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

第四卷:羁绊 第五十七章:衷肠


    晚歌合上了匣子,打断了萧逸笙的思绪。她忽地手绢捂嘴,又一阵咳,萧逸笙心中一紧。
    莫楠正巧端着药进来,无意间瞥到了晚歌身后,站在窗外的萧逸笙,惊了一下,但很快收回目光,装作不知地将药端给了晚歌。
    晚歌端过,面不改色将药饮了个干净。
    萧逸笙看着,心疼不已。从前的晚歌每回一说到喝药便要躲,十分畏苦,喝一碗药都要花好长时间,还要吃一块甜甜的梨花糕。
    梨花糕...她曾说,她的娘亲进城总会带梨花糕给她吃。晚歌一定很爱她的娘亲,就像我与母后一样。
    她喝了多少回,喝到如今竟然不畏苦了。
    莫楠瞥了一眼萧逸笙,问道:“娘娘,可要拿个糖糕含着去些苦?”
    晚歌奇怪地看着她:“我先前不是说过不用了?你今儿怎么又问起啦?”
    莫楠笑了笑,道:“只是觉得,娘娘以前可畏苦了,如今却不需要了。”
    莫楠知道萧逸笙在想什么。
    萧逸笙淡淡颔首,又闻晚歌轻声道:“喝得多了,便也不畏苦了,况且,更苦的都尝过了,这点药苦又算得了什么。”
    萧逸笙定定地看着她的轮廓,她垂下眼,微颤的双睫在烛光照耀下,投下了一层淡淡的影。
    莫楠有意替萧逸笙说话,便道:“苦尽自会甘来。娘娘的苦尝尽了,很快便有回甘的时候。”
    晚歌苦笑一下:“是么,我竟不知甘是何等滋味了。”
    她站起身,随手拔下了头顶的银簪,泼墨般的青丝倾泻下来,但光泽不复。“不知甘何时才来,但我宁愿他别来。”
    萧逸笙微微凝眉,晚歌道:“他来了,何尝不是另一种苦。倒不如就保持现下,至少只有药苦。”
    她把簪子递给莫楠,道:“这发丝倒是愈发枯燥了,兴许是药饮多了的缘故。”
    莫楠无奈地看了看萧逸笙,道:“我明日去内务府取些膏沐,可让青丝柔顺些。”晚歌道:“治标不治本的东西,还是算了,也不愿再劳烦那些内务府的公公们。”
    说到内务府,莫楠就来气,正好趁着机会也说给萧逸笙听听:“那些内务府的狗奴才!见娘娘不如意便雪上添霜,什么东西都给得吝啬,炭火俸禄、衣物檀香样样都次,简直没有王法,跟他们讨他们还阴阳怪气!”
    萧逸笙皱眉:他将重心放到了朝堂,怎料后宫却乱成了这等样子!
    晚歌道:“内务府的奴才要看人脸色,拿去分给了别的嫔妃也正常,陛下宠爱她们,她们应得。”
    莫楠提高音量道:“什么得宠,都是假的罢,陛下哪会真的看得上她们!”
    晚歌皱眉,轻声道:“是真是假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晚歌边走边道:“莫楠,别的妃子我暂且不提,但陛下倒是真的很宠爱那个杨婍玥。你瞧,我这样贸然升了她的妃位,陛下也不会觉得如何,今日下午还是照样去了她的住处,说明陛下对她还是满意的,哪怕升到贵妃也不介意。”
    这话听着反而有些酸,萧逸笙哭笑不得:这是你的安排,我随你的意便是了,怎么反倒还成了我的意思?
    莫楠道:“娘娘似乎也很喜欢昭贵妃的?”
    晚歌道:“她...有些像从前的我。也难怪他喜欢。”
    萧逸笙眯起眼,细细想了想,似乎真的有些相似。但...他对杨婍玥无心,只是当作了相熟的友人。
    晚歌又道:“陛下常去她那处,同她打好了关系,到时候能从她那儿打听到陛下的消息,这样我便很高兴了。我自己无法去接近陛下,也不愿接近...用这种方式,心中多少舒坦。”
    萧逸笙心道:她原来是这么想的...
    晚歌问道:“还有那个陆婠仪,陛下似乎也常去她那儿?”
    莫楠瞥萧逸笙一眼,老老实实道:“是。”
    晚歌叹了叹气,道:“她的长相倒是极美,身段妖娆,可惜,有些嚣张跋扈,她这张嘴巴迟早招惹祸患。”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她的那个引教嬷嬷倒是厉害的,只怕她以后会变样,是个厉害角色,不容小觑。”
    萧逸笙想了想,陆婠仪在他面前还算老实,只是...总想着和他有接触。他之所以去她那处,也只是因为听闻了分派的事情,就给她一点甜头,让她和杨婍玥替晚歌管理好那一群嫔妃。
    “只是,陛下会喜欢她,倒是让我以外。”莫楠抢着道:“我看未必。这女人太蠢了,陛下不会喜欢的。”
    莫楠在她这处还真是什么都敢讲。萧逸笙有些发笑。
    晚歌走到床榻边落座,咳了几声,刚想叫莫楠将窗关上,抬眼看到窗外时,和萧逸笙对上了目光,一下子愣住了。
    萧逸笙见她发现了,便走进去,道:“时候还早,你便要歇息了?”
