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塌糊涂

第55章


"然而声调陡地转高:"告诉我!是不是!"当然,为了配合这些话,她的动作也一样不少,由于长期地不懈地演习,竟熟能生巧,甚至说哪一句话揪我耳朵一下,说哪一句话瞪我一眼,说哪一句踢我一脚都有章法可循,丝毫不会乱,而且,她还用几种方法来表演,有时是讽刺型的,有时是八婆型的,有时是善解人意型的,于莉莉事件简直就成了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向我撒娇的题材,当然,这些表演要是拿回团里演给她的同学,那么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喜剧明星的。   
  对此,我的应对措施倒显得十分单调。   
  一般来讲,我会说:"扑你们同学怎么了,我认识的姑娘里好点的就你们班同学,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然后做出一副我能做出的最无耻的样子,面带微笑,事实上,这样做对我来说还真有点难度。   
  对此,嗡嗡反应往往变化多端,我记得有一次令我十分难过,那回听我说完,嗡嗡像是伤心了,她不再说话,转过头,不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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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的后面倒带来一些有趣的后果。   
  其中之一是对于莉莉,本来,于莉莉与嗡嗡就很要好,现在,当嗡嗡知道我背着她勾引于莉莉,她们俩就更要好了,嗡嗡在团里时,时常仔细观察于莉莉的举动,回来学给我看,还劝我作出恰如其分的反应,比如:她会说:"于莉莉今天又跟她男朋友吵架了,她还哭了,多可怜啊,老怪,你还不去安慰安慰她,快去吧。"我做出要走的样子,她就高声大喊:"不许动!你敢动一步,看我不打折了你的狗腿!"   
  事后,我还几次见到于莉莉,嗡嗡往往学着电视剧处理类似的人物关系,她一手挽着我,一手向于莉莉高声打招呼:"来吧,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有时,她还对我学她与于莉莉平时的说话,但学着学着往往会不由自主地急起来,比如:"今天我和于莉莉一起吃饭,我说老怪这人特坏,她还说你挺好的,我一听肺都快气炸啦!好什么好!你哪儿好?"   
  后果之二是,她听说我请于莉莉去中国大饭店吃饭,于是开始攀比――   
  "你从来没带我吃过200块钱以上的饭,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贵点的衣服,你就是不舍得,对别的女人,你就舍得。"她坐在我一旁,对我翻着眼睛说。   
  本来不道德的生活就搞得我十分疲惫,但在嗡嗡的处理之下,这种疲惫变成了一种丰富多彩的笑料,这得归功于嗡嗡的天才,我说过,她是非常非常可爱的姑娘,也许,没有人能比她更可爱。   
  一讲嗡嗡,我就收不住嘴,虽然罗哩罗唆,而且总是重复,可是,由于嗡嗡正是这么一种人,她的生活内容很少,因此,每一种内容在她那里的利用率就特别高,也因此,她把每一种内容都发挥到了难以想象的丰富程度,她经常嘴边就说那么几句话,可是每一次说的方式都不同,都有新变化,我注意到,嗡嗡还能看得进去艺术电影,对人物有自己的独特理解,她是个艺术气质的人,这使得她在3年中,成为我的私人表演艺术家,在她那里,我得到了莫大的享受,让我知道了,一个年轻的生命竟能焕发出如此灿烂的光彩。   
  这些,嗡嗡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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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还得再一次说到嗡嗡走后留下的东西,那些东西现在就在我的房间内,这些东西因为她的存在才具有意义,当她在的时候,那些东西像是与她一样具有生命,一条粉红色的毛巾,一个牙刷,一瓶未用完的面霜,一个星巴克的咖啡杯,一双短筒的袜子,一套喝功夫茶的茶具,一套麻将牌,还有其他一些她买的东西,用来盖电脑的云南染布等等,当然,还有梳子上她的长发,这些东西由于被嗡嗡频繁地使用,因此被认为是"她的",然而,她消失了,而东西仍在,成为房间中多余的一部分,有时让我偶尔看到,顿觉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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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回忆令人黯然神伤,消逝的一切令人黯然神伤,甚至这不得不继续的人生也一样令人黯然神伤。   
