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执教

    “啊，肚子饿了。”
    花本千代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说是收拾，其实她也只是捡起地上的衣物枕头，再扔回床上而已。花本铃音的视线追随着从眼前飞过的一条短裤，又看向姑姑。
    “姑姑要和铃音一起回去吗？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出门吗……”
    身上穿着松垮的睡衣，花本千代捞起下摆，手伸了进去，毫无形象地挠着自己的肚子。
    “要换衣服，还要穿鞋子……还要梳头发……太麻烦了，还是算啦。”
    与之前精心缠绕的丸子头不同，现在她的头发只是随意地扎在脑后，东一缕西一缕，七零八落的，很是毛糙。
    花本铃音也没有勉强，起身准备离开。
    “父亲的话铃音已经带到了，姑姑的答复，铃音也会转告给父亲的……今天就先告辞了。”
    “唔，要回去了吗？难得来一趟，我还以为铃音会留下来吃饭呢。”
    “不……”
    她望了一眼桌上的可乐、薯片和巧克力棒，“正餐时间，铃音更想吃一些正常的食物。”
    “真失礼啊，那些零食又不是晚餐。”
    千代走进厨房，拿起一条围裙套在身上，持锅接水，“我现在也是会自己动手做饭的。”
    “……”
    看着她熟练地点火烧水，然后打开橱柜翻找食材，铃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直到此时，她才有一种姑姑真的要离开花本家了的感觉。
    “铃音？”
    千代回头看着她，“真的不尝尝姑姑亲手做的丰盛大餐吗？”
    “……”
    铃音回过神，正要说话，又看见了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拉面吗？”
    而且还是那种将水煮开，再按自己喜欢的顺序放下面饼和调料，稍等几分钟就能吃的速食拉面。
    “我说……”
    千代撕开包装袋，取出料包，“对一个刚刚开始自己做饭的新人，铃音不要太过分了啊。”
    “……”
    铃音走进厨房，打开橱柜看了一眼。
    “果然……”
    在未开封的米袋旁边，放着十几袋不同口味的速食拉面。
    只是打开冰箱，里面倒是有一些正经的食材。她回头看向姑姑，“既然有食材，为什么不做料理？”
    “料理……”
    千代目光一转，瞥向逐渐有些动静的锅里，“姑且……还在学习和尝试中。”
    “遇到麻烦了吗？”
    “倒不如说每一步都很麻烦……”
    “……”
    花本铃音轻轻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挑拣了几样食材出来，拿到水池里。
    “干什么……”
    “姑姑对自己太随便了。”
    她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蔬菜，又回头看了千代一眼。
    “我只做一次哦。”
    ......
    “那么，铃音先告辞了。”
    关上房门，千代回到厅的小桌旁坐下，望着面前的拉面。热气腾腾，盖在拉面上的配菜相当丰富。
    “真是的，做了这么多，一次哪里能记住啊……”
    她按了下遥控器，让电视的声音填满寂静的一居室，然后才拿起筷子。
    “我开动了……”
    ......
