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执教

    中午与相羽英介碰面时，泷野并未听他提起儿子会来参加期末考试这件事。不过他可以肯定，相羽文太并非自愿回学校的。
    ——否则，他也不会在考试已经开始半个小时的情况下，连笔盖都没有打开了。
    “意义不明……”
    泷野摇了摇头，对校长先生的行为并没有评价太多。
    另一位监考教师，显然也认识校长家的少爷，对他昂起脑袋发呆、消极考试的状态视若无睹。
    只要他没有影响其他学生考试，就算在试卷上画画都没关系……
    啊，还真的开始画起来了。
    “……”
    泷野居高临下地望着，抿了抿嘴。
    见相羽文太拿起了笔，他还以为他终于要开始答题了，没想到却是在试卷上大开大合地画起了人物。
    两位监考老师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
    不管他。
    ......
    一年C班的考场，花本铃音答完一道题，抬头望了望。
    教室里只有刷刷的写字声，坐在前方的监考教师两眼无神，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快睡着了。
    “……”
    铃音垂下视线，在下一道题上看了两眼，毫无滞碍地继续解答了下去。
    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只不过是姑姑半夜卷走了所有的被子，她被开到最低温的空调冻醒，“没有选择余地”地钻进了地板上老师的被褥里；
    然后又因为太冷，生物的“求生本能”，让她和散发着温暖的老师贴得近了一点而已……
    这样的理由，并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早上醒来的时候，老师已经离开了姑姑的公寓，她还被不知道何时钻进被窝的姑姑戏弄了。
    “‘老师’？不要摸着姑姑的胸部，嘴里却喊着瑛祐啊……很奇怪的说。”
    ……明明是她把自己的手抓过去的。
    到了中午，她去四楼的职员室找老师，他也不在那里。只有伊原理花和台上那位监考老师，在他的办公位上吃着便当。
    昨天晚上的事情，老师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不知道昨晚被冻醒时的具体时间，只不过连不工作的姑姑都已经睡下了，大抵已经到了凌晨，是普通人睡得最深的时候；
    而她下床和钻进被窝的动作都很小心，完全没有影响到老师……就算是之后那些情不自禁的抚摸，她也十分克制，一直注意着速度与手上的力道。
    虽然在夏天说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
    “好暖和。”
    她的手从老师的手背摸上胳膊，以瘦削的肩膀为转折，又在平坦的胸口停留了片刻，再沿着胸腹往下。
    隔着单薄的居家服，她更加直接地感受到了他蓬勃的生命力；稍一把握，便迅速撑满了她发汗和颤抖的手心。
    也是在那个时候，熟睡的老师忽然发出了粗重的呼吸声，身体也辗转了两下。
    她慌乱地松开了手，缩到被窝的角落里装睡。
    全神贯注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她忐忑地等待了好几分钟。而老师依然躺在那里，没有更多的反应。
    她稍微松了口气，又打算再观望一会儿。
    然后，就在被窝的角落里观望到睡着了。
    “……”
    写下答案的最后一个数字，铃音无声地叹了口气。
    总之，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机会难得，明明可以做更多事情的……
    她想要继续。
    今天晚上也去姑姑那里休息吧，她心想。
    昨天夜里，姑姑从晚宴上逃走的时候，说了她可以多住几天的。
    问题是，要如何证明这两个三角形相似……不对！问题是怎么让老师今天也去往姑姑的公寓，并且在那里留宿。
    她心里想着，看了一眼题目，将没怎么用的草稿纸拖了出来。
    “要拜托姑姑么……”
    身体前倾，椅子上的百合子猛一激灵，从瞌睡中完全清醒过来。
    “吓死我了……”
    她拍拍胸口，缓了缓神，又左右看了一眼。
    讲台另一边，与她一起监考的一年级教师，有些尴尬地望向了下面的学生。
    “啊，又丢人了。”
    只是百合子并不在意。
    她扭头望了一眼教室前方的钟表，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现在才过去了一半而已。
    她站起身，同事望了过来。她又指了指下面，表示自己要下去巡视一圈。
    “正好提提神……”
    百合子打着呵欠，走下了讲台。
    比起上午的国语，下午的数学考试看起来更难的样子，大部分学生都是愁眉苦脸的。
    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是一年级。
    与已经习惯了高中难度的二年级相比，就算是没那么难的试卷，也会让这些一年级学生以过分紧张的态度来对待。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百合子在其中一名学生身边停下了脚步，望了望桌上的数学试卷。
    “……”
    看不懂。
    作为国语教师，看不懂高中数学的期末考试卷，是很正常的事情，完全没有问题……
    百合子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继续往前巡视。直到从某名学生旁边走过时，她的脚步又停顿了一下。
    ——整张草稿纸上，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四个重复的汉字时而工整，时而凌乱，各有各的流利与锋度；
    相较之下，本该写满草稿纸的运算步骤，倒是少得可怜。
    “这个孩子……”
    百合子又看了花本家的大小姐一眼。
    她已经完成了整张试卷，正托着脑袋走神，都没发觉监考老师已经走到身边了。
    “还真是喜欢泷野啊……”
    ......
