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啸西窗

    话到此处，安若亭也收起了面上的轻松，起身说道：“其实你所想的，朕何曾没想过？只是如今大战当头，还是不要将咱们的顾虑形之于色的好。此战咱们虽占了赢面，但事实上损失惨重，八十万大军对抗对方五十万，如今死伤大半，算是名符其实的险胜。因此前方将士此时半点也不能分心，一旦分心，咱们必将得不偿失。”
    “原来皇兄早已收到了消息……”安玄真轻轻舒了口气。
    安若亭回头一笑：“莫非你以为朕在京城里头竟是真的成了甩手掌柜？”
    “呵呵，臣妾可不敢……”
    两人言罢，安玄真目光扫到了一旁沉默不语的上官玉，迟疑地道：“皇嫂，是不是咱们谈论的这些话题让你觉得很无趣？……我看这样，皇兄，咱们划船去湖心亭里坐吧！眼下也是午膳时分了，咱们去亭子里边吃边聊……”
    转眼入了腊月中，今年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腊梅也适时地开放了。点点殷红开放在暗黑的枝头，倒像是遍布在黑衫上的斑斑血迹一样凄美。但有时又觉得，那殷红的颜色又像是他人额间的小红痣，同样的灿烂又鲜亮。
    别怪上官玉比喻得如此血腥，只因为，这时候前方的战火已经渐渐熄灭了。战争带来的后果除了血腥与伤痛以外。似乎再没有别地东西。她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圣人，可是因为曾经亲身经历过战争，亲眼看到过血腥，亲耳听到过流离失所的疾苦人民的痛哭，所以也不免为之哀伤。
    每一场战争无论高举着什么样冠冕堂皇的旗子，受罪的无一例外是百姓。而最重要地是，这场战争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从此天下太平，在得胜归来的表面之下。其实意味着另一场更惨痛的战争已经开始。“又是一冬了……”与上官玉对坐在西窗下围炉品茶的盈紫忽然叹道。
    “是啊。年华总是这样不等人。一丝丝像流水般从指缝里流走了。让人来不及快乐。来不及幸福……”上官玉望着大开地窗外怒放地寒梅。也幽幽出声。
    盈紫捧茶地手一抖。几滴茶水激动地跳出杯面。溅到白地手背上。可失神地她却也不觉得灼疼。
    “小鱼。”
    “嗯？”
    “我打算出宫去。”
    “……为什么？……你终于决定了？”
    上官玉听她陡然如此说，有些讶异，却也没有十分讶异。“如果决定了，那就去吧！早晚。我也要出去的了！这宫里头的人，不久之后，又将重新换过一轮……这就是世事沧桑，我们都像是生活在浓雾里，谁也看不见更远处地路……”
    “但你和他……还是会在一起的吧？”盈紫有些担忧。
    “如果他----如果说我们还有以后的话，我，至死不渝……”
    空荡的吟风殿里又只剩下了风摆珠帘的轻响。而这细碎的轻响，却又似乎衬得这大殿愈发萧索。
    盈紫走后，安若亭披着一身寒风进来了。一进来便将拿起件厚厚的斗篷覆在她身上：“走！仗打完了。朕今儿高兴！咱们去园子里赏梅去！”
    上官玉起身，微笑着摸了摸他被风吹凉的脸，“都在外头转了一早上了，不喝口热茶么？”“不用……”他爱恋地搂住她，嗅着身上的幽香：“有你在，一点也不冷！”
    她笑意渐深，在笑容变得苦涩之前，拉起他地手，说道：“好的。走吧！十三。咱们看花去……”
    窗外是一大片的梅林。这是当年安若亭特意吩咐人种下的，十来年过去。到了如今，已经枝桠横生，盘结错杂。但花的确开得很好，也很香。两人手牵手漫步在花树之下，心里有着难得的轻松与闲适。
    “大军几时回京复命呢？”上官玉手握花枝，随口似的问道。
    “朕刚刚下了旨意，拟定于腊月十八启程回京！将士们辛苦了近一年，让他们早些回来与亲人团聚，高高兴兴过个年吧！”他难掩兴奋的说。
    上官玉沉默了一阵，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安若亭又道：“休儿也快回来了，你心中也盼着呢吧？这小子，只怕也壮实了，咱们沙场上回来的人，可个个都是男子汉哪！以后你可别老是瞎担心这担心那地了……”
    他言语之中那股身为将领率兵东征西战的那股豪迈，又一次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让上官玉深深觉得，面前这样的男儿，仿佛就应该是驰骋在疆场上君临天下傲视群雄的奇男子……田园显然并不属于他，就像平原……也并不适合
    被称为山林之王的猛虎。
    “十三……”她忽然停住了步，欲言又止。
    “嗯？”跨前了一步的安若亭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你……可以不必真的将皇位禅让出去的，我那天只是，跟你赌气……”
    安若亭讶异地望着她，但接着目光又变得更加温柔：“傻玉儿，朕知道你是怕朕不甘心，放心，朕是心甘情愿的。不瞒你，禅位诏书朕都已经起草好了，等大军回来后，犒赏完毕，即可行禅让之礼……”
