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纪事

    赵德裕的去世，对赵怀智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
    心智本就不健全的赵怀智，现在变得更加傻乎乎了。他手里拿着赵老爷子生前的铜制烟管，站在自家的硷畔上，看见人便扬起烟管问：“看见我大了吗？他怎么还不回家做饭？”
    说完，他学着赵老爷子生前的举动，把烟管朝鞋底上磕几下，然后呵呵地傻笑起来。
    以前，赵老爷子在的时候，他好歹有个家。现在，赵老爷子这一走，他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了。
    赵德裕刚下葬后的那几天，赵家几兄弟还轮流照顾着赵怀智，可没几天，赵怀仁也病倒了。
    人生的变故让赵怀仁几乎喘不上气来，内心积郁成疾，而后一病不起。
    于是，照顾赵怀智的重担就落到了赵怀义和赵怀礼的肩膀上。赵怀智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子，加上他们俩兄弟也有自己的光景，所以，照顾起这个傻弟弟来，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那天，何立扬看见赵怀智蹲在自家的硷畔上，手里握着铜制烟管，一脸傻笑，嘴里嘀咕着什么。
    看到何立扬从自家门前路过，他便大声叫喊道：“羊羔子，羊羔子，看见我大了吗？我饿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做饭？”
    何立扬听得心里难受，上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说：“怀智叔，赵爷爷出门了，要好长时间才能回来。你要是饿了的话，跟我走，我带你去吃饭。”
    赵怀智一听说吃饭，咽了咽嘴里的口水，刚准备迈开脚步，突然扬起手中的烟管问道：“我大出门怎么不带这个？”他摇了摇头，然后傻笑自言自语道：“他肯定是忘记了，我得等他回来取。”
    何立扬看到赵怀智的目光里，坚定中带着几分天真。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笑着说道：“怀智叔，你不用等他，我已经帮他买了新的烟管。”
    “真的吗？那太好了！”赵怀智憨笑着把手中的烟管插进自己的裤腰带，“走，羊羔羔，吃饭去！”
    何立扬带着他来到民宿度假村的食堂，吩咐后厨做了一碗面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说道：“怀智叔，你慢点吃，以后，只要你饿了，就到这里来吃饭，好不好？”
    赵怀智抬起头目光怔怔地看向何立扬，把露在外边的半截面条“呲溜”一下吸进嘴里，然后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何立扬寻思着，民俗度假村倒是可以天天做饭给怀智叔吃，但怀智叔毕竟生活不能自理。所以，这不是长远之计，还得想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他首先想到的是康光谦和周治，他们俩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踏着积雪，何立扬走进村党支部的院子，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康光谦和周治正围坐在火炉旁。
    看到他进来，周治脸上泛起酒窝，说：“说曹操曹操到！”
    “因为赵怀智的事，正说到你呢。”康光谦转过头叹口气，火炉的高温让他的脸色看起来红通通的，紧接着，他问何立扬：“赵怀智这事，你怎么看？”
    何立扬两手一摊，无奈地叹口气：“我也是为这事，来找你们俩的。”
    “我们俩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可行不行？”康光谦捏着眉心说道。
    何立扬拉把椅子坐在火炉旁，把双手伸出去，看向康光谦：“说说看。”
    康光谦缓缓说道：“我们想把赵怀智送到县城的福利院去，周书记已经打听过了，赵怀智这种情况，完全符合条件，也没什么费用。”
    何立扬眼睛一亮，说道：“这怎么不可行？这样的话，怀智叔的生活就有人照顾了！”
    周治在旁边默然地点了点头。
    康光谦皱着眉头说：“现在的问题是，赵怀智自己愿不愿去难说，还有赵家兄弟同意吗？毕竟，赵老爷子刚走不久，就把亲弟弟送到福利院，让外人听来，难免会揣测他们兄弟。”
    听到康光谦这么说，何立扬觉得不无道理，跟着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周治再次点了点头，说：“这样吧，我和康书记去问问赵家兄弟的意见，你去做赵怀智的工作。”
    “好。”何立扬一口答应，平时，赵怀智就算傻，多少也能听得进去他的话。这一次，应该也行。
    几天后，“铁三角”带着赵怀义和赵怀智前往县城的福利院。
    本来，康光谦以为赵家兄弟会碍于面子，拒绝这件事，没想到他和周治开口后，人家就爽快地答应下来，还感谢他们为自己这个傻弟弟找到了归属，至于众人的口舌，他们显得满不在乎，能让弟弟有个像样的生活，别人多说几句又有何妨。
    赵怀智这边，何立扬和他说，县城有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叫福利院，住在那里还可以尽情地唱歌，问他愿不愿意去？
    赵怀智摸着裤腰间的烟管，眼神显得有些犹疑，歪着头问道：“我大在不在那里？”
    “呃……”何立扬被他的问题噎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他还在外面呢，等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你住在福利院，他就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赵怀智扑闪着眼睛问道。
    何立扬避开的他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赵怀智便一脸傻笑地说道：“好，那你送我过去。”
    临走前，赵怀义帮着收拾了一些衣物，兄弟二人走出大门后，赵怀智把别在腰间的烟管卸下来，挂在大门的栅栏上，然后笑呵呵地说：“大要是回来看见烟管，就知道我不在家，他就会去找我的。”
    一路上，赵怀智高兴的像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在长青村生活了这么久，因为智力问题，他很少出去。此时，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他显得异常兴奋与激动。
    到了福利院，一切安排妥当后，“铁三角”和赵怀义准备离开的时候，赵怀智朝何立扬招招手，傻笑着说道：“我大回来的话，记得告诉他，让他来看我。”
    何立扬挤出微笑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别过脸，努力克制住鼻子里的酸楚。
    就这样，赵怀智住进了福利院。好在，“铁三角”经过与院方打探，赵怀智在里面住的非常舒服，一开心就会唱歌，只是有时会念叨几句长青村和他的父亲。
    快过春节的时候，何立扬把赵怀智接回村里住了一天。赵怀智一下车，便在村里一阵疯跑，看见村民便傻笑着呼喊对方的名字。
    赵家兄弟想带着他，到老父亲坟前烧几张纸，可又担心他会受到刺激，只好作罢。
    临走的时候，赵怀智又来到自家门前，看着大门上挂着的烟管，神情略显失落地说：“我大咋还没回来呢？”说完，便上车离开。
    2019年的春节如约而至，举国欢庆，万家团圆，可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欢喜的时候，总有人黯然伤神。
    赵怀仁和雷世武家门口挂着的灯笼，散发出的光芒都没有其他人家的明亮。
    何志国的家中，又是一番景象。
    一大家人举杯畅饮，欢庆新年。
    “宣布一件大事。”何薇放下酒杯，脸色绯红，笑眯眯地说：“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