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何立扬来说,等待是一场漫长的修行。
每天,他都会给周治发微信或者打电话,询问事情的进展情况,而回复他的只有已经呈报给县长、再等等、等县上开政府常务会。
期间,周治回村召开村委会,会上确定,六个村民小组286户1053人里面,评定为贫困户的有39户102人。
这些人,都是经过周治深入走访摸排之后,和村委会班子讨论确定的。
村委会开完后,村主任雷东升把贫困户公示名录张贴在大门外的墙上,围在外面的群众顿时打起精神,一双双目光射向公示名录。
对于名录上面的名字,大部分围观群众都没有表示出异议,只要少数几人脸上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时,何立扬在人群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二妗子袁娜,她不满地看着墙上的名字,嘴里嘟囔什么。
她不是在县城给妹妹何真真陪读吗?何立扬思忖间,就看见袁娜出了人群,目光在四下搜寻,接着便气呼呼地走向院子里的母亲何田田。
何立扬来到院子的时候,正听见袁娜在质问母亲。
“姐,这名单里咋没有我们家了?”
母亲为难地看了一眼何立扬,说道:“瑞瑞他妈,不是我不帮你,你看看名单里那些人,再看看你,不比他们哪一个光景好。”
袁娜腮帮子气鼓鼓,心有不甘地说:“就算这样,把我们家评上也能行嘛,多几户又没什么。”
何田田苦笑一声:“像你们家这样的,咱村有多少人?你们要是真吃不饱穿不暖,那不用我说,村委会自然就把你评为贫困户了。”
袁娜拉着脸,看了一眼何立扬,试图再说点什么,这时,人群里不知道谁大叫一声:“贫困户这个事,我看是萝卜拌豆芽——粗细不匀。”
众人朝着人群里望去,一个精瘦的男子看着墙上的名录,一脸的鄙夷。
“王柱子说的对的呢,这事不公平。”人群中有人叫嚷着附和道。
“咋不公平?这都是咱周书记和康书记领着村干部每家每户摸排过、调查过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眼神威严地看着王柱子问道。此人是王庄村村民小组组长王国飞,王柱子正是他们王庄村的村民。
“调查过?”王柱子一脸不屑,慢吞吞地说道:“那赵德裕和赵怀智父子咋能评上贫困户嘛?他那个大孙子赵秋水不是在四川搞房地产吗?还有另一个孙子赵长天不是也在上海工作吗?一年能挣好几百万,还有,赵家老五赵怀信不是也在省城上班呢?你们说这一家子挣大钱的,这赵老汉咋能成为贫困户嘛?”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有人颔首点头,有人摇着头,有人嘴角挂起笑容风淡云轻地看着一切。
“咣当”一声,铜制烟管敲击在铁门上,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赵德裕板着脸从大门走出来,身后跟着傻笑的赵怀智,人群自觉地为他们父子让开一条道。
看到赵德裕走向自己,王柱子脸上的不屑已经掩盖不住内心的慌张,他咧着嘴呲笑着看了赵德裕一眼,随后便避开了赵德裕的如炬的目光。
赵德裕走到王柱子跟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从他身边缓步走过去,跟着身后的赵怀智傻笑着看向王柱子,随即张开双手对着他“哇”的叫了一声,王柱子被赵怀智突如其来的的举动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人群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这时,康光谦走到人群中间,抖了抖披在肩膀上的夹克衫,语气温和地朝众人说:“这些贫困户都是按照政策要求,我们经过详细摸排确定的,如果大家有异议,可以向镇上、县里反映,上面有也有受理电话。”
说着,他的头朝墙上的公示名录指了指,脸上泛出笑容:“现在要是没什么事,就不要围在这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党支部中午不给管饭,昂!”
众人闻言,纷纷朝各个方向开始散去。
有人怂恿王柱子说:“王柱子,你可以到县里反映去。”
王柱子边走边说:“反映个屁,马瘦毛长屁股深,咱穷人说话没有人听。”
“你还是穷人?你老婆那富态样,怕是一般富人都吃不出来那一身肉吧。”
“滚!”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院子里,袁娜看到众人散去,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何田田,旋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着人群走出了大门。
何立扬找到屋内正在翻看文件的周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周治放下手中的文件,皱着眉头感叹道:“群众工作不好做呀!”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哎,干群众工作,讲究耐心和细心,还要诚心,我还要好好学习呢。”说着,周治把目光重新投回到文件上。
何立扬兀自点了点头,本来想问问翻修公路的事情,但看到周治专注的样子,便默默退出屋子。如果有了消息,他相信周治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何瑞在县城里把注册公司的事情全部办妥善之后,每天来到公司的办公室打扫卫生,桌子和地面被他擦得铮亮。
满腔热血的他坐在办公桌前想象着公司运营起来的画面,虽然他不知道公司具体是做什么业务的,但在他的脑海里,一定是穿着气派的西服,锃光瓦亮的皮鞋,腋下夹着一只皮包,跟在表哥何立扬身后,风光无限地面见不同的领导、老板。
想着想着,他会不自觉笑出声来。
可是,好些天过去了,他依然没能等来想象中的画面,他的内心有些焦急和不安,打电话问何立扬,得到的回复就是两个字:静待。他的满腔热血在静待中一点点流逝。
半个月后,双腿翘在桌子上,身体窝在椅子里的何瑞接到了何立扬的电话,他慢吞吞地拿起电话,看着电脑屏幕里的游戏画面,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何立扬按奈不住的愉悦声音:“拿上公司的一切资料,半个小时后,在县政府门口等我。”
何瑞倏地一下从椅子里坐直了身体,说道:“好。”
看来,表哥说的静待到期了,一股热血冲上何瑞的头颅,他赶忙从文件柜里收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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