    “越水最近回来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迟了？”
    泷野抱着手臂，站在公寓门口，看着门外两个晚归的学生。
    “……”
    越水遥眼神游移，“还好啦……才十点多。”
    相羽亚美站在她身后，背着琴盒，默不作声地望着外面，神情却不那么平静，似乎还沉浸在某件事的余韵里。
    泷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面前的越水遥，“最近又接了别的打工吗？”
    “诶……差不多吧。”
    “先进来吧。”
    他转身回到公寓里，没看见身后的两个女孩子对望一眼，悄悄笑了一下。
    “打工的地方远吗？”
    相羽亚美先回房间了，越水遥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润润嗓子。
    “不远噢，在四丁目那边。”
    “四丁目？”
    泷野皱了皱眉，“那边的治安好像不太好，尤其是晚上。在那边打工真的没问题吗？”
    “安心吧，老师。”
    喝完一大杯水，她长长地出了口气，“是真山小姐介绍的打工。”
    “而且，每次过去和回来，她都会开车接送大家……”
    她顿了一下，“因为报酬很高，轻音部乐队的大家也都一起去打工了。”
    “真山小姐……”
    泷野抿了抿唇，因为百合子和她的事，他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不过，有她在的话，至少不用太担心这两个女孩子深夜在外的安全问题了。
    “那个……泷野老师。”
    “怎么了？”
    “小百合和真山小姐吵架了吗？”
    越水遥坐到沙发上，“最近老师们都没来过店里，真山小姐也没有送蛋糕去学校了。”
    “……”
    泷野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两人现在的关系，想了片刻，说道：“她们都有心事。”
    “大人有时候也是犹犹豫豫的呢……”
    “因为是很重要的老师和学生……大概需要多考虑一段时间吧。”
    “是吗……”
    越水遥似懂非懂，又去厨房接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话说回来……越水已经喝了第三杯了吧？”
    “因为一直在为大家加油，很费嗓子嘛……”
    “加油？”
    泷野看了她一眼，正要再问些什么，走廊里传来一阵响动。先一步返回房间的相羽亚美，也先去浴室洗澡了。
    自黄金周结束以来，他没开口赶人，这孩子也就一直住了下去。算上之前的时间，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星期了。
    相处时间一长，相羽亚美对他的态度，至少在表面上缓和了许多。她会回应他的招呼，偶尔也会主动跟他说几句话，只是从未提起过搬出去的事情。能正常相处的话，她继续住在这里，泷野也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她毕竟还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去找相羽英介说过这件事，后者却拜托他继续照顾侄女，还希望能把自己那混迹街头的儿子也送进公寓，一起受他看管。泷野自然是拒绝了。
    “亚美——你要洗澡了吗？”
    “嗯。”
    “我也想洗澡了，身上都是汗……一起洗吧？”
    “不要。”
    “为什么——”
    “浴室太小了啊。”
    “好吧……”
    越水遥坐回沙发上，“老师，浴室真的没办法扩张了吗？”
    “这种木结构的老房子要扩张浴室的话，还不如推倒了重建……那样更安全一些。”
    “诶？那还是算了……”
    ......
    在这条巷子另一边的出口附近，也有一家便利店，只是距离要远得多。
    而大部分时间，花本千代都会舍近求远。
    “已经这么迟了……”
    下了楼，她站在公寓外左右看了看，路上空无一人。
    “有点可怕的说。”
    毕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她朝着更近的出口方向看了一会儿，顺便瞥了一眼那栋木结构的老旧公寓。
    现在这个时间，不会遇到那个人。
    “……”
    她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又将连帽衫的兜帽戴上去，遮住脑袋，才往那边走去。
    白天睡得太久，导致她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
    而漫画也看完了，这个时间书店已经关门，她准备去便利店看看，顺便补充一些零食。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很快就走到了。从枫庭斑驳的铁门外走过时，千代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在这个方向，她只能看到越水遥和相羽亚美住的房间，灯又是亮着的……
    “喵——”
    “呜哇！”
    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才看到院墙上的灰猫。
    “喵——”
    “……”
    千代没有停留，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
    转过一个弯，前面的一段窄路是没有路灯的，昏暗无比，而明亮的出口就在路的尽头。
    她走了几步，尽头的光亮里有一对人影转了进来，声音渐近。
    “……那两个孩子最近在别的地方打工，说是真山小姐介绍的。”
    “真山小姐吗……不过回来的时间也太迟了。”
    “越水说真山小姐会开车接送的。”
    “那就没问题了……”
    “……”
    她想立即转身回去，但还是站住了，尽可能地靠向路边，又将兜帽往下拉了又拉。
    三人很快擦肩而过。
    迎面而来的两人，手中提着的购物袋不时碰撞，发出轻响。
    “话说回来，泷野刚才好像想买一些吃的？”
    “嗯，稍微有一点饿了。”
    “那我来准备一些下酒菜吧……只喝啤酒也是不行的呢。”
    “好啊。不过，两个老师熬着夜、边吃边喝地看深夜剧，那两个学生不知道会怎么想……”
    伊原轻声笑了笑，“这就是泷野要考虑的问题了。”
    “好吧……”
    泷野应了一声，又回头望了眼那道擦肩而过的孤单人影，没有太在意。
    嘀嗒。
    第一滴雨，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