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破晓时

    鼎峰大楼下，封少阳已经等了很久，见尹暮雪出来，赶紧下车和她打了声招呼。
    “尹暮雪……”
    有很多话想说，见到她的这一刻，满心焦急，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每天这么换着花样的轮番盯着我，浪费你们的时间了，大可不必这样，我很好。”
    尹暮雪的淡定让封少阳很不习惯。
    这半年来，封少阳，傅谨言，韩如风几人可是操碎了心，每天换人在楼下等着她下班，就连沈炎也从巴西回来了，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平时个个都能说会道，能把弯的说成直的，死的说得活了，但是，对上尹暮雪和厉霆枭，他们绞尽脑汁也束手无策。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不用了，我想，他该有属于他的平静，我不打扰了。”
    封少阳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真的……放弃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
    尹暮雪顿住了步子，今天是厉霆枭的生日，也是他们领证一周年的纪念日。
    这个日子，她也是在领证那天才知道的，可想而知，那个只会在她面前可爱的厉霆枭，在生日当天和自己甘愿守护了十年的女人领了证，心里有多开心。
    他当时并没有表露出来，但也开心得像个孩子吧。想到这里，尹暮雪嘴角微微上扬。
    又一年的深秋，风轻拂着她的黑色卷发，她坐到了封少阳的车里，从包里拿出烟，点燃，吸了一口。
    封少阳没有说什么，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开着车，朝厉霆枭的别墅开去。
    “我还没吃饭，先去吃饭。”
    尹暮雪认出了他的路线。
    “好……”
    封少阳找了家餐厅，他已经吃过了，尹暮雪进去吃饭，他在外面等。
    “回尹家取东西再去。”
    尹暮雪吃了饭，走了出来，坐在车上，又点了一支烟。
    封少阳开车带她到尹家别墅，不一会儿，她照旧只拎着她的包走了出来，封少阳也没问她。
    人家女的取什么东西，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问的。
    半年前，厉霆枭就没在那套商品房住了，尹暮雪也搬了出来，住回了自己的别墅。
    因为厉霆枭不在那里住了。
    他另外买了一套别墅，也没叫她去住。
    这一年，尹暮雪和厉霆枭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封少阳每每想到他俩，心里就纠结得不是滋味。
    如今，厉霆枭和尹暮雪成了平行线。
    十个月前，封少阳和其他几人都特意从国外回来，参加了尹暮雪和厉霆枭的婚礼。
    婚后的第二个月，厉霆枭咳出了血，病情已经隐瞒不住。
    这么多年，只有封少阳知道，厉霆枭为了保护尹暮雪，为她挡住了太多致命伤，身体已经严重亏损。
    纸包不住火，有一次，尹暮雪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
    就在尹暮雪陪着厉霆枭去医院复查的那天夜里，厉寒川为了厉振南的事，向他们报复。
    那个雨夜，厉霆枭一人对抗十多个打手，为了护住她，打斗中，厉霆枭的头被钢管狠狠砸了一下。
    韩如风带人支援，厉霆枭又一次进了医院抢救室，手术室，重症病房，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捡回了一条命。
    他的脑中有瘀血，并且得了脑震荡，身上又断了两根骨头，做了手术，从那以后，忘记了所有事。
    以及……所有人。
    他的性格冷冰冰的，话也极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仿佛他的世界里从未有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所有人都想帮助他恢复记忆，但是欲速则不达，每每讲起曾经，厉霆枭刚开始时，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毫无表情，毫不在乎的听着。
    听习惯了，也就腻了，不耐烦了，大发雷霆之后，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关就是两三天。
    从那时开始，他们也都不再谈及以往。
    只知道厉霆枭的伤好了之后，他主动提出搬家，从那以后，那套商品房就空着，直到现在。
    “十个月了，你放弃他了，是吗？”
    封少阳组织了一下语言，觉得先这么问，直接明了，又一针见血。
    “如今的局面，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爱厉霆枭这件事，对我尹暮雪来说，是我只此一生必达的信念，他是我的榜样，是爱人，是恩人，也是信仰。”
