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1995

    阿汤哥感谢了老婆妮可基德曼，感谢了他们共同收养的孩子，感谢了《木兰花》的导演兼编剧保罗·托马斯·安德森，感谢了剧组的其他演员，最后特别感谢了韦德马克映像的克里斯托弗·莫里亚蒂和白奎因。
    话到此处，早已准备好机器，调整好拍摄角度的编导，立即将镜头切换到白奎因的脸上。
    此时的白奎因挂着淡淡微笑，身体放松地靠在座椅上，与其他人一同鼓掌祝贺，显得平淡且从容。
    旁边的尼古拉斯凯奇却将白奎因刻意表现出来的镇定，解读为他提前知晓结果，因而对过程中的波折都看得风淡云轻。
    这下尼古拉斯凯奇心中更加难以平静了，他很想探手入怀，将藏在西装内兜的一个小瓶给拿出来，那个不到200毫升的扁平金属小壶中，装着他准备在获奖后，用来在第一时间庆祝胜利的苏格兰单麦威士忌。
    终于，他的手在摸入怀中后，停了下来，没有将酒壶拿出。
    “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
    尼古拉斯凯奇自我安抚，险些不自觉地作出了不恰当的行为。
    虽然笑容依旧，但是尼古拉斯凯奇心中的不满依旧累积了起来。
    明明我更早认识白奎因，关系也更为亲近，在他们两兄弟事业的初期，科波拉家族给予了他们极大地帮助。
    但为什么他会为了让汤姆克鲁斯获得最佳男配角而牺牲了我的最佳影片呢？
    陷入这个思维窠臼的尼古拉斯凯奇已经全然顾不得，金球奖也好，奥斯卡也罢，谁获奖，谁不获奖，并不是白奎因能够完全左右的，更忘记了，其实白奎因比他还渴望《战争之王》获得最佳影片。
    目前为止，韦德马克映像的影片还未获得过这类殊荣，无论是金球奖还是奥斯卡。
    《无间行者》也许有得奖的潜质，但不幸的是，它那一年遇上了大船，被摧枯拉朽般地碾了过去。
    尼古拉斯凯奇更没能意识到，《战争之王》能否获得最佳影片，与他的土星影业的发展前景并无直接的相关。
    罗杰·科尔曼的电影甚至都没拿到过什么提名，却不耽误他赚钱，不影响他的江湖地位。
    扪心自问，白奎因确实在阿汤哥得奖一事上使用了一些手段的。
    首先第一点，也就是最为重要的一招，却是做在一个多月前，把功夫下在金球奖提名公布之前，提前公关了一些内部人士，给对手加了一些限制。
    《局内人》的罗素·克洛本是期望参与的最佳男配角的角逐，但举办方外国记者协会认为，《局内人》是双男主影片，罗素·克劳和阿尔·帕西诺的角色不分主次，都是该片的男主角。
    因此，罗素克劳只能加入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不过他本人倒是挺欢迎，在得知获得提名之后，兴奋地整晚没睡。
    来美国打拼了十年，罗素·克洛终于有了拨开云雨见日明的感觉了，欣慰自己的努力，终于还是获得了回报的。
    同样的套路还用在了《天才雷普利》的身上，马特达蒙和裘德洛的角色同时具备了申请参评最佳男主角的资格，但两人同时获得提名的希望渺茫，最后只得派人气更旺的马特达蒙作为代表“出战”。
    如此一番操作，充分利用了金球奖的报名规则，在提名时，便已经排除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另一点则是靠刷阿汤哥的热度实现的，借助《木兰花》早期票房萎靡的机会，进行了反打，避开了过多的人物和散乱的叙事不谈，只说剧中描绘的亲情，猛灌鸡汤，并且强调阿汤哥是被《木兰花》的故事感动了。
    两千万俱乐部的大佬，不仅接受低薪，还自掏腰包投资该片，自带干粮加入团队，人家阿汤哥都做到这样了，你要是还没被《木兰花》感动到，怕不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家伙吧。
    再加上《木兰花》的上映银幕减少，变相地增加了单场观众数量，造成了该片颇受欢迎的假象。
    再配合其他操作，一套组合拳下来，不仅略微挽救了《木兰花》糟糕的票房，使韦德马克映像少亏一些，还进一步加强了阿汤哥获得“最佳男配角”的可能性。
    白奎因自然不知道身旁的尼古拉斯凯奇有这么多内心戏，如果知道的话，他肯定会后悔为什么之前没能将话讲清楚。
    如果有时间的话，他会告诉尼古拉斯凯奇，他得到的“内部消息”是：《战争之王》获得奖项的几率不大。
    且不说颇受欢迎，目前已经狂卷近三亿票房的《美国丽人》了，据说就连十二月底上映的，票房扑街却政治正确的人物传记片《飓风》的得奖数量，都能吊打《战争之王》。
