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大学考古

第283章:书法篆刻跟古文字学有啥关系?


    最终,苏亦还是建议周雅琴跟白槿俩女报考梁钊韬教授的研究生。
    这个建议是出于多方面考虑的。
    第一、梁钊韬是中大的导师,知根知底。
    第二、选择有限,考其他学校,还不如用考中大。
    这年头,除了中大外,有考古硕士点的学校没几个,或者说国内有资格招聘考古硕士的导师没几个。
    苏亦知道的,也就中大、川大、吉大再加上北大,嗯,差点漏了一个社科院研究生院。
    完了,真没有了。
    就连未来考古学A+的西北大学,也直到86年才有第一个考古硕士点。
    北大的情况,苏亦最清楚。
    招的研究生,就俩人。
    除了宿白先生外,就是吕遵锷先生。
    宿先生为啥有资格招研究生,就不说了。吕遵谔先生之所以能招,跟他的研究方向有很大的关系,北大就他一个研究旧石器时代考古,学校或者说全国搞旧石器考古的,严重缺人,还获得裴文中先生的大力支持,虽然职称还没上去,却拥有优先权,这是特例。
    因此,就招聘黄妘萍。
    此外,没有其他人。
    嗯,不出意外的话,今年苏秉琦先生也开始招收研究生了,至于,苏先生为啥今年会招研究生,跟之前被苏亦拒绝有没有关系,这就只有苏先生自己知道了。
    苏亦也没觉得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催生苏先生重招研究生的新念头。
    他本来要推荐白槿报考的,结果这姑娘听到北大好些人都报苏先生的研究生,直接打退堂鼓。
    北大这边,就连俞伟朝跟邹恒俩位先生都没有招生资格。
    虽然他俩,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就应该会被评为考古专业唯二的副教授了。
    邹先生倒没啥。
    俞先生就很惋惜。
    再过几年苏秉琦先生退休,考古系成立,他跟宿白先生的矛盾都没法调和了,到了后面直接被北大考古系停了他的课,一连就停了好几年,那几年的时间,宿白先生宁愿从社科院考古所外聘老师过来上秦汉考古,一直让他赋闲在家,也不用他,从这个方面来说,在考古界德高望重的宿白先生也不是完人。
    因为在北大这段经历,让俞先生都没机会招收研究生。
    根据苏亦知道的,一直到俞先生去世,都没获得硕导资格。
    然而,俞先生没有自己的研究生,也不见到就是一件坏事,因为,俞先生始终获得北大学生的喜欢,始终是年轻一代考古人的偶像,甚至,后世还被不少人誉为考古界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天才。
    享誉极高。
    这也跟俞先生的性格有关,他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甚至在北大,他经常去学生宿舍找学生谈天说地,再加上他学识渊博,极具个人魅力,要说在北大考古专业,哪个老师最受学生欢迎的话,非他莫属。
    但不管怎么说,没研究生招生资格,这事对俞先生都是一件极为遗憾的事情。
    去年,俞先生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招研究生,学生都定好了,最后,还是没资格。
    这事,让俞先生郁闷不已。
    这也让他对苏亦的学业更加关心,某种程度上也把苏亦当成自己的研究生来培养。
    作为国内第一个成立考古专业的北大尚且如此,其他学校的老师就更不用说了。
    中大,目前就只有梁教授有招生资格。
    吉大,也只有于省吾先生。
    川大,苏亦知道的,好像也只有徐中舒先生,至于社科院研究生院,主要是以考古所为主,拥有招生资格的导师,实际上也没几个,毕竟社科院研究院去年才成立,连校址都没有,都要借用北师大的校园。
    不止考古专业如此,其他各大专业都是如此。研究生刚刚恢复招生两年,典型的僧多粥少,让周雅琴跟白槿去其他学校跟别人挣,还不如用在中大内卷。
    说不定运气好,俩人都有机会考上。
    除了选择少,竞争大这些原因外。苏亦之所以能说服白槿报考中大,还有另外原因是,他跟白槿透露,未来只要中大人类学系恢复,梁教授肯定会筹建中大人类学博物馆。
    到时候,她一旦考上梁教授的研究生,未来就可以从无到有学习如何筹建一个高校博物馆,这样的经历极为难得,一旦参与整个筹建过程,未来,她就是国内博物馆学的学科领头人,就算不是国内也是中大博物馆学科的领头人。
    这姑娘一听,就心动了。
    显然,她还没忘了之前被苏亦忽悠去学博物馆的事情。
    其实,这也没啥不好。
    只要这姑娘用心去学习,确实有机会成为中大博物馆学学科的带头人,前提是,她能考上研究生并且顺利留校。
    按照苏亦对她的了解,这些应该不难。