    泷野看了看时间，站了起来。
    “还有十五分钟。”
    考场里本就接近凝固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而相羽文太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桌上。
    泷野只是望了一眼，继续不管他——毕竟他父亲来了都管不住。
    半个多小时前，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巡视考场的相羽英介，发现监考老师是泷野时，还对他笑了一下；
    但在看见儿子试卷上画着的女人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不过到底是校长，相羽英介继续巡视完整个考场，然后才将泷野叫了出去。
    “考试结束后，瑛祐用一张空白卷，来替换文太那张试卷吧。”
    “没问题。”
    至于别的，他什么都没说，泷野也没有问。之后，备用的空白试卷也由校长助理送过来了。
    十五分钟后，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时间到了，考试结束。所有人……”
    泷野站在讲台上，用来回的扫视警告着企图有所动作的学生，二年级的那位监考教师则负责下去收试卷；
    待答卷全部收齐，泷野从中挑出相羽文太的那一份，然后将那份已经写好名字的空白卷加了进去。
    在全部答卷封装进纸袋后，他今天的任务也结束了。
    “梶原老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好的。辛苦了。”
    泷野离开考场的时候，轻音部的两位也跟了上来。
    “老师，数学还是好难啊。”
    “我也感觉到了。”
    “诶，老师也能看明白吗？”
    “真失礼啊……我能看懂学生和空气。”
    三人走出二年B班，先一步出来的相羽文太也没有离开，在C班后门和堂姐亚美说着什么。
    “啊，姐夫。”
    亚美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笨蛋，喊什么呢！”
    泷野没应声，只是对着两人点了下头，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远，文太才继续说道：“亚美不是已经和姐夫……和泷野哥住在一起了吗？”
    “只是住在那栋教师公寓里，又不是一个房间。”
    他改了口，但亚美还是很在意，“而且‘泷野哥’又是什么称呼，在学校里要叫‘泷野老师’。”
    “亚美，你变了呢。”
    “……”
    “你已经忘记战斗的理由了吗？”
    “……文太，你也差不多该从中二毕业了吧？”
    “亚美逃走了。但是……”
    相羽文太甩了下头发，“我还是会继续战斗下去。”
    “……”
    亚美不想再搭理堂弟。果然在老师身边待久了，同龄男生的幼稚也变得更明显了吗？
    “舞，玲子……抱歉，久等了。”
    她走向两名等待的同伴身旁，“今天要去社团部室吗？”
    “已经没有练习的力气了……”
    “那就去那边休息吧。只是休息。”
    “亚美……数学好难啊。”
    过了一会儿，越水和香织也过来了。
    亚美回过头，才发现堂弟还没离开，“文太？”
    “亚美……父亲又把我的卡收回去了。”
    “难怪文太会乖乖回来考试。”
    “没钱出去了啊。”相羽文太苦着脸，“但我也不想整个暑假都待在家里……可以去亚美的公寓里住几天吗？”
    “……”
    亚美怔了一下。
    “不行。会给老师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