  是的,嗡嗡,我在最可笑最荒谬的假象中与你欢聚,我们明明掉进一个大粪坑却编故事骗自己说在赴一个盛筵,我们在谎言中寻欢作乐,我们荒唐透顶地自圆其说,我们彼此照顾,我们寻开心,我们滑稽不堪地在死亡之外尽情舞蹈,嗡嗡,我要你知道,我其实早已心冷如冰,我是坐在烧开的油锅边上与你说笑,并且,为你担心着,因为你在乐得忘情时,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热油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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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嗡,会跳舞会撒娇的嗡嗡,让风把你的声音刮去吧,把你的长相也刮去,把你穿戴过的衣服也刮去,把你爱喝的自制饮料也刮去,把电视节目也刮去,把你爱吃的饭菜也刮去,把你爱戴的不值钱的首饰也刮去,把你爱唱的歌也刮去,让你的痛苦与烦恼也随风而去,让我的难过也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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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次见到嗡嗡是在2000年新年第一天。   
  1999年最后一天,从晚上7、8点起,我便出门,在外面混了一夜,那天夜里,所有的人看来都显得疯疯癫癫的,北京的单身男女全部出动,希望务必在新年钟声敲响之际,把一个陌生情人弄上床,这种疯狂而孤独的人群里当然少不了我的身影,我的手机响个不停,我换了得有10个酒吧,四处寻找漂亮的目标,准备当夜拿下,最后,通过电话,小春找到我,他正与三个姑娘在一起,而且,据他说,姑娘与我们一样慌,急于找到一个顺眼的情人好顺利地冲过千禧夜。   
  我与小春在"男孩女孩"酒吧门口碰头,然后来到城市宾馆附近的一个叫乡谣的酒吧中,三个姑娘都是广播学院播音系的学生,个个长得十分周正,这种一脸正气的姑娘让我刚一见面便感到今晚前途无望,更无望的是小春,我们刚跟姑娘说了几句话,他的旧日情人菲菲便与另一姑娘娜娜推门进来,当然,还有与她们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小春一下子便颓了,他冲上去请求菲菲与他共渡新年夜,但菲菲拒绝了,因此,他的心情一落千丈,就像一下子完蛋了一样,很快,他便离我们而去,到别的地方猎艳去了,而我见势不妙,也溜之大吉。在另一酒吧,我冲进去后,见到一帮朋友正围着一帮不知什么路数的姑娘狂嗅,我也加入其中,由于姑娘有六七个,我挑花了眼,当然,姑娘也同样对我们挑花了眼,因为都是第一次见面,正犹豫间,最好的两个姑娘已被带走了,我又与姿色中等的两个姑娘贫嘴,暗中激烈地斗争着,想着带走其中的哪一个,但姑娘接到电话,忽然离去了,只剩下三个差的,我正要破罐破摔,不管是谁,带走一个算了时,电话响了,是嗡嗡,她刚刚演出完毕,给我打电话,祝我千禧年快乐,听到她的声音,我头脑中一片空白,等我与她说完话,挂上手机,眼前只剩下一个最差的姑娘了,与她在床上混过千禧夜,我实在是不甘心,此时,午夜12点已到,周围的人在疯狂干杯喝酒,疯狂地踩地上的汽球,乐队在疯狂地演奏,另一些人疯狂地跳舞,头上的闪亮纸屑在疯狂地纷飞着,而我却无所适从,正巧电话再次响起,出乎意料的是从外地回来的大庆,他告诉我,他在一个叫88号的酒吧里,我问他情况如何,他说姑娘一大把,我二话不说便冲过去,一进门,发现他果然所言不差,姑娘确实一大把,有些甚至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及演员,漂亮得叫人血往上涌,可惜我一个也不认识,除了过过眼瘾以外,在那儿呆着完全是活受罪,我找到大庆,他正与我一年多未见的陈小露在一起说话,我坐到他们身边,陈小露对我极为冷淡,她化着浓妆,给我看了看她手指上的戒指,告诉我她今晚订婚,老公就在不远处,是个外国人,这使我心情有点低落,她很快走了,大庆面带笑意地看着我,说:"千禧夜怎么过?"   
  最后,我与大庆打通了吹雪的电话,吹雪热情地招呼我们去巴娜娜迪厅,在那里,我吃下了两倍于平时的兴奋剂,在刺耳的电子音乐声中,不费吹灰之力,我便冲上九霄,尽管眼前幻觉不断,头脑混乱不堪,但我仍知道,我已冲到2000年,冲到21世纪,我冲得一塌糊涂,在心中不断地叫喊――柔情再见,柔情再见。   
  头脑清醒时,天已大亮,我开车回家,沐浴在冷冰冰的阳光中,车开上二环,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什么,拨通了嗡嗡的电话,我想祝她新年好,想向我对她的柔情告别,想告诉她,我正冲向死亡,现已迈过千禧年的门槛,但我却说我想见她。   
  我见到了她,我与她在新年第一个白天做爱,我睡去时她也睡去,我醒来后,她仍在我身边睡着,我感到她像是永远在那里睡着,也许她会醒来,但关于她的柔情却会长久地睡在我的心中,关于她柔情之梦也会长久地睡在我的梦中。   
  我不能再讲嗡嗡了。   
  真的不能再讲了。   
  不能再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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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情感里,最终我要谈的是爱,我要告诉你的是,要么爱是一种受难,要么,它是一种最盲目的激情,这种激情经年累月地被人一代一代地谣传着,在现代,终于变成了一种彻头彻尾的迷狂,只有对人生的眷恋可以与之相比,这种迷狂令我十分不屑,我一听到有人为爱而苦恼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听到有人说"如果有机会再活一遍就要如何如何去爱"我就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这帮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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