    为了给她打鸡血,苏亦又拿中国第一位女博物院院长——曾昭燏先生的事迹给她举例。
    曾先生早些年就曾经在英国留学,还有德国的博物馆实习一年的经历,让她有机会编写《博物馆》一书,还让她有机会参与筹建央博,甚至建国以后成为南京博物院院长。
    苏亦建议白槿以曾先生为榜样。
    为了让这姑娘坚定道心,苏亦还使出杀手锏,告诉她,西方学者最为重视人类学,她只要从事民族考古的研究生,肯定有优先出国的机会。
    这个方面,这是其他专业无法比拟的优势。
    此外,这姑娘还是苗族人。
    妥妥的少民。
    反正不管从哪个方向来说,她报考梁教授的研究生都是几位合适不过了。
    这一通组合拳下来,这姑娘都被忽悠瘸了。
    其实,苏亦也不是忽悠。
    他之所以费心费力让这姑娘去考梁教授的研究生,也有他的私心。
    在他接触过的人之中,这姑娘野心不小,却有一股狠劲,这样的人容易成才。
    她能够成为梁教授的研究生,也算是弥补苏亦的一个遗憾,怎么说,他之前也屡次拒绝梁教授。现在就相当于给对方送一个好苗子。
    此外,他前世就是研究民族考古的。
    这一世,虽然做了民族考古的逃兵,但,未来谁规定他就不可以做这个方面的研究?有白槿这样一个合作对象,也不错。
    至于周雅琴,就随缘了。
    这姑娘也不是非要考上不可。
    对于她来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剩下吴宗麟,苏亦没啥建议,人家的路都给铺好了。
    最后就是沈明。
    也没啥好说的,都工作好几年了,他想要考研,不是报考哪个导师哪个学校的问题,而是如何平衡考研跟工作之间的关系。
    苏亦接下来的几天也都是往中大跑,不是过来玩的,而是继续拜访各位师长。
    在中大除了梁钊涛教授外,他还需要拜访的容庚跟商承祚两位老先生。
    之前在广州,来去匆匆,没机会登门拜访,这一次,肯定不能错过。
    此前,苏亦不认识二老,或者说没跟二老有过交际,但不代表他就跟二老没啥关系。
    前世,他在广美读书教他们古文字学基础课程的老教授就是曾经是二老的学生。
    苏亦的古文字启蒙,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非要论师承的话,苏亦也勉强沾边,要知道当年,老教授还特别希望苏亦当年报考自己的研究生,奈何,苏亦野心大,非要考北大不可。
    前世之事,不多说。
    这一世,交集就更多了。
    首先是商老的幼子商志谭先生,苏亦去年在河宕遗址实习的时候,老早就打过交道,对方一度想要代父收徒,要不是苏亦已经考上北大,还真有点心动了。
    商志谭跟杨式挺是老朋友,苏亦上门拜访,肯定不能跟像之前去梁教授家里一般直接登门造访,因为他没见过商老,必须要杨式挺陪同。
    杨式挺又约上商志谭,这还不算,苏亦还约了中大中文系的曾先同先生,他跟曾先生在吉大的古文字大会已经打过交道,之前还约好寒假期间会到中大拜访二老,这次正好赴约。
    苏亦跟杨式挺到中大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二老家中,而是先到曾先同的家中。
    对方虽然是容商二老的晚辈,但人家是中大的老师,跟杨式挺是平辈,同样也是苏亦的师长,不能一点礼节也不讲。
    这一次沈明没有过来,吴宗麟仨人也没有一起,这一次拜访,属于私人性质的。
    相比较曾先同,杨式挺跟商志谭比较熟悉,因为他们俩人都是干考古的,曾先生的研究领域也涉及到考古,但更多是古文字领域。
    当然,作为研究领域存在交叉的学者,他俩也不陌生。
    苏亦登门拜访曾先同,更多是来取经的。
    曾先同说,“其实拜访商老跟容老,没有那么多讲究。他们对后辈都非常关照,很愿意提携后辈。”
    说着,他就把自己的经历来举例子。
    “我59年从咱们中大中文系毕业,有机会留校,恰好在古文字学研究室工作,当时,有幸担任容老的助教兼任古文字研究室秘书,因此,也需要协助室主任商老教授开展研究室的日常工作。”
    说到这里,曾先同陷入回忆。
    “记得我当时向容老报告自己留校的消息,原以为他会高兴,不曾想他却向我大泼冷水。当时,不太理解容老的用意,后来才知道他是在考验我的意志,他见我坚持下来,便把他妹妹容媛编著的《金石书录目》送给我。”
    “除了《金石书录目》外,还无私地开放他的藏书室供我自由地阅读,还叮嘱我把他的藏书记号移录到自己的书上,以便按图索骥。并布置我临摹《说文解字》《金文编》和《甲骨文编》3部字书,细心比较彼此的异同,留意某些器物上的特殊写法。容先生的这些指点对我研究古文字意义非凡,可以说,我的治学之路,完全就是沿用容老之法,奈何资质愚钝,只能按图索骥,跟苏亦你没法比。”
    汗,曾先同最后的谦虚之语,让苏亦猝不及防。
    “苏亦,你是北大的,容媛先生《金石书录目》,你应该熟悉吧?”
