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执教

    “真山——”
    床上的百合子忽然喊了一声，然后跟着醒了过来。
    “……”
    朝阳鲜嫩，窗帘透光。大而简约的陌生卧室。
    啪嗒，房间的门打开了。
    “早上好。”
    真山红叶出现在门口，看着床上的人，“小百合自己醒过来了吗？早餐快做好了。”
    她身上系着围裙，脑后扎着清爽干练的单马尾，看样子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
    “……”
    百合子爬了起来，坐在床头愣了一会儿。
    她看了看门口的真山，又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这一次，她只是被脱去了外衣，并没有完全光着。
    是梦吗？
    百合子捂着脑袋一边，脑仁有些疼。昨晚放肆过饮，酒劲还没有完全消退。
    酒……
    想到喝酒，她脑海中最后的回忆，却是与红酒一起滑入她口中的那抹香软。即便此时回想，与她两相缠绕的感觉，也比红酒的味道更加真实……
    但越是真实，越让她觉得荒唐和茫然。
    真的是梦吗？
    宿醉干扰着她的思绪，百合子难以肯定，又望向了门口站着的学生。
    “真山……”
    “怎么了？”
    她的目光与往常一样平静。
    百合子看了她一会儿，眼前的脸与脑海中的画面交叠、重合，令她更加混乱。
    “你把头发放下来……让我看看。”
    “头发么？”
    真山微微侧脸，握住脑后发辫的尾部，“重新扎起来很麻烦的。”
    “马尾辫有什么麻烦的，快点放下来啦！”
    “好吧。”
    她笑了一下，拉着头绳轻轻一扯，将头发放了下来。
    “……”
    她左右晃了晃脑袋，长发披散，刚盖过肩一些。
    而放下头发的真山红叶，气质也随之一改，几乎就是百合子脑海中的模样……但还是有些差异。
    “真山，感觉你放下头发之后，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好多……都有些温和过头了。”
    明明这个时候的她，目光和神情应该更具侵略性才对，就像要吃了她一样……
    果然还是梦吧？
    但她居然在即将步入三十岁的时候，梦见和自己的学生滚上了床，而这个学生还是女孩子……百合子转而开始审视自己了。
    “温和么？”
    真山笑了笑，将头绳串在手指上，微微撑开，“小百合觉得这样更好吗？”
    “怎么样都好，随便真山吧……”
    头还是有些疼，百合子抱住脑袋，想借睡眠来消化眼前的宿醉和那场荒诞的梦，“我要再睡一会儿。”
    “那要联系泷野老师，让他帮忙请假吗？”
    真山抬手将两边的长发一拢，重新绑上头绳，“毕竟还有半个小时，老师就要迟到了。”
    “什么迟到啊……”
    百合子愕然地抬起头，“黄金周不是还有一天吗？我是提前回来的啊。”
    “本来是有这样的一天……”
    真山红叶哑然失笑，又摇了摇头，“但是已经被老师自己延误了。”
    “……”
    百合子愣了一会儿，自己也回忆了起来。
    “对哦……”
    而今天不仅是周一，还是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早上还有全体师生都要参加的晨间集会。
    “真是的——”
    她掀开了被子。穿衣，洗漱，再到准备离开，百合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不吃了，来不及！”
    餐桌前的真山也站了起来，“那我送小百合过去。”
    “诶？”
    真山没有多说，跟她一起离开了房间，然后坐着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在一辆红色的跑车前停了下来。
    “上车。”
    “……”
    百合子愣愣地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安全带。”
    “诶……”
    风驰电掣的三四分钟后，她还没从极速中回神，人就已经在明山学园的校门外了。
    “我先回去了。”
    “啊……好的。谢谢……”
    “对了——”
    真山正要驱车离开，却又停了下来，在车上看着她，“昨天晚上，我觉得很愉快呢。”
    “……”
    “如果小百合还愿意继续的话……那就下班了再联系吧。”
    “……”
    百合子愣在了原地。
    那不是梦。
    油门轰响，跑车远去，身后的学校里又传来广播的声音。晨间集会已经开始了，她跺了下脚，连忙赶往集会的场馆。
    全校的学生正在集合、列队，除了各班的担任教师，其余老师都在场馆两边随意地站着；
    她匆匆赶到，先去二年A班那边心不在焉地维持了一下秩序。等学生集合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走到其他老师站着的地方。
    伊原从不参与这种集会，百合子在人群中扫了两眼，她这次也没出现。
    不过她找到了另外一个人。
    “泷野！”
    “小百合……”
    泷野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当今天继续放假呢。”
    “就你话多！我是……呃……”
