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执教

    下午的课程结束，泷野独自前往社团部室时，在社团大楼的楼梯上遇到了越水遥和相羽亚美。
    后者定制的二十五万日元的电吉他还没到手，此时背着一个比原来偏小一些的琴盒，大概是向朋友借的。
    “啊，老师……”
    在楼道上转弯时，越水遥也看到了后面的他，“今天也去部室吗？”
    “嗯。园艺读书会的第六名成员，要久违地去露个面吗？”
    “唔……今天说不定会有时间呢。”
    “是吗，真难得。”
    “不要这样说啦……”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相羽亚美没像往常那样直接转身离开，只是在一旁等着。
    “啊，对了……我今天要去打工哦。老师的晚餐……”
    “不要紧。我在外面吃，小百合今天请。”
    “诶，为什么？”
    “她说我烦死了。”
    “……”
    越水遥愣住了。相羽亚美也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立马转了回去。
    “……然后就请了。”
    “诶？老师是不是省略了什么啊？”
    “省略的是越水现在还理解不了的大人的成熟。”
    “真是的……又说这样的话。”
    越水遥转身继续往上走，相羽亚美随行，泷野隔着几步跟在两人后面。
    “老师打算去哪里吃，要来我们店里吗？”
    “那不就浪费了被请的机会了吗？”
    “作为成熟的大人，老师也该接受偶尔吃一些甜点了。”
    “成熟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噗呲——
    “……”
    相羽亚美往上跨了两步，又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两人，“我先上去了。”
    说罢，她加快脚步，噔噔噔地上了楼。
    看着好友的身形消失在上方，越水遥回头看向泷野，“亚美今天也会去咖啡厅打工哦。”
    “……”
    他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为了还钱吗？”
    “是的哦。”
    “我不着急。”
    “但是亚美很着急呢。”
    “是吗……随她便吧。”
    ......
    六楼的社团部室里没有人，泷野折身去了楼上天台。
    他走出楼道，巨大的玻璃花房映衬在蓝天白云下，门口附近站着两三个学生。
    即便是在黄金周期间，园艺部的几个部员也会轮流到学校来，浇水、修剪，照看着玻璃花房里的花草。一个多星期过去，这里的花草不见半点颓败，反而生长得更加旺盛了。
    “泷野老师——”
    “大家辛苦了。”
    花本铃音果然是在花房里，听见声音匆匆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青子，“老师……”
    “部长。”
    “……”
    她手上还沾着一些黑色的泥土，刚才似乎是在摆弄花草，“老师，铃音马上就下来，请先去部室喝杯茶吧。”
    “青子，你和老师一起下去……”
    “不用了。”
    天气很好，泷野也想在天台上稍微多待一会儿，“部长在忙什么呢？”
    “给花草换盆。”
    花本铃音将背到身后的双手露了出来，“有些花草成长得差不多了，原来的花盆已经有些不合适了呢。”
    “原来如此。”
    “要换盆的花草还有不少，老师真的不用先去部室里等着吗？”
    “没事的，不用在意我。”
    花本铃音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部员，“大家继续忙吧。”
    “好——”
    她看了看泷野，转身回到花房里，又拿起了一盆花。
    贴着玻璃墙的草地上，已经开了一些淡黄色的小花，点缀着绿丛。只借光和水，无需特别照料，它们就能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而隔着一条走道的花架上，种类更丰富的盆栽花草则要娇贵一些，这些也是园艺部的部员们重点照看的对象。
    泷野穿行其中，绕过花架和驻足的部员，很快走到了正在忙碌的花本铃音和青子身旁。
    “泷野少爷。”
    “……是老师。”
    “是，泷野老师。”
    “老师……”
    花本铃音手里拿着带泥的花株，回头看了一眼，“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不用在意。”
    泷野走到她身旁，桌子上散落着一些断根和叶片，只是看起来不像是自然脱落的。
    一旁的剪刀上沾着泥土和植物汁液，他猜测是刚刚剪下来的。
    “这些是老根和空根。”
    见他拿起一条断根看着，花本铃音解释道，“剪除老根，能刺激新根的萌发……因为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复，所以也要剪掉一些叶片。”
    “原来如此。”
    新盆的盆底已经垫了一些东西，有兜土的纱网，还有一粒粒的细碎石子。青子往里加了几铲颜色不同的泥土，泷野在旁边看到了肥料的袋子。
    铃音小心翼翼地放下花株，让根系自然舒展，青子又继续填土。填满之后，两人双手并用，将盆土轻轻压实，最后又用铲子的木柄在花盆上敲击了一下。
    将花盆搬到一旁地上遮阴的草地上，青子拿起水壶，慢慢地浇着水。
    “浇过定根水后，再养护几天，就可以搬到部室去了。”花本铃音说道。
    泷野点了点头，难怪新换的米色陶盆看起来十分雅致，原来是要放在社团部室里的。
    草地上摆着五六盆已经换好盆的花，“这些都要搬下去吗？”
    “是的。老师座位背后的窗台太空旷了。”
    “我知道了。到时候让我来搬吧。”
    “不……这种小事交给铃音就可以了。”
    ......
