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

    过了三门峡，水流依然湍急，但因河道变宽，行船如顺流滑行，老艄公把船撑得又稳又快。
    大河北岸，柏崖仓的灰色高墙蓦然出现在他们眼帘，这说明东都洛阳已近在咫尺。
    中秋时节，正是大河两岸五彩斑斓的时候，深浅的红、浓淡的绿、厚薄的黄，在飞溅的水珠里折射，忽而全都化作绚烂彩蝶，迷乱在李奏心上。
    很快，渔船慢了下来，入洛阳的河阳桥出现在他们面前。
    “郎君，有些不对劲，”阿凛突然回头道：“北门的守军比平时多了很多，不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有很多洛阳军见过我们几个，我怕瞒不住。”阿冽也探头进来，焦急道：“万一是消息传到了东都怎么办？”
    现在就这几个人，还带着个昏迷不醒的洛泱，他们不能冒险。
    老艄公道：“你们不是要去洛水吗？我们再往东走几十里，天黑前就能到洛水入大河的河口。逆行百里，就是洛阳河段了。”
    河道行船与漕河不同，夜间不会禁航，只是现在是汛期，河水普涨、水流湍急，夜间逆水行舟风险很大。老艄公见李奏犹豫，笑道：
    “您都说这船还是老汉我的，老汉自然爱惜如命。再说，从河口开始就算洛水，说不定有河神庇护，保佑我们顺利到达呢？”
    就算是命令传到洛阳，走水路应该是最出乎意料的方式。
    李奏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夜幕降临在黄水滔滔的河口，这里水面开阔，看似平静，只有船上的人才知波涛上的凶险。因为涨水，行船并不能靠岸很近，因为不知船底会碰见什么。
    好在这里的河岸种有一排柳树，根据柳树被水淹没的高度，老艄公基本能够判断出哪里才是真正的河岸。
    入了洛水，他们的速度变得慢起来，他们找了个离水驿不远的地方靠岸停下，邵春上岸去找些吃的，顺便打探情况。
    邵春脚程快，绕一圈很快就回来：
    “大河里水大船少，这边驿站里没什么人。好消息是驿站没收到什么特别通知，洛水往上水情也还正常，也就是河口这一带水流受大河水量影响有些涨水，过了巩县段就好了。”
    “和老汉估计的差不多，看河水的颜色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老艄公呵呵笑道：
    “只是今日路途疲惫，我们在此处稍事休息，天亮前再出发。”
    离洛泱的七日之约还有两日，李奏也就同意了。
    阿凛他们几个上岸打桩固定缆绳，顺势就躺在岸边的草地上。李奏没上岸，他把船庐让给老艄公休息，自己抱着洛泱移到船头。
    皎洁的月光掉在水面就碎了，波涛将它们捡起来又抛上岸，照得四周亮晃晃的。
    李奏一夜无眠。
    天还没亮他们再次出发，这次老艄公拉起了船帆，虽然逆水，但还算顺风，趁着黎明风大，他们的船很快入了洛阳境。
    “郎君，再过去就是军驿了，但凡船要入洛阳城河段都要检查的。”
    不错，快到紫微宫了。
    那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你只管靠南码头走，有人拦，我们自会理论。”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能顺利将洛泱送回去，自己了无挂碍，说不定他们几个还得再坐这条船离开洛阳。
    去哪里？
    现在看来只能去北方。
    安北、安东都护府有阿慕、阿夔，卢龙还有元枫。
    他轻轻抚摸着洛泱的手背，突然，他的手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是插在洛泱腹部，那把桃花刀柄上盛开的小桃花。
    此时，桃花的六支花蕊上什么变化也没有。
    他记得洛泱说过，每完成一个任务，就会有一支花蕊变成红色。
    难道它的六个任务一个也没有完成？
    李奏心里倏地冒出一点点希望，万一这小桃花任务没完成，洛泱会死而复生留下呢？
    都说猫有九条命，那桃花刀会不会给洛泱六条命？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有些激动，但又不知怎么做才对。刚才小桃花刺了他一下，难道是在提醒他该做些什么？李奏咬咬牙：
    既然我也相信世间存在时空隧道，无论如何都该试试，否则今生永不瞑目。
    他慢慢伸向桃花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终于将那朵位于刀柄顶端的桃花，握在他温热的手心：
    泱儿，若是我做错了，就罚我下辈子不再被你记起......
    “郎君！南码头有官兵，我们过不去了！”就在李奏要将桃花刀拔出之际，传来阿凛焦急的声音。
    “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许上岸！”
    随着一声叫喊，刚才还静悄悄停在码头的游船上霎时间钻出来上百官兵，他们在船舷边排成一排，手中的弓箭全都对着渔船。
    一艘小船正向着他们徐徐靠近。
    此时他们的渔船已在射程之内，他们随时可以放箭，只不过需要确认船上人的身份罢了。
    “老伯，你赶紧跳水逃吧，这条船只怕是没法让你带走了。”李奏忽然没有了选择的负担，整个人反而轻松起来。他转头又对阿凛他们笑道：
    “老伯给你们的芦苇杆子可以派上用场了，你们再说不会潜水，小命可就真交代在这儿了。到北境去，相信元枫有能力妥善安排你们三个。”
    “不，郎君，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急什么？等小船靠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邵春果断拿出弹弓，他还有三颗火药弹，不打完，岂不是对不起造出火药弹的玄铁？
    阿冽也得了启发，拔出腰刀道：“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看这架势，他们根本没把李奏的话听进去，谁也没打算去那个什么北境。老艄公本来很紧张，见他们好像没把严阵以待的官兵当回事，他忙道：
    “我有我的办法，只要他们不放火，我就有办法把船带走。”
    说罢，他往水里一跳，人就不见了。
    “李将军，他......是不是也在船上？”小船上的人叫做张汾，他是东都留守府军将，见过李凛。
    “本将军只知陛下在此，不知你问的是哪个‘他’？”
    “末将不过是奉命行事，既然在......”
    留守府接到的八百里加急，根本就没说让李奏活着，张汾知道陛下身边的两个护卫将军武功高强，他并不想上前送死。
    小船不再靠近，而是快速往岸边退，张汾举起手臂，正要对游船上的弓箭手下令，忽然两艘埋伏了弓箭手的游船“轰”“轰”两声爆炸，把张汾炸蒙了。
    “快快！往前划，别上岸！”
    张汾倒是机智，他已经听到岸上有骚动声。
    “啪！”
    邵春的弹弓怎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