    苏亦点头,“嗯,我们历史系的老前辈,她的《金石书录目》也是我们的必读物。”
    杨式挺说,“我们当年读书的时候,容老师还在历史系当资料员,学问很大,很受大家喜爱。”
    东莞容家是大族,属于金石世家,容庚、容肇祖、容媛三兄妹都是享誉近代学林的大学者。
    曾先同说,“容庚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要做学问,光靠平日博闻强记是不够的,必须借助“目录”一类的工具书作为治学的阶梯,还让我好好地加以利用这本《金石书录目》。所以,小苏,你既然读过这书,其重要性想必也不用我多加强调了吧。”
    杨式挺说,“宿白先生当年在北大读书的时候,就是跟随容庚先生学习历史、古文字、金石学、卜辞研究和书法篆刻的,所以,这个方面这小子定然不敢马虎。”
    曾先同笑道,“对啊,我都忘了这点了,从师承来说,小苏你也算是容老一脉了。”
    苏亦能说不是吗?
    不说宿白先生,他前世在广美读美术史的时候,研究的就是这一卦。
    当年教他们古汉语的老教授就曾经是容庚先生的学生。
    上古文字课的时候,就没少展现容庚先生的作品。
    可以说,在岭南,研究书法篆刻,就绕不开容庚先生。
    苏亦之所以对考古感兴趣,就是从古文字学到金石学再到文物学,都是一步步深入探究的。
    苏亦对容庚先生是有过深入研究的。
    当年在广美读美术史的时候,就一度打算用容庚先生的美术成就写毕业论文。
    按理说,一个读美术史的学生去研究一个古文字学者有些不务正业,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容庚先生在书法篆刻方面的成就是很高的。
    他就曾经说过“未有不习篆书,不通《说文》,徒攻乎石而能以篆刻自矜者也。”
    不懂篆书不通《说文》,直接就去学篆刻是行不通的。
    因此,从小他就随同四舅邓尔雅学习篆书,中学毕业以后又北上读研。
    所以他的学术之路也经历由篆刻到文字,由文字到金石的历程。
    奈何,因为现代学科分类的缘故,容庚先生的学术成就几乎都聚焦在古文字,而非美术史领域。
    如果他没有被分配到中大中文系而是直接被分配到广美,估计就成为国内著名的美术史大拿了。
    从学术史方面来研究,很容易就发现容庚先生更加擅长于文献考据,而短于理论。
    根据苏亦的个人研究,容庚先生在古文字理论方面取到的成绩没有唐兰先生高。
    但相比较唐兰先生,苏亦的治学路数,跟容庚先生却是一脉的。
    嗯,那是前世。
    现在嘛。
    已经是大杂烩了。
    曾先同通过介绍自己的古文字治学之路,回忆他跟容商老相识的点滴。
    也变相地跟苏亦说明二老在学术方面取得的成果。
    比如说到容老的时候,曾先同直接从对方早年间在北大的求学之路,到后来是如何到北大教书,又是如何机缘巧合到中大教授,这些事情都事无巨细地跟苏亦介绍。
    以方便把容老的立体形象展示在苏亦的眼前。
    也不知道是为了宽慰苏亦的紧张感,还是真的担心他少年心性不懂得尊重老者,才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曾先同家中,苏亦也没有待太长时间,很快,就由对方领到二老寓所。
    容庚跟商承祚两位老先生住的地方,都是在同一栋楼,一人住楼上一人住楼下,儿女都已经成年,都没有住一起。
    因此,才会特意约上商志谭。
    商老住楼下,因为商志谭的关系,所以曾先同提议,“一会咱们先去拜访商老,没有问题吧。”
    杨式挺说,“我们听从老曾你的安排。”
    曾先同说,“苏亦,你不要紧张,商老知道你今天过来,还是很高兴的。”
    苏亦意外,“商老知道我要来?”