    下楼之后，在接近楼层尽头的活动部室时，花本铃音突然皱起了眉。打开门后，果然在里面看见了姑姑。
    花本家的人，彼此之间可能存在一点微妙的相互感应……泷野心里猜测着。
    “花本老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书架前的千代回头看了一眼，“啊，不要在意，我不是来找铃音的……是吧，瑛祐~”
    “……”
    铃音抿了抿唇，这才是她更在意的地方。
    “还有，‘花本老师’是什么啊？也太生分了吧。”
    “这里是学校。”
    “这里不是社团部室吗？”
    “花本老师又不是我们社团的成员……”
    铃音走进部室，来到姑姑身边后还是改了口，“千代姑姑在找什么？”
    “有意思的东西……话说，这里摆着的都是文学巨著，就没有什么低俗有趣的书吗？”
    “没有。不可能会有的。”
    “真遗憾……”
    泷野也走了进来，“上课的感觉怎么样？”
    “就这样吧……”
    千代拿出一本书，看了看封面，又塞回书架里，“感觉还挺简单的。”
    “是吗，第一节课的内容是什么？”
    “放音乐给学生听。”
    “然后呢？”
    “没了。”
    “……”
    “你这是什么表情嘛……《欧洲古典音乐鉴赏》本来就是教材上的内容啊，我只不过是稍微提前了一点而已。”
    “……”
    泷野回忆了一下之前翻过的教材，似乎是有这么一节内容。
    “作为你担任教师后的第一节课，是不是有点敷衍了？”
    “不……我可没有这种奇怪的仪式感。”
    花本千代也不找书了，就看着他，“毕竟我对这个职业没有兴趣，以后在我的回忆里，也不会留下这种无聊小事的。”
    泷野摇了摇头，坐到自己的位置。
    “诶，原来这是瑛祐的座位吗？”
    “是社团顾问老师的座位。”
    “是吗……铃音，我也想……”
    “不需要。”
    “好过分！”
    泷野和铃音落座之后，又各自拿起本书看了起来。等水煮开，铃音又分别为姑姑和老师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
    “不用气……老师，铃音昨天做了一些樱花曲奇，要尝尝吗？”
    “好啊。”
    沙发上的千代望了两人一会儿，往后一靠，忽然注意到身旁放着什么。
    “诶，这是……”
    铃音放下曲奇，回头看了一眼，“那是青子的漫画。”
    “青子也喜欢看漫画吗？”
    “她说是松平过来看她的时候落下的……她觉得挺有意思，就拿过来看了。”
    “是吗？”
    千代翻了两下，又原模原样地盖了回去，“我对漫画也没什么兴趣呢……”
    铃音拿着剩下的曲奇走了过来，“千代姑姑今天要来铃音这里吃饭吗？”
    “不……”
    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哼哼，我有约了。”
    “姑姑又要去打扰泷野老师了吗？”
    “啧，又被铃音猜到了呢……就是因为这样，铃音才让姑姑喜欢不起来啊。”
    千代盯着侄女，“我都离开花本家了，是时候放过我了吧？”
    “那是因为姑姑眼中的世界太小，一猜就猜中了。”
    铃音回望着姑姑，“请将注意力转移到泷野老师以外的人和事上吧。”
    “不要。”
    “……”
    两人一坐一立，互相看了几秒，又都望向泷野。
    他盯着手里的小饼干，另一只手端着红茶，感受着唇齿间的滋味。
    “原来樱花做成曲奇是这种味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