    所以，现在的局势是，我方处于绝对劣势，最佳影片就别想了，能不能保住你的最佳演员都两说呢，做好四项提名全部陪跑的准备吧。
    既然四项全灭，那么尼古拉斯凯奇的最佳男演员也就没戏了。
    但是白奎因不愿意过早让尼古拉斯凯奇失去希望，也许“内部消息”错了呢？
    也许投票结果被外国记者协会的董事会秘密修改了呢？
    奥斯卡都能做手脚，更何况各项环节都不那么严谨的金球奖了。
    所以在之前简短的交流中，白奎因并未提金球影帝的争夺结果，而是说了一个他认为尼古拉斯凯奇会比较关心，但却又不那么在意的最佳影片。
    他又怎么知道尼古拉斯凯奇已经把影帝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并且得陇望蜀，期盼着能够获得最佳影片的殊荣。
    冲奖就是这样，在外人看来你是一个冲奖大师，但实际上，只有你自己清楚，你确实做了一些事，但是是否是决定性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为了保持“冲奖大师”的人设，你又不得不装成洞悉一切的样子。
    也许早点浇灭所有幻想，尼古拉斯凯奇还能好受一些。
    不然也不会让他处于难以言表的懊悔之中，没错，此时的尼古拉斯凯奇在后悔，责怪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痛快地答应白奎因，担任他和杰瑞布鲁克海默之间的桥梁。
    你都背叛抛弃了我，我却还答应帮你……
    面对毫无准备的突发事件，仓促作出决定，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之后又立即后悔，
    这是大部分人都容易产生的情况，有时候人们后悔的并不是决定是否错误，而是后悔没有时间给自己深思熟虑，哪怕有可能在经过慎重考虑以后，作出的决定依然不变，也难以打消此时的悔意。
    凯奇的老婆帕特里夏·阿奎特察觉了丈夫的状态不对，借着鼓掌的机会，悄悄捅了捅他。
    收到了提示的凯奇立即放松了僵硬的脸部肌肉，趁着主持人闲扯的机会，离开了座位，躲入盥洗室。
    一进隔间，尼古拉斯凯奇就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扁平的金属酒壶，将其中的威士忌猛烈倒入口中。
    一直紧贴着胸膛，被体温温暖的酒液显得颇为顺滑，一口干掉，依旧意犹未尽。
    随手丢掉了空酒壶，尼古拉斯凯奇走出盥洗室的时候，略微精神了一些。
    回到座位，凯奇得知，金凯瑞拿到了喜剧和歌舞剧类的最佳男演员，这并未出乎他的意料，金凯瑞本就是该奖项的大热。
    然后是最佳导演。
    《战争之王》的大卫·林奇不出所料地输给了《美国丽人》的山姆·门德斯。
    剧情类的最佳女演员被颁给了希拉里·斯万克。
    “尼克，今年的评委太在乎所谓政治正确了，《美国丽人》的安妮特·贝宁显然更好，就算是梅丽尔斯特里普都好，但是斯万克演了一个跨性别者，这令她无敌了，我们甚至不能指责这部电影不好看！”
    白奎因悄悄对尼古拉斯凯奇说道。
    他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顺便为后续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铺垫。
    不是我没出力，也不是你没演好，实在是今年的风向，使得那些讨巧的讨论所谓弱势群体的影片获得了“无敌金身”。
    希拉里斯万克主演的《男孩不哭》，讲的是跨性别者的悲惨生活。
    而丹泽尔华盛顿主演的《飓风》讲得是六十年代黑人遭到的警察暴力执法、种族歧视和系统性的打压。
    既然希拉里·斯万克能获得影后，就说明本届评委的评判风向了。
    他们不在乎表演水平，不在乎人物刻画，更看重藏在角色背后的“标签”，他们需要选出最能够展现他们具有“高贵灵魂”的那个标签，以彰显自己不歧视跨性别者或者其他弱势群体。
    那么尼古拉斯凯奇也要做好被丹泽尔华盛顿击败的准备，因为那些评委可能也想表达他们不歧视黑人。
    白奎因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那些评委的嘴脸。
    怪不得《战争之王》会四提零中！
    为了维持“冲奖大师”的神棍人设，白奎因趁着影帝还未颁发，小声对尼古拉斯凯奇说道：“要小心飓风……”
    白奎因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很到位了。
