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成了山神

    关于三位仙门道尊的消息，周川所知甚少。
    就连他们的存在，若非是仙门掌教提及，他都不可能知晓。
    据说这三位道尊，先前都是四大仙门的历代掌教之一，在晚年即将陨落时期，冒死前往域外，寻找机缘，才得以突破成涅槃。
    否则，以如今青州的福泽和灵气，根本就不足以，让修士凭自己的能力突破。
    当然，也不是说很容易，只要前往域外就能达到涅槃，且不说外出情况未知。
    就单单是环伺左右，虎视眈眈的魔族，就不可能让青州的修士者，轻易突破，来抵抗他们。
    万年来，四大仙门传承更替，久经不衰，历代掌教数量加起来，没有上千，也不少一百，每一位掌教晚年时，都会前往域外。
    可平安回来的，只有三位道尊。
    不过四大仙门一直都没有任何惧怕，每一代都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前往域外，为的，就是那可能的机缘。
    若不是现在有周川出现，恐怕不久后的将来，迫于魔族将临的压力，鸿天道人，都打算去试一试。
    不得不说，四大仙门都值得让人敬佩。
    万年守护，多少天骄英才，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憾然陨落，至死都为曾在青州有过任何水花掀起。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与之相比，周川不禁感叹，自己在青州内地，和周天明的血海深仇，冲天怨气，都只是小打小闹，犹如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
    真正的伟大者，都在为这片天地奋斗着，殚精竭虑，默默无闻。
    “诸位掌教，难道就没有任何怨言吗？”
    周川有过提问。
    当时，他的视线扫过三位掌教，这几人基本就是下一代四大仙门掌舵者，举足轻重，自然能代表仙门。
    记得清净宫主没有说话，只是美眸暗淡，慢慢低下了头，红唇轻咬，像是压抑着什么。
    她的师尊，就是那前仆后继，死于域外的历代掌教之一，对此事，想来是成为心结。
    “怎么可能会没有怨言，以三位道尊的实力，大可投靠魔族，保四大仙门平安，哪还需要这么多牺牲？”
    万法圣主摇头轻叹，他的遭遇，又何曾比清净宫主差，四大仙门历代掌教，也就是他们的师尊，哪个不是战死域外？
    只是较之女子，作为师兄的他，心性显然更成熟一些，识大体，但到底是有七情六欲，会忍不住发一顿牢骚。
    “非我族内，其心必异。”
    鸿天道人只是淡淡吐出这句话，有理有据，他比之两位师弟师妹，都更为沉稳，显得天塌不惊。
    只不过那时他的身形，依然在颤抖，义愤填膺，应当是想起了消息公布后，修行界所引发的骚动，为此感到颇为心寒、愤怒。
    但不管怎么样，四大仙门之功，万古唯一。
    周川自嘲，若是没有他们，自己一区区孤魂野鬼，又哪能达到这般地步？
    是要去域外，看看三位道尊，这般伟人，是何等风采，顺便去见识见识，那威压青州的魔族，该是何等姿态。
    想要前往域外，只有通过四处缺漏之地，分别在四大仙门秘境中，周川一行人此次来到的，是紫霄雷府的山门。
    这里早在前段时间，就变成了废墟，虚空坍塌，混沌乱流汹涌，便是紫府修士进入其中，都会被瞬间撕裂成碎片。
    好在的是，龙祖那次出手，镇压了一切动荡，不仅将封印修好，还将此地封禁，等闲人难以探查。
    几位掌教们当即就在原地再次开辟一方秘境，由四大仙门共同派人手镇守，至于紫霄雷府满门，则暂时搬到了万法圣地。
    当周川的神魂，随同几位掌教进入秘境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门户。
    约莫十丈高大，耸立云端，呈现出一个巨大旋涡状，放眼望去，里面漆黑深邃，仿佛能吞噬人之心神。