    封少阳浑身一滞，这么久了，他和所有人一样，想过无数种答案，即使尹暮雪已经放弃了厉霆枭，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但已经分居那么久了，又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甜蜜。
    如今的厉霆枭，不再是往日那个总是不经意间和尹暮雪一起对大众撒狗粮的厉霆枭。
    任何人想得到他的一句话，一声问候，都非常奢侈。
    更何况，厉霆枭和尹暮雪是夫妻啊。
    他们无数次看到过尹暮雪崩溃的哭过，曾经最爱的一双人，彼此走过的这大半年，何等煎熬。
    尹暮雪现在能很客观的像是个局外人一样说出这句话，不禁让封少阳心里十分动容。
    果然，这是厉霆枭甘愿守护十年的女人。
    尹暮雪赐予了他十年时光——有她的时光。
    不，加上领证结婚后这一年，十一年了。
    十一年时光。
    而他，无法选择的忘了所有。
    经历了这大半年的辛酸，尹暮雪扛过来了，用这一句话，客观的评说着曾经带给她无限悲痛的事实。
    对啊，这的确不是厉霆枭的错，也不是尹暮雪的错，要不是因为保护她，厉霆枭又怎么会这样？他也不愿意这样的，但又造成了他们逃避不了，必须面对的结果。
    那一钢管砸在尹暮雪的头上，她会死吧。
    厉霆枭也是个有血有肉，会痛会流血的人啊，即使他现在成了这样，他也不该受到任何责怪。
    换作心理不坚定的女人，早就放弃了吧。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厉霆枭根本不关心尹暮雪，尹暮雪这大半年来，偶尔会抽烟，即使厉霆枭看到了，也是不在意的。
    他根本就对她毫无印象，这个女人和所有人一样，在他脑海里，生命里都是空白，他也根本不在意她究竟是个老烟枪，还是最近才学会的。
    “所以呀，你们都别太担心我了，我好好的，他也会好好的。”
    无论怎么样，尹暮雪熬过了那段令她最伤心的日子，她依旧是那个愿意为他倾尽余生所有甜的尹暮雪。
    他护了她十年，愿意为她拼命，真心可鉴。
    她根本没有任何缘由熬不过这半年的苦，更不可能因为这半年的苦，放弃了他。
    失忆了又怎样。
    他们曾经说起过，相伴一生的人，即使老了，痴了，也不会放弃彼此。
    更不会嫌弃。
    大不了，她追他。
    厉霆枭养伤的那段时间，她照顾他，厉霆枭伤好之后，他们之间分居，偶尔见面仅限于为了满足彼此生理需求而有的夫妻生活。
    尹暮雪不会让任何男人碰她。
    而厉霆枭很不在意，也根本不会想她，即使两人睡在一起，他对她更不会有多的交流。
    而她心里怎么想，他从来没想过。
    仅限于这个女人还是他老婆，该满足她，其他的，对他来说，一切都是空白。
    他抵触了解任何人和他之间的过往。
    对尹暮雪来说，追不追他回来，好像都不重要了，爱不会变，他活着，她也活着，就很好。
    不管他对她的态度怎样，她都可以爱他。
    只要她还有选择爱人的权利，那这个人，必定是厉霆枭。
    就像曾经的他对她一样。
    用了十年时间，单方面的默默喜欢着她。
    魄力，毅力，坚定得不可动摇。
    爱她这件事，在他心里，骨子里根深蒂固，犹如磐石一样坚定。
    从两人互相坦白开始，她也做到了同样的态度。
    即使她现在是单方面的爱，只要她愿意，苦点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负累，更多的是能甜了心的的快乐。
    她想过很多，如今要求和态度已经摆得很低，
    他只是忘记了，毫无犯备，无可选择的被迫忘记。
    再强的人，也终究是人，身体经受不住折磨。
    她的男人，累了。
    那就让他休息会儿吧。
    她也会像他对她一样，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陪着她，说，他在。
    这是他给她的经历，也是他教会她的。
    更是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外人不知道。
    “感情里也会有风水轮流转这一说吧，他把我保护得很好，我爱他，至少我知道，他是爱我的，至少……爱过。而他曾经守护我的时候，连我是否在意他，连这个答案都不知道就傻傻的为我拼命。我要是怪他，那我就不是人了。”
    “我突然明白，他眼光真是不错，要不是兄弟妻不可欺，打死我都不会撬兄弟墙角，不然老子就这会儿趁火打劫挖了你过来当老婆，前提是你得爱我。不过，不可能的，祝你们幸福，不管发生任何事，结局是幸福。”
    封少阳笑了，心里一阵欣慰。心想厉霆枭如果没有忘记她，知道她现在会抽烟，又被他伤了心，还熬了过来，心里会很心疼吧。
    但现在的厉霆枭，不会在意的。
    这个女人对他没有一丝责怪。
    “在我眼里，厉霆枭最好。我已经看不上任何人了，我老公，是站在我心尖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