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囚徒序列

番外 她1


    在她的记忆里,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个正常世界。
    稳定的社会秩序,平常而忙碌的人流,都让她没有在最早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的异常。她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然后走上自己所期待的工作岗位——她是喜欢这样的,即便需要遵守正常社会以及因自己的选择而束缚在身上的条条框框,这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真实可被抓住的——
    让她能够确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是自己在消逝前一刻所产生的幻觉。
    “不存在的独立”,她记忆中自己唯一的特殊之处,她始终无法理解这个名词的含义,她那时只觉得记忆,亦或者是其中蕴含的某种东西对自己的影响过于强大了而已。
    直到她在偶然间看到网上的那则恐怖预言——
    “当群星归位之时,混沌将从地底升起,伟大的最初将会苏醒。”
    她起初也没有在意这样的预言。
    无论是在现在的她已然忘却只残留着些许印象的曾经还是她现在依然拥有的过去,人们总是乐此不疲地预言末日到来——天灾,人祸,以及所谓神明的惩罚,都是那些预言中几乎必然存在的主角。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渐渐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中异常的存在——扩散的诡异,萌芽的邪教,她渐渐意识到这个世界正无法逆转地一步步滑向深渊,而无论是毫无察觉的普通人还是已然察觉到的特殊行业者都无法阻止。
    让她终于明悉真相的,却是一次偶然。
    她能够在记忆里找到那一段记忆,清晰得仿佛就在上一刻发生。
    那些人送来了一具需要她鉴定死因的尸体,而这具尸体在其中的灵魂依旧停留时进行了一场看起来可笑却又无疑有效的仪式。尸体的名字对她来说熟悉而又陌生,唤起了对当时的她来说已然沉寂依旧的记忆——
    周明瑞......周明瑞......
    她仍然记得当自己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涌出的绝望,或者应该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回顾所有的记忆都会给她一种只是前一刻发生的感受。她仍然记得自己在一瞬间绝望后难以抑制的疯狂——
    当时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人类应当怎么做才能够让自己的文明拥有足以抵御这样一位神明的苏醒的能力?
    卑微又狂妄的想法,却是她当时心中最为强烈的欲望,愿意为此抛却一切。
    倘若是在更早或是更迟的时候,她大约......不,必然只会悲观地对这样的想法宣判死刑,唯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真正地在自己的心底渴望能够做到——如果一切事不关己,亦或者已经真正明白了其中的绝望,什么样的人会愿意抛弃一切只为了去完成一个无望的目标?
    理想主义者——亦或者更难听一的另一种类型——偏执狂。
    明白其中的必要,却尚不能完全明白其中令人绝望之处的人最容易做一个理想主义者。她身为人时并不是天生的理想主义者,她只是用自己的手段将自己一点点变成了一个偏执狂——
    于是她将永远拥有这样不息的期盼。
    她几乎将自己与这个欲望的存在等同,而用尽一切手段去满足这样的欲望对她来说几乎就是维持自己存在的本能。
    只是——这是一个扭曲的世界,那“伟大的最初”是一个扭曲的神明,而她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也只能采取扭曲的手段。
    什么是独立的自我?每个人都像是不等量的液体,由不知道多少种颜色混合而成,又分别装在大小不同的容器里。自我的形成就像纯净的白水被倒入不同的颜料,直至具有自己独特的底色然后主动拒绝其他颜色的汇入,又或者直至容器被装满、颜料溢出或直接将容器撑爆。
    “不存在的独立”,倘若将她当做一个“容器”,那么永不停歇地接受着不同来源的“颜料”改造的“人”是否算是独立?倘若她将自己当做一种颜料,那么毫无保留去融入他人的人是否能算作存在?
    不存在的独立,存在的不独立。倘若她身为人,那么她必然是某些存在最佳的侵蚀对象;而倘若她去做这个侵蚀他人者,那么她将无孔不入。
    那位“伟大的最初”在她身为人的时候侵蚀了她,而当她选择放弃自己独立的存在时,她反而潜藏在了祂的每一份力量中,她是寄生者,是不存在者——
    于是她隐而不宣。
    她剥除了自己那时除了最强烈的欲望之外的所有,让那些东西尽管依旧被她所拥有却不再对她造成影响——拥有太多者总是容易在类似于这些东西的影响下改弦易辙。她小心地保存着每一个愿意跟随她者的记忆与欲望,期待着它们某一天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身上再一次生根发芽。
    愿意跟随者——绝非处于人类世俗意义上的定义,而是向她祈求者,亦或者是在某一瞬间想做某件事并在之后选择维持者。
    是的,她所需要的仅仅是某一瞬间。
    强烈的欲望总是太过于容易消逝,但在某一瞬间触动那条隐秘的联系却也同样没那么困难。
    困难的是在更长的时间里维持自己的欲望同样强烈。
    欲望的消逝与更易是轻易的,欲望的维持却是痛苦的。维持欲望存在最基础的办法就是永不满足,然后再加上时不时类似于浅尝辄止的接近——对于身为人者必然会带来一种强烈的痛苦,甚至在人类文明的时代里用在他人的身上必然是被人所厌恶的手段。
    欲望的存在也会塑造拥有欲望者。而每一次欲望的塑造都会在拥有者的身上留下无可磨灭的痕迹,就像是平整的纸张被弯折,看似并未失去什么,却永远再难恢复。
    而这样的过程同样是一种绵延不绝的痛苦,无论是因塑造而转变的过程,还是转变后面对亲近者在某一瞬间骤然陌生的眼神——
    只要身为人,所渴望的就绝不会只是一样东西。
    而她却期待着这样的痛苦,因为痛苦存在,几乎等同于她自身的欲望便存在。只要她的欲望永不停歇,那么——
    她将永远陷入无尽的苦痛里。
    而她将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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