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聒噪的女人

第10章


    那段乌云密布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然而每当他想到梦如时,他还是会心痛,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能回头……
    看到伍忆铃贴在铁门上的禁烟贴纸,他按捺下进屋拿烟的冲动。
    下楼吧,或许她又在办公室闹笑话,逗大家开心了,他怎能错过呢?
    安静的医院走廊上,突然爆出了兴奋叫声。
    「哇!好多小宝宝喔!好可爱,每个都长得一模一样耶。」伍忆铃双手按在婴儿室的玻璃上,大眼滴溜溜地寻找。「秀桦,哪一个才是妳女儿?」
    「左边数来第二个。」黄秀桦满意地指了方向。
    「哇!超可爱!超漂亮!长得很像妳耶!」
    「我老公说,小孩像他,爱得不得了,一抱出来就不肯放。」
    「也难怪你们疼她了,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宝宝呢。」
    「是啊,做了三次试管婴儿才成功,好辛苦。」黄秀桦的语气既甜蜜又安慰,过去的辛苦都值得了。
    伍忆铃不可思议地望着熟睡的婴儿,很难想象,一支试管可以培育出一个小生命,再放到妈妈温暖的子宫里,让父母的希望和爱情在里面生根茁壮。
    那红扑扑的脸蛋就像是初升朝日,正要开始绽放生命的光采。
    「咦?叶先生,你怎么不过来看?」她转头问着。
    「看了。」叶海旭靠在墙边,低头看鞋尖。
    黄秀桦看出他的心情,拉了伍忆铃说:「我站累了,回病房吧。」
    「我扶妳。」伍忆铃又回头嚷着。「叶先生,走了。」
    「妳们去,我去交谊厅看报纸。」叶海旭转身就走。
    「怎么回事?」伍忆铃埋怨着。「看妳生宝宝是件快乐的事,干嘛臭着一张脸?我今天又没得罪他,房租也致了呀!本来我说下班再一起来的,他又说可以载我来,是他自己挪用上班时间啊!咦,还是他怪我念他骑车太快了?」
    黄秀桦轻轻地说:「他不是生气妳,他是有心事。」
    「呵!这种意气风发的大男人有什么心事?」
    回到病房,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黄秀桦的老公立刻醒来,拉好布幔,扶老婆上床躺好,又为客人献上一盒果汁。
    「谢谢。」伍忆铃接过果汁,笑说:「秀桦,妳老公好体贴喔。」
    「他请假帮我坐月子,更想辞职当奶爸照顾小孩,不过我可不依他。」黄秀桦娇媚地斜睨老公。「海旭在交谊听,你再去跟他说吧。」
    「好的。」老公出征去也。
    「说什么?」伍忆铃坐到椅子上,吸着果汁。
    「叫海旭放我走呀。我早就跟他提过了,以后我要自己带小孩,所以不上班了。」
    「啊,妳要走?」青天大霹雳,那岂不剩她一个女生?
    「忆铃,妳可以了解我的心情吧。我一直不孕,花了很多钱,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生出自己的小孩,我好希望能亲自照顾小孩,陪她一起长大。」
    「我好象可以了解,这是做妈妈的心情……哎,都是我们公司太小了,人家大企业都有托儿所,让员工可以安心上班,妳也不用离开了。」伍忆铃很自然地又要抗议。
    「妳别再去唠叨海旭了。」黄秀桦微笑说:「就是小公司,连倒垃圾、洗厕所都要自己来,所以我们找来找去,都没有人愿意留下来。还好妳来了,能力又这么好,我可以放心把工作交给妳了。」
    「不行啦!」
    「妳忙不过来,也可以叫海旭帮妳请工读生。」
    「可是……妳不要走啦,我会被姓叶的欺负。」
    「放心,我好歹是公司的股东,我会罩着妳,给妳精神支持。」黄秀桦拍拍她的手。「忆铃,好好照顾妳的身体,我上次叫妳去看妇产科,看了吗?」
    「还没有。」
    「不能这样喔,女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看妳每次生理期都这么痛,可能是子宫内膜异位症,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早点治疗,免得像我一样不孕。」
    「妳别危言耸听啦,不是每个人都会痛吗?」
    「我可不是恐吓妳,妳已经痛得不正常了哪,这是我的主治医生。」黄秀桦指了头上的住院牌子。「他专攻内分泌和不孕症,妳待会儿下楼去拿张门诊表,找个时间挂号,检查看看。」
    「好吧。」伍忆铃懒洋洋地念了几遍医生的名字,大概过三分钟就忘了。
    「我回来了。」黄秀桦的老公从布帘子外面转了进来。
    「这么快?聊完了?」黄秀桦疑道。
    「我找不到海旭,妇产科病房的交谊厅没有他的影子,后来发现他在婴儿室前面,我没打扰他。」
    「唉!」话刚说完,夫妻俩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了?」伍忆铃感到诧异。「刚才叫他看宝宝,他不看,现在又自己跑去看了?」
    黄秀桦神色变得凝重。「忆铃,既然大家都很熟了,我告诉妳,海旭曾经有过一个儿子。」
    「儿子﹖﹗」伍忆铃心脏跳得像打鼓。「曾经?被他老婆带走了?」
    「不,生下来一个月,婴儿猝死症过世。」
    孩子死了?!伍忆铃捏紧了果汁纸盒。一个有如天使般的新生儿死了﹖﹗
    她不敢想象当时叶海旭的心情,更为他的老婆难过。每个妈妈都是欢欢喜喜地迎接新生命,怎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心情竟由山顶掉到谷底?