    曾先同解释,“当然,你们前天打电话过来,我过来跟两位老师提前约好时间了,不然,你们过来不一定两位老师都在家。”
    杨式挺说,“这小子是意外商老知道他的名字。”
    曾先同笑,“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事迹不仅郁逸跟商老说过,我们也说过,大家都知道咱们岭南有个天才少年郎在北大历史系读书。”
    生怕他不明白,杨式挺解释,“郁逸,是你们商志谭老师的字。”
    苏亦恍然,“我就是钻了国家的空子,当不起天才一说,要说天才,商老跟容老才算。”
    两位先生哈哈大笑。
    “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谈论什么呢,这么开心?”
    刚到教授小楼外面,还没进门,苏亦就看到商志谭推门走出。
    杨式挺说,“老曾夸奖苏亦是天才少年郎,他就害羞了,不敢承认,还非要跟商老跟容老比。”
    商志谭望着苏亦,“小伙子可以啊,一来就对比我父亲跟容伯伯,志存高远啊。”
    苏亦苦笑,“商老师,你就不要逗我了。”
    瞬间,商志谭也发出爽朗的笑声。
    说着,就把苏亦他们引入院子,刚进院子,就看到银发老者已经站在院子等他们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老先生,但前世没少看过对方的照片,再加上他的模样完全就是老年版的商志谭,不用猜,都知道对方是何人。
    “商老,新年好。”
    “老师,我们过来给你拜年了。”
    杨式挺跟曾先同率先跟商老打招呼。
    商志谭特意介绍苏亦,“爸,这就是苏亦。”
    苏亦连忙问好,“商老,新年好。”
    商老打量着苏亦,“这就是我们岭南的少年郎啊?嗯,不错,确实一表人才,才貌双全啊。”
    苏亦憨笑。
    商志谭打趣道,“刚才,他还自比你跟容伯伯呢。”
    商老笑道,“我跟跟你容伯伯,可比不上小苏,当年我们在北大国学门读研究生的时候,都二十好几了。”
    得,就连老先生也拿他来开涮了。
    苏亦只能重复一遍钻国家漏洞的说法。
    商老笑得更欢,“小苏,确实不能妄自菲薄,跟你差不多,我跟容老也没有读过大学,都是由马衡先生推荐到北大国学门读研究生的,跟容老比我更差,最后研究生也没有毕业便走上工作岗位,因此,我既非科班出身,也没进过大学,是个没有任何文凭学衔的“白丁”,从这个方面来说,小苏确实是咱们岭南当之无愧的天才少年郎。”
    到商老这个级别了,还要啥文凭啊。
    所谓的“白丁”完全就是诙谐的说法。
    谁会白痴到用学历来衡量商老的学识跟地位?