    晚歌还没回过神,呆呆地看着他,萧逸笙走过去关上了窗。
    晚歌咳了一声,站起身福礼:“参见陛下。”
    萧逸笙没有说话,凝视着她。晚歌知道等不到萧逸笙说免礼,于是自己站直了身子:“陛下何时来的。”
    萧逸笙道:“自你绣荷包的时候。”
    晚歌怔住,顿了许久,“...陛下何时学会听人墙角了。”
    萧逸笙道:“你未发现罢了,我并未躲藏。”晚歌嗔怪地看了莫楠一眼,莫楠装着不知看向别处去了。
    晚歌道:“无事可做,早些歇息也好。臣妾乏了,陛下请回罢。”
    萧逸笙怎么可能回去,他坐到边上,给自己倾了一杯水:“朕今日留在这里。”晚歌目光闪躲,道:“那臣妾...去偏殿歇息,主殿便留给陛下。”
    萧逸笙喝了一口水,道:“朕让皇后侍寝,皇后听不懂吗?”
    晚歌瞳孔微缩,她道:“陛下,臣妾不愿。”
    萧逸笙放下杯盏,道:“朕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后没有拒绝的权力。”
    晚歌深吸一口气,冷声道:“陛下,臣妾不愿意。”
    萧逸笙走过去,抬高了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皇后在这个时候倔强是自讨苦吃,忘了吗?”
    晚歌的脸一阵白,想起了什么,又红了。萧逸笙伏低了一些,离她很近,近得晚歌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你忘了,朕就让你想起来。”
    莫楠见此,踮起脚尖,悄悄地溜了出去。
    萧逸笙更低了些,几乎要贴上她的唇瓣,晚歌触电般回退,挣开了他的手。
    晚歌退到床榻的角落,看着他:“陛下可以召别的妃子侍寝,为何非要是臣妾!”
    萧逸笙面色不悦,一膝跪立在榻上,伸手抓住了晚歌的手腕:“朕就要你!你有何不满意!?”
    晚歌用力甩,甩不开:“陛下,臣妾早就说过了!”
    萧逸笙拽着她手腕,把她拉出来些,晚歌一激动,又剧烈地咳,咳得脸通红。
    萧逸笙一愣,缓缓松了手,晚歌抽回手,捂着嘴咳了起来。
    萧逸笙看着她,心中有些难受。晚歌咳罢,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逸笙哑声道:“你就这么不愿与我...”
    晚歌直截了当地道:“是。”
    萧逸笙垂下眼,道:“我不碰你,你早些歇息。”晚歌微微一愣,没想到萧逸笙会收手,萧逸笙神情失落,反而让她有些刺痛。
    晚歌轻声道:“那陛下呢?”
    萧逸笙转身出去,没有回答晚歌。他走出去时顺手拂去了灯,殿内黑沉一片,唯有月光透进,晚歌心中记着萧逸笙的神色,一直难以入眠。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门,缩在角落里,迷迷糊糊地涣散了目光。
    萧逸笙不知何时回来的,他沐浴罢换上了一身浴衣,躺到了晚歌的身边。
    晚歌一惊,但没有出声,装作自己已然入眠。
    萧逸笙翻过身,看着她的背影。晚歌感受到了目光,落寞地拧起了眉,余光想看,却又怕覆水难收。
    萧逸笙凑近了些,从背后抱住了她。
    晚歌一怔,听到他低声道:“晚歌...”
    再次回到这个怀抱,时隔数月,晚歌几乎要哭出来。她以为萧逸笙发现她醒着了,刚想说话,将他推开,萧逸笙又道:“你说我要如何相信你...”
    “我很想相信你...但我如何说服自己...”
    “晚歌啊,正如你,你又如何说服你自己,放下过往的心结...?”
    “我知道很难,因为...真的好难啊,晚歌...”
    怀抱收紧了些,晚歌发觉背后的他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萧逸笙的声音低沉,还有着无尽的难过:“到底该如何是好呢,晚歌...”晚歌闻言,泪止不住,无声的往下淌,顺着玉枕往下流,却一声不吭。
    萧逸笙低低地说道:“我知你苦,你可知我苦?没有你在怀,我如何能入眠?晚歌,你可知,我也离不了你...?”
    萧逸笙的确不知晚歌醒着,他只是一时难熬,诉尽了衷肠。
    怀中的人没有动静,萧逸笙缓缓睡了过去。怀中搂着她,他总算能安睡一晚。
    晚歌待他呼吸绵长,缓缓转过身来,借着月光凝视着他的脸,恍惚间回到了新婚那一夜。
    晚歌小声道:“萧郎...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就这般,借着不知的由头,在萧逸笙怀中睡了过去。
    苦尽一长时,换得一夜甘。这样的苦尽甘来,还算是甘来么?
    兴许罢,能有共眠一夜,于二人而言便是天大的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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