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执教

    咕噜咕噜——
    开到中高档位的电磁炉火力正盛，铁锅内汤汁翻滚。切开的香菇浸在一旁，白嫩的豆腐块压着白菜叶，也一鼓一鼓的。
    粉嫩的牛肉片投入汤汁，很快就被烫熟，褪成略白的淡粉色。
    相羽亚美捞起牛肉卷，放进面前装着蛋液的小碗里，然后换成自己的筷子，夹着搅动两下，再送进口中。
    她捞起的时机恰到好处，肉卷烫得不生不老、十分嫩滑，且饱蘸汤汁。舌头一卷一送，还未咬下，味道便在口中蔓延开来了。
    滚热的肉卷经过蛋液初步冷却，降到了正适宜的温度，口感温和而舒适；
    而裹上蛋液后，浓厚的酱油味与生鸡蛋的清新口味相结合，滋味也变得更加美妙。
    “哈……”
    她吐出一口热气，轻舔嘴唇，“真好吃。”
    “是吧？”
    越水遥笑了一下，自己也夹起一片牛肉放进了锅里。
    “这种牛肉好像很高级的样子，也是遥从北海道带回来的吗？”
    “不是哦。”
    她摇了摇头，“这是老师的邻居送给他的。”
    “……”
    相羽亚美当即陷入沉默，看了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泷野。
    黄金周前的大雨之夜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到一种让她相当尴尬的阶段：
    这个人轻飘飘地跟她道了歉，又想利用她当时的窘迫处境，将解除婚约的事情一笔带过；
    她当然不能就这样接受他的道歉，但也没有离开这栋公寓。这一个多星期，住他的，吃他的，也算被动地接纳了他提出的条件……
    而现在，一个多星期过去，这种尴尬的感觉刚刚消退，她又津津有味地吃上了他带回来的高级牛肉……
    “不用在意。”
    泷野将刚烫好的牛肉捞了起来，浸入面前的蛋液里，翻动两下，“尽管吃吧，食物是无罪的。”
    “……”
    看在食物的份上，相羽亚美选择暂时接受他这满不在乎的口吻。
    既然是他带回来的牛肉，那她就更不能气了。
    “咦……”
    越水遥接过公筷，在汤汁里翻了两下，却没找到自己刚才烫的牛肉。
    她很快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泷野，“老师！”
    “嗯？”
    泷野将装着生牛肉片的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越水也不用气，还有很多。”
    “……”
    越水遥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他碗里的那片牛肉卷，连夹几片生肉送进锅里。
    “要吃的话自己烫啊……”
    ......
    “说起来，冰箱里的食材好像都没怎么动过……亚美这几天都是出去吃的吗？”
    “不……外卖。”
    “诶？”
    “反正只是一个人，吃什么都行。”
    “好吧……亚美一直待在公寓里没出去吗？”
    “嗯。”
    “做什么？”
    “练习……”
    相羽亚美对越水遥笑了一下，“新的曲子已经可以弹得很熟练了，待会儿我弹给你听。”
    “好啊。”
    大半个小时过去，餐桌上蔬菜还剩了不少，而生牛肉已经吃得只剩下两片了。
    泷野站起身，望着看向自己的两人，“乌冬面还吃得下去吗？”
    “……”
    越水遥看了看他，又看向那两片牛肉，显得有些挣扎。
    她的胃已经容不下太多了。
    “或许，我可以吃一根……”
    “……”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对桌的相羽亚美，“相羽同学呢？”
    她望着锅里，“一点就够了。”
    泷野去厨房拿了一袋乌冬面过来，因为另外两人都要得不多，他只放了一团下去。
    他将电磁炉的火力重新调高，又夹了几片大白菜，放在另一边烫着，“你们把剩下的牛肉吃了吧。”
    “好……”
    越水遥看向相羽亚美，“亚美，我们一人一片吧。”
    “嗯。”
    最后的两片牛肉，裹着蛋液消失在两人的嘴里。
    越水遥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又说道：“老师，我好像可以再吃一点乌冬面……”
    “……”
    泷野摇了摇头，拿起乌冬面的袋子，又放了下来，“我也吃不了多少，不够了再加吧。”
    “好~”
    乌冬面煮熟需要三到五分钟。等待的过程中，越水遥看了看泷野和相羽亚美，想起一件事。
    “亚美……”
    “嗯。”
    “明天晚上，亚美还住在这里吗？”
    “……”
    相羽亚美一下子沉默下来。
    关于她的去留问题，是逃避不了的。
    她望着锅里翻滚的热汤，但也能从余光中看见泷野在盯着自己。
    ——他并不关心她，只在乎她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一定是这样。
    “玲子的表姐，已经回去了……”
    她收回视线，又看着自己的碗，里面留下了一点汤汁，已经冷了。
    “如果明天不行，最迟后天……我就会搬出去的。不会多打扰一天。”
    “不……”
    越水遥眉眼一垂，显得很是担忧，“我的意思是，亚美真的不打算回家吗？”
    相羽亚美摇了摇头。
    “那相羽同学打算在别人的家里住到什么时候？”
    泷野忽然开口了，“就算跟家人闹别扭了，也不是一直都保持着离家出走时的心情吧？”
    “闭嘴。”
    他没有说错，但她一个字也不愿意听。
    “对啊……”
    越水遥却顺着泷野的话说了下去，“亚美现在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了，是吧？”
    “……”
    她没办法像对待泷野那样对待她，抿了抿嘴，只是沉默。
    泷野看了一眼锅里，“如果相羽同学不好开口，需要一个回家的台阶，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闭嘴。我不需要你的……”
    “好啊！老师，你来联系相羽先生吧！”
    “……”
    相羽亚美无奈地看着她，“遥……”
    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抗拒，越水遥立即意识到自己再推一把，她大概就会答应了。
    “老师，现在就联系相羽先生吧！”
    “不用这么着急，现在……”
    “很着急！”
    “再着急也可以稍微往后推一推……”
    “为什么啊！”
    泷野拿起公筷，敲了一下铁锅。
    “面要煮烂了。”
    ......
    “晚上好，相羽先生。”
    “是瑛祐啊。黄金周过得怎么样？”
    “托您的福，我过得很开心。”
    寒暄一句，泷野立刻跳到了正题，“相羽同学在我这边。”
    “……”
    相羽英介两眼一闭，深深地吸了口气。
    消失一个多星期、说是在朋友那里借住的侄女，居然又跑到前未婚夫那里去了……
    “瑛祐，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泷野怔了怔，“什么？”
    “亚美的事情。”
    “……”
    他答应什么了？
    泷野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也没多问，继续说道：“亚美同学现在有回家的念头，但还需要相羽先生帮忙推一把，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回去。”
    “……”
    相羽英介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需要我做什么，该怎么做？”
    “……”
    只是给闹别扭的侄女一个下来的台阶这种小事，投身教育事业多年的相羽英介居然要来问他，泷野忽然有些理解相羽家两代人的隔阂为何如此之深了。
    “还是和上次一样……”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了下去，“请相羽先生先将亚美同学接到你那边，再请另一位相羽先生过去，带她回家。”
    “虽然我作为外人，这样说不太合适……”
    泷野站在公寓外，回头看了一眼厅里的两人。
    “但是，如果相羽雄介先生能放下姿态、和亚美同学好好交流的话，我想，带她回家应该不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