    而且,苏亦跟商容二老,确实没啥可比性。
    这两位都是典型的年少成名。
    他们成名靠的是作品,而不是考试。
    当年21岁的商老已经编写出《殷墟文字类编》,比商老大8岁的容老也编成《金文编》。
    这两部大作的问世,才让王国维先生称他们“今世弱冠治古文字学者,余所见四人焉,曰嘉兴唐立庵兰,曰东莞容希白庚,曰胶州柯莼昌济,曰番禺商锡承祚。”
    因此,这四位被好事者称为“甲骨四少”,跟“甲骨四堂”其名。
    商容二老的弱冠之年编写的两部著作的选题,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确定了他们二老后来的不同的专攻方向。
    容老更侧重于三代,而后才延申到秦汉金文,反而商老则青睐于殷墟甲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位的老先生的研究领域也开始拓展到其他方面,比如,考古学、历史学、文物学、简帛学均有涉及。但不管如何,要论学术贡献最大的话,商老还是在甲骨研究方面。
    苏亦深入研究二老的学术成果后,他发现一个比较有趣的地方。
    二老的研究领域的分歧异同主要还是由二老的家学渊源和学术兴趣造成。
    先说容老,他是由篆刻到金文。
    而商老则是从古文字出发,最后成为篆书大家。
    相比较容老,他对篆刻兴趣没有那么大,也研究,但他对篆书更加感兴趣。
    有趣的是,这位老爷子更加喜欢收藏篆刻而非创作本身。
    甚至早些年,商老得知容老的研究金文的时候,还曾经说过,“我一听,高兴极了,心想,我搞甲骨文,他搞金文,商周联系上了,又是同乡,志趣相若,不易得也。”
    果然,是黄金搭档。
    这两位,回到中大以后,一搭挡就是几十年。
    要论学界影响力,苏亦心想,就算他真到二老的年纪,也不一定有他们的成就。
    因此,对于商老的称赞,他只能继续装憨,望向其他几位师长。
    商志谭以为他不知道商老说什么意思,就帮忙解释道,“我爸早年跟罗振玉先生学习甲骨文,后来经过马衡先生的推荐到北大国学门读研究生,25年的时候,没毕业到就国立东南大学教书,一直教到现在;容伯伯跟我爸差不多,一开始他是东莞的中学老师,后来到天津拜访罗先生,跟我爸相识,一开始是容伯伯被推荐到去读研究生的,他觉得一个人比较闷,就让我爸一起,结果,我爸没毕业就去南京教书,他则留在北大继续读书,一直到毕业留校当老师,第二年就被聘请到燕大了。这些故事,你以前都没听说过吧。”
    苏亦说,“一点点,不是很多。”
    哪里是什么一点点,而是有过专门的研究。
    未来有机会,他觉得可以出一本《中国考古学史》,或者弄一本《中国甲骨学史》然后专门列一个人物篇,把这些老先生的生平以及学术成果都做一个详细的介绍。
    现在嘛。
    还是先好好扮演岭南天才少年郎的角色吧。
    苏亦今天就是过来认门的。
    此外,没啥事情。
    因此,更多的就是闲聊。
    又因为寒假快邻近开学,中大的师生都陆续返校。
    没一会,中大古文字学教研室的“四大金刚”也都悉数到齐。
    所谓的“四大金刚”就是中大中文系古文字教研室的四位中年老师。
    除曾先同外,另外的三位老师苏亦也不陌生,他们都参加过去年的吉大古文字研讨会,都算是熟人。
    得知他登门拜访商容二老,都纷纷过来东南区一号楼。
    一下子,院子热闹极了。
    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苏亦不需要再继续登楼拜访容老了。
    老先生听到楼下院子的热闹劲,就直接下来了。
    看着同样是满头白发却身姿有些佝偻的老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唰的一下子,大家纷纷站起来问好。
    商老问,“你怎么下来了?”
    容老说,“我都等你们老半天了,你们不上来,我只能下来了。”
    得,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尤其是他还特意望向苏亦,“就是这个小家伙?”
    苏亦还没说话,商老笑道,“对,就是这小家,宿季庚的弟子,也是你的门下后辈。”
    容老望向苏亦,“小家伙可以啊,老头子都在上面等你老半天了,你就是这样尊老的?”
    完蛋!
    之前就听闻容老性子耿直,脾气火爆,不曾想还真是如此。
    不过,老爷子说的也有道理,过来拜访人家,哪有不登门的道理。
    不登门就算了,还让师长下楼迎接,过分了。
    问题是,他刚到院子就被商老截住了,根本就没法子上楼啊。
    他只能求助似地望向商老。
    商老大笑,“好了,希白兄,不要逗小家伙了,人家第一次过来拜访你这个师爷,可不能把你的门下后辈吓坏了。”
    不曾想容老反唇相讥,“什么叫我把门下后辈吓坏,明明是你这家伙从中作梗,害得我独守空阁,无奈下楼,这一切都怪你。”
    说着,他也笑起来了。
    然后望向目瞪口呆地苏亦,“怎么样,小家伙吓坏了吧?”
    苏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着说,“是晚辈失礼了。”
    “哈哈哈哈,金紫少年郎,绕街鞍马光。真好!”
    望着眼前这个发出爽朗笑声的老者,苏亦只觉得亲切又俏皮。
    老小孩啊!