    也许在之前的各方预测中，媒体普遍认为金球影帝的角逐应该是在尼古拉斯凯奇和《美国丽人》的凯文·斯派西之间进行，最多加上一个《局内人》的罗素·克洛。
    而实际上投票结果也许让人大跌眼镜，这才有了“内部人士”提前提示《战争之王》四提零中。
    揭晓剧情类最佳男主角结果的是白奎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查理兹·塞隆。
    当她和洛林·布拉科一通上台的时候，两人之间巨大的颜值差距，令众人差异。
    白奎因虽然知道查理兹塞隆将会颁奖，但一直以为她会和某个帅气的男明星搭档，比如亚历克·鲍德温、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或者雷·罗马诺。
    布拉科不愧是喜剧演员出身，站到话筒前的第一句话就让观众破防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佩服我竟然有勇气和这么一位大美人同台。
    不不，你们错了，我非常感谢导演，让我能够有机会获得更多的关注，因为你们不好意思直视那双美腿，所以只能把视线转移到我的脸上。
    这里安全……”
    自嘲的调笑，引发现场的哄笑，又抖了两个包袱之后，终于进入了颁奖环节。
    “剧情类最佳男演员的得主是……丹泽尔·华盛顿！《飓风》！”
    尼古拉斯凯奇先是不自觉地表现出惊愕，随即丰富的临场经验占据他的头脑，立即换上了得体的微笑，僵硬地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
    趁着镜头全都集中在发表获奖感言的丹泽尔华盛顿身上，尼古拉斯凯斯的蓝眸一瞥，刚好对上了投来问询目光的白奎因。
    两人四目相对，不需要语言，白奎因就从尼古拉斯凯奇的眼中读出了愤怒和不甘，他甚至觉得这些情绪就是针对他的。
    我做了什么？
    就算是把《战争之王》挪到了颁奖季上映，我们也打不过只带buff的丹泽尔华盛顿啊，谁叫当年他们的祖先被歧视和欺压过呢，这就是原罪。
    到时候钱少赚了，奖还没捞到。
    至少我们先把钞票落袋为安了！
    白奎因觉得等到颁奖典礼结束，需要好好安抚一下凯奇。
    后续是几个电视剧奖项的颁发，然后到了结尾，也就是今天的重头戏最佳影片的颁奖。
    之前《玩具总动员2》获得了喜剧类的最佳影片，倒霉的《成为马尔科维奇》四提零中，熟人们都向着斯派克·琼斯夫妇投去了安慰的目光。
    白奎因已经开始想象，当最佳影片的结果揭晓后，《战争之王》也是四提零中，会有多少同情的目光，一会有多少人会躲在一旁偷偷幸灾乐祸。
    最佳影片是摩根·弗里曼和蕾妮·齐薇格颁发的，留着金色短发的蕾妮·齐薇格乖巧地站在老头身旁，递上了信封。
    摩根·弗里曼拆开信封，露出诡秘的笑容，将信签纸捂在胸口，似乎生怕旁边的蕾妮·齐薇格偷看，接着他抬起头，扫视全场。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摩根·弗里曼将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由于影帝影后接连爆冷，很多人都是同样的想法：难道又爆冷了？
    五个提名：《美国丽人》、《战争之王》、《局内人》、《飓风》和《爱到尽头》。
    前三个都是种子选手，《美国丽人》得奖的呼声最高，但是《战争之王》和《局内人》也不遑多让，但要是《飓风》和英国爱情片《爱到尽头》得奖了，那就是真的爆冷了。
    “《战争之王》！恭喜莉拉·多罗拉斯和……尼古拉斯·凯奇！”
    凯奇一下子就蒙了，怎么会突然就得了最佳影片呢？
    而白奎因却豁然开朗了！
    平衡，都是M-Fxxk的平衡。
    从结果反推，就很好理解了，“内部人士”泄露的只是未加修饰的投票结果，但是外国记者协会的头脑们不可能傻到直接用投票结果的，虽然他们对外是这么宣传的。
    所以结果一定获得了“优化”。
    梦工场的《拯救大兵瑞恩》去年已经得奖了，没人愿意看到他们连续胜利，所以需要平衡，而《战争之王》是最好的平衡选择。
    虽然它没写着韦德马克映像出品，但是业内人士都知道，揭掉“土星影业”的表皮，后面站得还是韦德马克映像。
    于是，《战争之王》就这么被推出来了。
    而且这是一部反战电影啊，多么政治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