    方才叶海旭神情似乎有些寂寞,他想到了谁?儿子?老婆?
    「那……他离婚,是因为这样吗?」她结巴了,心情仍处于震撼中。
    「可说是,也可说不是。他们的事情很复杂,也许他会告诉妳,我这个外人是说不清的。」黄秀桦摇摇头。
    她有这个「荣幸」去了解姓叶的吗?只要提到他的婚姻状况,他就要变脸,她再怎么口无遮拦,也不敢当面去问他呀!
    时光不是会平息一切伤痛吗?就像她和施彦文分手,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她会忘记他的声音、他的脸孔、还有他对她的伤害……
    很难,最难平复的就是伤害。她可以遗忘施彦文的气味和爱抚,却忘不了他一再指责她「性冷感」的不悦脸色。
    恐怕叶海旭的伤口比她更深更痛,是否,已经深到无法痊愈?
    伍忆铃离开黄秀桦的病房,准备找叶海旭一起回公司,才踏出转角,就看到他静静地站在婴儿室的玻璃窗前。
    一旁有一家人在看新生儿,兴奋地指指点点,阿公、阿妈、外公、外婆、爸爸七嘴八舌,好不容易看够了,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当他们经过伍忆铃身边时,她也能感受这一家人高昂的情绪。
    她再转头看叶海旭,他还是默默地站在窗前,很专注地望着里面的宝宝们。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柔和的神情,嘴角漾出一抹微笑,目光温柔疼宠。此刻,他是不是想到了天堂里的儿子,正想象父子共同玩耍呢?
    蓦地,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下,他退开几步,颓然地靠到墙上。
    护土按下婴儿室的电动窗帘,遮断了里面柔和的灯光,只剩下走道上刺目冰冷的日光灯。
    他转过头,看到站在转角的伍忆铃。
    他没有说话,只是以手掌抹了脸,回复冷淡的神色,径自转回长廊。
    伍忆铃不敢说话,跟在他身后,看他走进男厕。
    过了五分钟,他才出来,看样子是洗过脸了,但表情还是很僵。
    「叶先生,回公司了?」她轻声问着。
    「嗯。」
    两人下电梯,走出医院大门,来到停放机车的地方。他仍然没说话,将安全帽递给她,他也戴上安全帽,发动机车。
    伍忆铃坐在后座,左手拉着后面把手,右手扶在他的腰上,沉闷的气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安慰白自己,回到公司就好了,毕竟他是成熟的男人,再过一会儿,他会恢复正常,她又可以皮皮地叫他扫厕所了。
    这样不好吧?他这么重视员工福利,不只帮她的房间装了遮光窗帘,还在客厅买了一套沙发,摆上一架电视,又租妥第四台,送来一个冰箱——这么好的老板兼房东,她怎能在他失意的时候「欺负」他呢?
    嗯,该怎么安慰他?去买烧仙草?还是红豆汤圆?甜一下他苦闷的心?
    一边想着,扶在他腰间的手指不觉动了动,弹着他的肌肉。叶海旭感觉微痒,呼地一声,机车加油冲了出去。
    「啊,叶先生,你骑慢一点,不能超速啦,警察都躲在树下抓人的……慢一点啦,我要摔出去了。」伍忆铃的思考被迫中断,哇啦啦嚷着。
    「抱好。」闷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抱什么?」
    叶海旭空出右手,往后拉过她的手掌到自己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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