    苏亦刚想搀扶老人落座,却被对方挥手拒绝,“不用,身子骨还能动,没老到这个地步。”
    苏亦顺势问,“之前在长春听曾老师他们说,您老身子抱恙,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
    “不碍事,就是换季感冒,倒是你这个小家伙有心了,还知道挂念我。”
    苏亦傻笑。
    第一次,跟老先生打交道,之前的套路好像都不太管用啊。
    好在二老也没有让他太过于尴尬,赶紧让他落座。
    其实,今天的主角就是他,其他的老师都是过来作陪的。
    跟老人家在一起,就是闲聊。
    各种问好。
    容老说,“知道你今年过来,我跟商老都等在家中,不然,我一大早就过去研究室了,所以你不用紧张。你都在北大读书大半个学期了,见到的老头子应该不少了吧?”
    苏亦点头,“嗯,之前在吉大见了于省吾于老,回到首都以后,又看望了唐兰唐老,之前太过匆忙,今天才能有机会拜访二老,是晚辈的失礼。”
    “不用拘谨,你平时跟师长怎么相处,跟我们两个老家伙怎么相处即可。”
    容老摆了摆手,随即叹了一口气,“立庵,比我年纪还小呢,不曾想比我还先走,命运无常。”
    说着,见到气氛有些沉闷,他笑道,“我听了你小家伙不少事迹,听说,立庵兄去世前,为了满足其愿望,你还亲自手绘了一本《故宫博物院院刊》可有此事?”
    苏亦点头。
    商老说,“小家伙有心了。”
    容老也说,“要不是立庵过早离世,就你这小家伙这份用心,说定就会收你做衣钵传人。”
    苏亦没想到无意间做的一件小事,却被二老如此看重。
    他有些好奇问,“您二老,怎么会知道这事?”
    容老望向商志谭,“郁逸说的,他跟我们说了你不少的事情,还说,当初你决意报考北大而不选择我跟锡永,怎么说,是觉得我不如你的导师宿季庚?”
    苏亦望向坏笑的商志谭,满是无奈。
    果然,在中大,如此八卦之人,也只有商教授了。
    至于后面一个问题,不用想都知道是老先生在调侃自己。
    他憨笑,“宿白先生是我的导师,他可是说自己的学问不及您十分之一,平时,还教导我们师兄弟多读您老的著作,我怎么敢对您老有所不敬啊。之前,不报咱们中大,主要是不知道您二老还带研究生,后来认识商老师的时候,我已经被北大录取了,为这,我都懊恼好长一段时间。不然,有机会成为您二老的关门弟子,何其有幸。”
    听到这话,二老哈哈大笑。
    商志谭指着苏亦笑骂,“你个小骗子!”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了。
    知道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于是,商志谭开始作妖了。
    他说,“苏亦,你确定自己真看过容伯伯的著作?”
    “必须的啊!”
    “行,都看过哪些了?”
    这种考题太简单了吧。
    “《金文编》跟《金文续编》,现在都用,宿白先生还让我多加临摹。《秦汉金文录》跟《商周彝器通考》也在看,但看得不多,平时学业有些重。”
    听到这话,容下意识点头,甚至,还勉励他说,“不着急,就算你们曾老师他们也都是毕业留校才真正研究《金文编》,你这个时候看,已经很难得了。”
    商志谭却笑,“苏亦,容伯伯是在安慰你的,实际上《金文编》就是他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容伯伯跟你一样都是读完中学就读研究生,如果你不偷懒的话,再过两年研究生毕业就要出著作了,有没有信心媲美《金文编》啊?”
    苏亦忍不住翻白眼,想啥呢,他又不是真天才。
    他连忙摇头,“我就是半吊子,商老师你就不要揶揄我了!”
    容老说,“郁逸,不要给苏亦太大的压力,他还没到及冠之年呢,实际上,不管是我还是你爸爸,在他这个岁数,远远都没有他的成绩,你之前不是说小家伙已经发了好几篇文章了吗?”
    对于这点,大家都忍不住点头。
    商志谭说,“确实,他考古学、历史学都有涉及,甚至还发了一篇故宫学研究,立意极大,不过期刊还没有发表,不然这小子也要名声鹊起了。此外,小家伙,现在还参与编写考古报告了。”
    说着他望向杨式挺,“老杨,还打算邀请他加入省博石峡遗址编写小组呢。”
    大家恍然。
    商老也诧异,“式挺,具体怎么回事?”