    “不是！”上官玉抬起头来，急切地打断他：“我是真地胡说地！你不应该做个凡夫俗子，因为你本来就不是凡夫俗子……而我，而我一定也忍受不住山上的冷清地……听我的话，好好做皇帝，好好爱护我们的子民，如果有一天，再上战场……你一定要，要让我骄傲……”
    还有许多许多话想说，要说，但此时此刻又如何说出口呢？说其实是自己太天真，以为不做皇帝就可以得到一世太平……还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在生死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我只希望你能再唤我一声“玉儿”？晚上六点加更一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忽然夜半凶讯至
    “傻瓜，”安若亭叹息地替她抹起了眼泪：“好端端地，怎么又哭起来？朕真是拿你没办法，放在手里怕掉了，放在口里怕化了，放在心里又怕闷坏了……你说说，到底要朕怎么疼你才好？”
    “十三，你答应我，要好好地骄傲地继续做天下人的皇帝，这样，我才会骄傲……”她扑进他怀里，像是跟父亲祈求承诺的孩子。
    “好……玉儿说的，朕都答应。”
    他宠溺地笑了，将那颗螓首轻扣在胸前。
    “十三，你对我这样好，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你不后悔吗？”
    “朕后悔。”
    “……嗯？”
    那螓首在胸前顿了一顿，又抬起来。抬头后却正好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目光。“朕后悔，没有早些遇见你，没有早些认出你。朕后悔曾经让你受了委屈，让你遭受了那么让人心痛的坎坷劫难……更后悔，往日没有对你再好一些……”
    一阵轻风拂过，带来一丝寒凉，却也带来了一阵浓浓的花香。花下的人儿却不觉寒冷，长久地相拥于花香之中，恍若天地之间除了彼此，已无他物。
    事情的发生开始于七天后的夜里。
    这一夜天气特别寒冷，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呼啸着从屋梁下刮过，吹得窗棂似也砰砰作响半夜，上官玉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好几次，每一次睁开眼睛她的意识都很清醒，清醒得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真正入睡过----也或许，她是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将身子蜷缩在那具沉睡但温热的怀抱里贪婪地汲取着暖意。
    就在她又一次隐隐约约要入眠地时候。外面传来地一阵急促地声音却不止将她惊得坐起来了。就连身边地安若亭也惊了起来----
    “十万火急！快让我见皇上……”
    “你什么人？……”
    上官玉惊恐地望着殿门处。身子不知是因为寒气逼人还是因为别地什么缘故。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没事。别怕……”安若亭扶着她地肩膀抚慰她。眉头紧皱地冲外道：“什么事情？！”
    冬旺慌慌张张地跑着进来：“禀皇上！有军情来报。十万火急……”
    “这时候还有什么军情？”安若亭一手搂着身畔地人。一手接过冬旺递来地报书。“什么？！”撕开才一看。人却也是暴跳起身。立到了床下。
    “人呢？！叫他进来！”
    说着随手拿了件衣服便出了内殿。
    “十三！发生什么事？”她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不安定的光芒。“……先睡吧！”走了两步，他还是倒了回来，替她将被子拉好，“回京的大军在半路被人围剿突袭，将士们猝不及防，已经丢掉了一批性命……乖，别担心，好好睡觉。”
    “……我跟你一起去！”
    她不由分说地下了床，流烟这时也已经过来了。见这模样，心里也是明镜似地帮着她穿衣。安若亭无法，只得等了她一同出去。
    “卑职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殿下跪着的人满身是伤。身上的战衣已七零八落，脸上的刀痕在烛光下看起来万分狰狞---看起来，他极像是从一场殊死搏斗中逃出来的，而且是死撑着一路逃回了幽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这一幕，安若亭不由怔了半晌才出声。
    “回皇上……我大军拔营启程的当晚……也就是三天前的晚上……突然遭到了西越国大军的袭击……全军三十几万人，已有大半被包围……卑职是卢将军的手下，正好在包围地军队里边……遭袭后，奉将军之命前来京城报信……将军让我转告皇上……西越此番来势汹汹，显是有备而来……请皇上早下旨意……”
    那将士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