    旋涡边缘，门户之框通体暗金，有符文密密麻麻的蔓延，犹如龙蛇起舞一般，栩栩如生，散发着浩瀚博大的气息。
    它就是静静的矗立在天地秘境之间，仿佛永恒长存，亘古不灭，犹如仙界之门户。
    某种情况来说，这确实是仙界之门户。
    踏过去，便能离开青州。
    “走吧，封印虽说涅槃难破，可仅限于从外到内，要出去的话，对于我等来说，并不会有什么阻碍。”
    鸿天道人开口道，其余几位掌教早就知晓这些隐秘，自然是说给周川听的。
    “三位道尊就在门外等候。”
    鸿天道人留下这句话，还特意理了理衣袖，确保形态庄严肃穆后，便大步流星的朝门户走去，愈走愈慢，似乎有重担在身。
    很快，一袭紫袍没入门户中，淡化消失。
    清净宫主轻叹一声：“紫霄道尊陨落，已成定居，希望大师兄能从中走出。”
    “师兄自然无需我等操心。”
    万法圣主安慰道，实则也是唏嘘不已，因为他知道，紫霄道尊的陨落，还只是开端。
    之后的清风道尊、万法道尊，也会接二连三的跟上，生死离别，他和玄尘道人，同样会一一经历。
    “神君阁下，请吧。”
    万法圣主摆出“请”的动作。
    周川飘然而去。
    两人紧接着跟上。
    秘境内四大仙门弟子，极其的多，估计除却新入门的，就都来了，此时齐齐跪倒在地，朝着门户叩拜。
    倒不是迎接周川，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面子，应当是都来送紫霄道尊的。
    轻叹一声，周川没入门户，消失不见。
    视线先是黑暗，继而逐渐清晰，有点点光芒映入眼帘，周遭没有光源，然后在不知多少距离的远处，无数星辰闪烁着，照亮了天地。
    霎时间，周川感觉自己对于本体的感知，极度弱化，一身神魂之力被压制九成，闷哼一声，差点陷入昏厥。
    好在这种情况，是他早就预料到了，一颗护心神丹服下，不适之感便离去七七八八，基本无碍。
    他神魂之力强大无比，便是仅剩一成，都比一般虚神九阶强大，总的来说，根本没有损失。
    周川对于这域外之地，倒是颇感兴趣，以致于身后万法圣主和清净宫主齐齐出现，都没有察觉，一直观望着周遭景色。
    只见星辰闪耀，便是世间唯一的光源，密密麻，照亮天地，万籁俱寂，冰冷枯寂，像是夜晚的苍茫星河。
    没有生灵，没有灵气。
    这里就是三位道尊万年来呆的地方。
    “这位，便是周山神君了吧？”
    一道浑厚、中气十足的嗓音，蓦然响起。
    周川一惊，连忙望去。
    一位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不远处，身边鸿天道人神情悲切，欲哭无泪。
    “可是紫霄前辈？”
    周川打量着这位老者，结合鸿天道人模样，已经知晓其身份，定然是那位紫霄道尊！
    可这位老者的模样，让周川的心神，狠狠为之一振，几乎是难以置信，堂堂涅槃道尊，会是这般风采？
    老者穿着和鸿天道人同样规格的紫色道袍，只不过和后者崭新华丽不同，他一袭紫衫，破烂褴褛，一头银发蓬松，邋遢且狼狈。
    这位名震天下的紫霄道尊，并没有什么风华绝代的气魄，唯我独尊的风采，就像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枯朽老人，老态龙钟，垂垂老矣。
    他满脸皱纹，看着周川，始终挂着慈孝和蔼的笑容，像是一位亲切的长辈，正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后生。
    周川思绪复杂，大为震撼。
    “怎么？很意外？”
    紫霄道尊呵呵一笑，令人感觉如沐春风，与之相比，鸿天道人平日里的作风，倒是恰恰相反。
    “道尊大义，世人无不及也。”
    周川由衷说道。
    他能感到到，紫霄道尊如今这般模样，乃是时日无多的表现，全身上下，都没有紫霄神雷的威武霸气，只有半只脚入土的沉沉死气。
    老者的脸色始终平静如初，仿佛毫不在意。
    “好，好，好！”