    相比较容老,商老对考古领域更有研究,怎么说他曾经担任过省文管会副主任以及广州文管会副主任。
    经常出现在各大考古现场。
    对于省内的考古遗址,他比容更有研究。
    尤其是石峡遗址,他还曾经陪同苏秉琦先生一起到工地指导发掘工作呢。
    杨式挺解释,“苏亦思维敏锐,文字功底好,手绘功底也极好,我们省博发掘任务重,人手不够,就打算借调苏亦过来帮忙。”
    “难得啊,小家伙竟然是全能人才。”商老多少有些意外。
    商志谭说,“这小子藏拙呢,他书画功底极好,爷爷是当年师院美术系的,奶奶是师院国文系的,他爸妈都是美院的老师,尤其是他爸爸还师从关山月先生,再加上他们新会读书氛围好,从小蒙学读物就是《说文》,书画双绝,尤其是他还懂篆刻。更加过分的是,这小家伙还偏偏不报咱们中大,容伯伯,可你不要被他骗了。”
    得,商志谭三言两语,就把他的老底都给撂干净了。
    哪里有什么机会藏拙。
    果然,听到商志谭这一说,二老望着苏亦的眼前一亮。
    “原来是家学渊源啊,难怪,总感觉小家伙身上有股灵气,果然如此。”
    容老突然问道,“书法篆刻水平如何?”
    苏亦说,“商老师说的书画一绝是夸张了,真实情况是还没有入门,不过五六岁的时候随祖父练习书法,主要是临欧阳询的帖子,蒙着帖照着写。后来由开始临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只是照猫画虎,对笔法没有什么研究,只是觉得工整,就临摹。现在主要是在临赵孟頫的《胆巴碑》,特别喜欢,但学业繁重,书法练习的时间有限。至于绘画,也是受到赵孟頫的影响,小时候不懂事,想要书画双绝,又有祖父的鼓励,就开始懵懂学画了,但不得精髓,因为画圣吴道子的吴带当风很出名,于是,随着祖父学白描,也就喜欢佛像绘画。也是受此影响,喜欢上佛教考古,算是从小的启蒙了。长大以后,开始接触西洋画,开始学习素描,读研究生以后,发现考古绘图也需要这项技能,就开始有意识去强化,但不甚精通。至于篆刻,只是爱好,连入门都不算,小时候,手劲小,只能用木刻,年纪大一些才用印章石,主要还是为了学以致用,认识篆书。后来学了金文以后,也开始把《金文编》里面字体融入篆刻之中,但到北大读研以后,学业繁重,已经大半年没有动刻刀了。”
    这一通话下来,商容二老连连点头。
    其他老师,却面面相觑。
    敢情小家伙,真的是全才啊。
    他的培养方式跟当下的学生根本就不一样。
    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够学习那么多东西。
    除了长辈的引导之外,还必须要足够聪慧,不然,贪多嚼不烂,终究是庸才。
    偏偏这小子就脱颖而出了。
    别看他满嘴谦虚,什么不得其门、不通精髓、不甚精通,说的好像啥都不会一样。
    但真实情况是如此吗?
    肯定不是。
    杨式挺就不说了,作为苏亦在省博实习的指导老师,他对苏亦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了。
    商志谭也是如此,他可是见到这小子在国家文物局一帮领导面前侃侃而谈的模样。
    此外,曾先同四人,也是如此。
    之前在苏亦在南湖宾馆古文字研讨会现场上,当着全国同行面前,补充张政烺先生的“数字卦”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呢。
    他们怎么可能相信,这小子的鬼话。
    倒是,商容二老却笑了。
    尤其是商老,他望着苏亦,“我现在倒是有些遗憾,没能把你收入门下了,要是这样的话,我的《殷虚文字类编》也跟希白兄的《金文编》一样,成为你篆刻习作的内容了。”
    “哈哈哈哈!”
    现场众人,捧腹大笑。
    大家都察觉出来商老吃醋了。
    因为苏亦这小子的兴趣爱好以及家学渊源跟容老太像了。
    就连篆刻都是金文入手,而非甲骨文。
    再加上苏亦又是宿白的弟子,属于容氏一门,这么优秀的后辈,却不是自己的门下弟子,老先生不吃醋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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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3章:书法篆刻跟古文字学有啥关系?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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