    跟着泷野一起回头看她的，还有他身边站着的一名女老师。
    她的面容很是眼熟，但百合子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只觉得她十分漂亮，原本要说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那人对她笑了一下，又转了回去。
    “诶，这个老师是谁……好漂亮的说。”
    百合子正回忆和猜测着那位女同事的名字，前面的泷野忽然又回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干嘛啊？”
    “小百合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他望着她，“一个晚上没见，感觉你的气色变好了许多……难道是在上班的路上遇见春天了？”
    “……”
    百合子抿着唇，因忙碌而稍微按下一点的慌，又再度涌了上来。
    “就……就你话多！”
    ......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相羽英介在台上侃侃而谈，声音通过面前的话筒转化为电流，导向一旁的控制台，再借助场馆四角的音箱放大，传递到学校里每一个人的耳边。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也在下方一众学生的脸上扫过。
    “……”
    看到二年C班队列中站着的侄女，他的目光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掠了过去。
    而相羽亚美抱着手臂，两眼望着斜前方某个学生的脚后跟，心思全然不在这座场馆里。
    在场馆角落的教师群体中，感觉到手臂被拉扯，泷野回头看了一眼。
    “……”
    百合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往他身旁的花本千代身上瞥了好几下，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新同事。”他小声说道。
    “诶？”
    “就是我昨天跟你说过的那个非常勤教师。”
    “可泷野没说她长得这么漂亮啊！”
    “……”
    泷野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又转了过去。
    一旁的千代扭头望了望，然后往他身边站了一些。
    “瑛祐，不对……泷野。”
    “怎么了？”
    她望向台上的相羽英介，“每天早上都要听他说这么多的废话吗？”
    “不……只是偶尔。”
    “偶尔也没必要啊，废话只有在没说出来的时候才有价值吧？”
    “……”
    泷野稍微听了两句，“都已经到‘大家一起加油’了……差不多要结束了。”
    “好吧。”
    很快，台上的相羽英介，如他预料得那般停了下来。
    但紧接着，校长先生又清了清嗓子。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
    “……”
    千代望向了泷野。
    “……要为各种老师和同学，介绍一位新加入明山学园的教师。”
    “……”
    这次换泷野扭头看向了她，“还有这样的安排吗？”
    “我不知道啊……”
    花本千代比他还要茫然。
    “……担任音乐教师的花本千代小姐！”
    宣布过后，台上的相羽英介望向这边，连带着场馆里的其他老师和学生也都望了过来；
    周围的人散开了一些，只有泷野还在她身旁站着。
    “……”
    一下子面对如此之多的目光，千代也怔了怔，“瑛祐……我现在该怎么做？”
    “没事……很简单的。”
    泷野很快反应过来，“你去相羽校长那里站着，然后再跟下面的这些学生打个招呼就够了……”
    “不要紧张……”
    他多嘴地又安慰了一句，“就当自己是国王，底下的人都是庶民，不用在意他们。”
    “这样就可以了吗？”
    “放心吧。”
    迄今为止，明山学园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位非常勤教师受过这样的待遇，他非常清楚台上那位长辈的意图。
    “相羽英介这是在讨好你，而不是为难你……去打个招呼，其他的话他会替你说的。”
    “好吧。”
    花本千代深吸一口气，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登台，站到了校长先生的身边。
    “花本老师……”
    相羽英介向她示意着面前的话筒，两手合在一起，做好了鼓掌的准备，“请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千代望向台下，在茫茫多的视线，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一年C班队列最前方的侄女，又想起了她昨晚的话。
    “千代姑姑，铃音是站在你这边的……”
    站在她这边？
    她才不信。
    两人遥相对望，又都移开了视线。
    “早上好……”
    花本千代握住话筒，在台下扫望一圈。
    “庶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