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执教

    在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外站了一会儿，泷野刚从钱包里摸出钥匙，隔壁房子的门忽然打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主妇打扮的中年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抬头看到他时，她明显地愣了一下。
    “啊啦，是瑛祐吗……好久不见。”
    泷野插进钥匙，转身跟她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名取太太。”
    这是泷野家的邻居，泷野瑛祐与她接触不多，没留下多少印象，但好歹记住了姓氏。
    “最近还好吗？”
    “托您的福，我最近过得很好。”
    “瑛祐已经毕业了吧，还在东京吗？”
    “是的。我现在在一所私立高中里教书。”
    “是这样啊……”
    名取太太有些感慨，“瑛祐还是遵循泷野先生的遗愿，留下来了呢。”
    “……”
    泷野怔了一下，也没多想，“是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名取太太在询问他的近况。最后，她又邀请泷野晚上去家里吃饭，被他婉言谢绝了。
    “请慢走。”
    目送名取太太转身走远，泷野才转动钥匙打开了门，第一次踏进泷野家的房子。
    两边窗帘都拉上了，屋里稍显昏暗，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发霉味道。一切如旧，保持着泷野瑛祐搬走时的模样。
    他站在玄关，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换了鞋子，摸开了灯。
    “我回来了……”
    ......
    在客厅左右转了转，泷野走进客厅旁边的小隔间，在佛龛前端坐下来。
    佛龛里摆着泷野父母的遗像。两人都是在四五十岁的年纪先后病逝，遗像上的模样都还算年轻。
    “久疏问候，我回来了。”
    扫去佛龛上的灰尘，泷野点燃一炷香，祭拜两下，又敲了一下铜铃，合手静坐片刻便起身了，没说太多。
    他这一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取一些换季的衣服，同时在家里找找可能存在的与明山学园相关的文件。
    父母的卧室在一层，泷野瑛祐离开前收拾得很干净，现在也落了些灰。
    他自己的房间在楼上。
    进门之后，泷野拉开窗帘，将窗户也完全打开，增加光亮，顺便也让流通的空气吹去房间里的淡淡霉味。
    房间里该有的都有，最显眼的是靠墙摆着的两个高大书架。只是书架上已经空了大半，很多书都被带到枫庭去了。
    他对这里没有太多记忆，毕竟泷野瑛祐自己在这个房间里住的时间也不长。
    因为身体、家庭等复杂的原因，泷野瑛祐短暂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老家山形的乡下度过的。直到高中毕业，他顺利通过了东京大学的入学考试，才在东京住了下来。
    而东京大学本部在文京区，离葛饰区的泷野家并不算近。为了方便，他更多时候是住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里，回来的机会就更少了。
    “唔……有味道。”
    泷野敞开衣柜的门，没有急着开始收拾衣服，选择先让里面的味道发散一会儿。
    他在书桌前坐下，一开始还有些初来乍到的拘谨，随后又哑然失笑。
    “这是我的房间啊……”
    书桌上收拾得还算整洁，除了几件普通的摆饰，更多还是泷野瑛祐大学时期留下的笔记。
    他随手翻了翻，很快失去兴趣。
    抽屉里同样如此，一摞一摞的也都是笔记。他刚要合上抽屉，忽然又停下了，伸手进去摸索了两下，拿出一本带着密码锁的笔记本。
    封面斑驳，边和角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这应该是泷野瑛祐的私人日记本，至于密码……
    0929。
    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跳出了四个数字，这就是泷野瑛祐的生日。
    对于看还是不看的选择，他只犹豫了一秒，然后就开始转动密码锁。虽然这是泷野瑛祐的隐私，但他既然继承了这具身体，这也就是属于他的记忆。
    “0……9……2……9……好了。”
    他将老式的密码锁调整到对应数字，啪嗒，锁芯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笔记打开了。
    “お邪魔します……”
    泷野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
    第一篇日记，记载于泷野瑛祐的高一时期，通篇只有短短两行字。
    【小春送的生日礼物。要当场拆开使用的奇怪礼物。】
    在这两行字下面，歪着写了一行颜色和笔迹都不相同的小字。
    【哪里奇怪了！】
    除此之外，文字后面还画了一个生气模样的少女，看上去十分形象，也很可爱。
    “小春么……”
    泷野想了一会儿，这似乎是山形老家邻居家的孩子，比他小两岁左右，“青梅竹马啊。”
    翻到下一页，第二篇日记写下的时间与上一篇隔了很久，已经跳跃到泷野瑛祐的高二时期了。
    【重复。大胆的尝试。】
    “什么意思……”
    时隔一周的第三篇日记：
    【又一次重复。京都动画，艺术家。】
    “……”
    泷野好像猜到了什么。
    又一周后：
    【京都动画，你在干什么？】
    下一周：
    【被小春拉着一起看了第五次重复。她说这样的重复，有希酱一共经历了15498次。后面还会发生更厉害的事情。】
    下一周：
    【没有下一次了。绝对。】
    下一周：
    【最后一次！】
    下一周：
    【结束了。从小春那里借来的书，也一口气看完了。也许，谷川流是神。】
    “……”
    泷野摇了摇头，“果然是漫无止境的八月……”
    前所未有的追番体验，让泷野瑛祐忍不住动笔写了几篇观后感，也让他留下了写日记的习惯；
    他写日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从原来的一星期写一篇，变成了几天一篇，最后几乎每天都有记录。
    【今日的疑惑：日本还有比山形更乡下的地方吗？】
    【今天被一个后辈告白了，理由是“文弱的前辈让人看着就想关心和照顾”。真失礼，拒绝了两次。】
    【发现了，昨天来告白的失礼后辈，是被小春怂恿的。向美佳子阿姨报告了她把不及格的试卷藏在我家的事。】
    【父亲从东京回来了。“要试试报考东京大学吗？”他这样说了。父亲也太高看区区山形乡下学校的年级第一了吧？】
    【今天早上课前准备的时候，雨宫小姐说这学期结束后，她就要离开山形了。这已经是第几个要离开的教师了？但我果然还是更想留在这里。无论我以后去哪里读大学，都会回来当教师吧。】
    【父亲今天给我看了一个女孩子的照片，一个小学生。相羽亚美，是那个相羽吗？】
    泷野翻了一会儿日记本，再抬头时，发现时间不早了，准备带回去再看；
    正要合上日记本，他忽然发现当前这一页的背面，颜色似乎不太对劲。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翻到了下一页。
    “……”
    一团诡异的深褐色，占据了这一页，看着像是用手指抹上去的。
    【纪念：17岁的泷野瑛祐吐的第一口血。以五十年为目标，堂堂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