    紫霄道尊同样在探查着周川的底细，虽然的比鸿天道人更多，却也并无端倪，心知其不凡，便一连说了三个好，显得极为高兴。
    像是望子成龙的父亲。
    周川和他素未谋面，可却像是神交已久，惺惺相惜，忘年之交，人妖之别荡然无存。
    “师尊。”、“道尊。”
    这时，身后万法圣主，和清净宫主的声音蓦然响起，与此同时，鸿天道人也跟着朝周川身后行礼。
    顺着紫霄道尊的目光，周川看去，便见得两道人影，脚踏星河而来，神情气色，看起来倒比紫霄道尊好上不少。
    一者青衫飘扬，银发披散，背负一柄乌黑鞘剑，鹤发童颜，满面红光，显得剑仙老翁一般。
    一者道袍猎猎，俊逸不凡，中年人模样，温润如玉，像是位得体儒生，墨发扎起，干练利落。
    自然是清风道尊，和万法道尊。
    同为涅槃道尊，这三人给周川的印象，都和预想中大相庭径，既没有周天明那般君临天下的姿态，也没有魔尊似的恐怖威压。
    反而全部气息内敛，返璞归真。
    除却那超凡脱俗的气息，任谁第一眼见了，若没依据，都不会往天下无敌的涅槃道尊上想。
    唯一不同的是，万法道尊和清风道尊身上，起码还有着旺盛的生命力，精气神十足，紫霄道尊就截然不同……
    “不能亲自相送，还请师兄勿怪。”
    万法道尊作揖道。
    周川这才发现，这两位道尊的身影气息，都略有些虚浮，想来只是具身外化身，他们的本体，自然还要镇守其余两处缺漏之地，以防魔族进攻。
    “我们三人同门共事万年，有何怪罪的。”
    紫霄道尊笑容不减，却猛地剧烈咳嗽起来，那股沉沉死气，也愈发浓郁。
    “师兄！”
    两位道尊连忙上前，却于事无补。
    紫霄道尊的伤势，不在外表，乃是他的小千世界，大道根基，基本触动神魂，便是羽化仙下凡，都无力回天。
    “不用为我担心，时也命也，迟早都要面对的罢了。”这位即将死亡的道尊，异常淡然。
    他扫过万法、清风道尊，一切尽在不言中。
    “放心吧，我们两很快就来找你。”万法道尊沉声道，一袭道袍鼓荡，隐隐有庆云环绕，身形愈发缥缈，似乎要得到飞升。
    “说什么丧气话，未来的事，又有谁能预料？”紫霄道尊轻轻一笑，淡然洒脱。
    “结果不是早就注定了？！整个青州，都没有任何活路！”
    “据说青州之内，竟还有人围攻仙门圣地，当真是胆大包天！你我万年，到底修的是什么道？！”
    清风道尊的脾气，怒声开口，义愤填膺，倒是异常刚烈，青衫飘扬间，身后乌黑剑鞘颤抖，有锋芒剑意显露，要斩断星河。
    “道在心中，又何须在意他人，你我所行之事，是为了祖师遗训，是为了自身道心，也是为了万物苍生。”
    “难道这一身通天修为，绝世道行，只有显摆给他人看，才算是正途？符合道心？”
    紫霄道尊难得紧绷着脸，训斥道。
    和这一代相同，在三位道尊之中，他也是最为年长，辈分最高之人。
    “师兄教训的是。”清风道尊一是不占理，二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顶撞师兄。
    “我知道你不放在心上，但为兄也没时间了……”紫霄道尊低声道，最后轻笑出声。
    两位道尊欲哭又止。
    鸿天道人早就泪眼婆娑，清净宫主两人也控制不住情绪。
    周川心中暗叹，莫名涌现出悲凉。
    此情此景，无良辰美景，无美食佳酿，但却是最好的送行之地。
    “请道尊上路。”
    周川并没有潸然泪下，也没有说什么感情至深的话语，说到底，他和这群人，都没交情，只不过瞧见他原因，也自然而然的，朝紫霄道尊一拜。
    “请道尊上路。”
    下一刻，三位掌教齐刷刷跪下来，恭敬道。
    两位道尊同时一振，沉默无言，只是深深一躬：“请师兄上路！”
    紫袍老者的脸上，笑容依然没有收敛，他目光扫过所有人，在周川身上停留许久，神情欣慰，突然大笑道：
    “快哉！快哉！”
    整个混沌星河，悄然颤动起来。
    一道紫色霹雳，闪耀万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