呕呕呕呕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相的惨叫声，更是响彻了整个世界。
    怎么可能？！！！！
    无相心中大惊失色。
    它这一生，数万兆年来第一次，被人突破了自己的绝对防御，并发出了如此狼狈的声音。
    而且，居然被一个下等的人类……
    “唔？！”
    还没等他飞开，杨嘉已经一手掐住它脖子，一手扣住其裆部，将其高高举过头顶，旋即重重摔下。
    在摔下的瞬间，猛的抬腿一发膝击，狠狠地踢在了它的脸上。
    噗嗤……
    绿色的鲜血喷的漫天飞舞。
    无相被这一脚提到了百米高空。
    “咳啊啊啊～”
    第一次。
    这真的是第一次。
    无相一生第一次体验到了，【受伤】的滋味。
    这个疼痛感，这就是所谓的伤害吗？
    但是这个人类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是……
    “呃？！”
    坠落中，无相看到了。
    傲然矗立的杨嘉身上，涌现出了焚天灭地的烈火。
    烈火之中，又纠缠着分支错杂的紫黑色雷霆。
    雷与火相护交织，竟包裹着杨嘉凝聚成了一头展翅巨龙的形状。
    那璀璨的光辉，能够刺瞎所有敢于直视之人的眼睛。
    这一刻，无相惊呆了。
    “这……这个力量！那个光芒…烛龙之力？！
    你一瞬间就把郑乾的烛龙之力全部融合贯通了吗？！”
    砰的一声，无相坠落在地。
    只不过它落地的瞬间就调整了姿势，站着平稳落下。
    虽然没有五官，但可以通过脸上的线条看出，它在笑。
    近乎癫狂的笑。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是自古以来第一个能够伤到我的人。
    那么，我就破例，用全力对付你吧！”
    话音落，无相身子一尘。
    整个位面猛的向下塌陷。
    周围的空间犹如玻璃般被震碎。
    黑色的玄海能量，通过破裂的空间，形同无数章鱼触手一般攀附在了无相身上。
    它在直接吸收玄海的能量。
    本就拥有无限能量的无相，通过震碎空间的方式，与玄海连接，进一步汲取更多的能量。
    这种做法，无疑会将它的力量推到新的高度。
    但，也仅此而已了！
    杨嘉摆开了架势。
    背后，传来温暖的触感。
    已经逝去的郑乾，仿佛此刻双手正搭在自己的肩上。
    而在郑乾背后，还有无数曾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伴。
    我，凝结了他们的希望。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战斗吧！
    轰！
    雷与火发出更加明亮的高歌。
    这一刻，杨嘉的斗志，和无相一起，被推到了顶峰。
    郑乾说了，我已经足够强大。
    所以他把希望和责任都托付给了我。
    这一战，我不会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