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隆平传

第66章


灵感一出现,我立即去做,去寻找,去实验。” 
    
    记者:“灵感是不是一种有根据的形象思维?” 
    
    袁:“优良的水稻品种就像一个优秀的篮球运动员,有高度,有体力。水稻形态好,生命力强,就有杂种优势。这是我日思夜梦的。我到南京江苏省农科院看见那里一片水稻的株叶形态,立即觉得这就是我追求的理想形态,便断定这种形态可能高产,现在我们正是在培育推广这种形态。当然,关于形态的理论相当复杂。” 
    
    记者:“成功有机遇的因素吗?” 
    
    袁:“有。‘文化大革命’中,工作组是“太上皇”。那一年我36岁,开始在试验田集肥,经过‘牛棚’时,“牛鬼蛇神”组长——一位体育老师,他对我说:‘明天你就归我管,床都给你安排好了。’工作组已经告诉“牛鬼蛇神”组长再写个标签:
    
    ‘反动学术权威袁隆平’,可是工作组在斗我之前要新账、老账一起算,寻找材料时发现了一份公函,这是一份国家科委发给单位的公函,公函要求支持我的杂交水稻试验。而国家科委的伯乐们是看到了我发表在一个科研杂志上的一篇论文。这个杂志是《科学通报》1966年第4期。这是最后一期啊,好险!随之,‘文化大革命’爆发了。这就是机遇。” 
    
    袁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仍在回忆着…… 
    
    记者:“您发现了杂交水稻,是不是到了今天,感觉发现人才和当年发现杂交水稻一样困难?” 
    
    袁:“杂交稻要靠人,人有素质的问题,有没有培养前途,首先是德。有的人想发财升官,是搞不出成绩的;有的人发奋学习,努力工作,水平可以提高。所以,搞农业科技首先是德的问题,我们研究中心有许多人,外单位8万、10万年薪请他去,他不去,这就是人才。” 
    
    记者:“您是一位成功者,您认为成才之路有什么规律?” 
    
    袁:“我的思想比较超脱。代数乘法中的负数乘负数得正数现在都想不明白。平面几何的三等分已知角、化圆为方不可能,我也没有弄清。这一次我和数学家吴文俊先生一起领奖,我就和他讨论过。农业发展到高精尖的时候要靠量化来完成,数学是不可以少的。我对吴文俊先生说:‘数学是科学之母。’吴文俊先生对我说:‘农业是数学之父。’” 
    
    袁老笑起来,又接着回忆: 
    
    “我读书凭爱好、凭兴趣,我对地理、化学、外语有兴趣。我不喜欢三角函数sin、cos。中学时我有位同班同学数学好,他帮我学数学,我教他学游泳,现在他也是院士。 
    
    “读大学时,学校对我的评价是,爱好:自由;特长:散漫。” 
    
    说罢,袁老站起来大笑。他用右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我的办公桌乱七八糟。开始时,记者来了我有点怕,因为太乱。后来我发现爱因斯坦的办公桌比我的还乱。” 
    
    说着,袁老又开怀大笑。
    
    “我最怕戴紧箍咒,中学在教会学校只做过一次礼拜。当年我读书时有段时间实行五分制,不喜欢的功课我奉行‘三分好,三分好,不贪黑不起早,不留级不补考’。现在中学教育搞填鸭式不好,中学是基础,不应要求千篇一律,学生有几门功课是特长就行了。现在英文教育光教文法,听不懂是没有用的。学外语要有天分,我从小随父母迁徙到处跑,就有语言天分。比如外语的卷舌音像俄语TOBAPVⅢ,我发得准确。还要有听的辨别力。在菲律宾听那里的同行讲英语和在缅甸、日本听那里的同行说英语,发音是不同的。你应当能够和他们交流,这是实际能力。” 
    
    记者:“您是一位科学家,追求中充满哲理,您是不是爱好哲学?” 
    
    袁:“是的,毛主席的‘两论’——《矛盾论》、
    
    《实践论》我很喜欢,‘两论’对于我的思想方法有影响、有作用。当然我也研究,比如‘两论’中提出认识是从感性到理性,我觉得李达——他参加过建党,是哲学家,他还当过武汉大学的校长, 他说得好,认识是经过感性——悟性——理性的。哲学思想很难尽善尽美,金无足赤。‘两论’很好,当然现在读起来就不同了,我有了人生的、科研的经验,会有新的看法。我认为毛泽东思想的精髓是‘两论’。搞科研读点哲学是有好处的。我在年轻时学习李森科的时候,觉得他有主观唯心论,之后才敢于冲破经典遗传学关于‘白花授粉作物杂交无优势’的理论。” 
    
    最后,记者问袁老,“您的业余爱好是游泳还有拉小提琴吧?”老人很高兴、很率真地低声告诉记者:
    
    “琴是过去年轻时拉,现在中央台要我出国拉琴,我大吃一惊:不行。我是搞科研的啊,游泳我还行吧。娱乐呢,几个朋友打打麻将,输了钻桌子,有时间晚上你来看。” 
    
    健谈的袁隆平,在一个小时内,开怀大笑十多次。记者李池陶似乎还有许多问题,袁老也意犹未尽,但是记者看到袁老那样忙碌,实在不忍心多耽搁他。临近中午,记者只好依依告别了这位可亲可敬的科技伟人。 
     
                  第三十七章 海棠花开的时候
 
    
    袁隆平小时候随母亲在庭院乘凉时,最爱看那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母亲曾告诉他,天上的每颗星星都与地上每一个有名望的人物同属一个星座。儿时,他怀着孩童的好奇心,总是凝望着星空,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星座…… 
    
    袁隆平少年时代的梦想实现了,当历史的长河推进到1999 年的10月26日,中共中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一批小行星命名仪式。其中,我国天文学家当年发现的8117号小行星,被命名为“袁隆平星”。袁隆平终于在太空中寻找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星座。 
    
    然而,如今的袁隆平对此却看得很平淡,他说,闪光是暂时的,平淡是永久的。即使是最伟大的人物,其更多的时间还是由平淡和平凡所构成的。 
    
    的确,平淡之中蕴含着伟大,平凡之中孕育着辉煌。 
    
    自信,乐观,却是豪气冲天,这便是袁隆平的心态。 
    
    如今的袁隆平把自己比做一株水稻,他说,我原本根植于红土地,沐浴着阳光,而后甘愿将沉甸甸的稻穗奉献给人民。 
    
    袁隆平以做平民科学家而自豪,所以,他非常敬仰被人民誉为平民总理的周恩来。 
    
    记得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袁隆平借一次开会之机,怀着敬仰之情来到中南海西花厅。这里曾经是末代皇帝溥仪的父亲摄政王载沣王府西花园的一部分。据说,新中国成立初期,周恩来总理选择西花厅作为自己的居所有两个原因:一是院中有个翘首端庄的不染亭,可以时时提醒自己洁身自好,一尘不染;再就是院中有一棵清纯淡雅的海棠花吸引了他。所以,周总理深深地爱上了这个院落,他在这里一住就是26年。 
    
    这一天,袁隆平目睹盛开的海棠花,更加深深地怀念他所敬爱的周总理。从青年时代起,他便敬佩周总理“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远大抱负;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愈加敬佩周总理一生为人民付出了无私的爱。他听讲解员说,周总理是中南海睡得最少的领袖之一,他每天工作到天亮。他被外国朋友称为“全天候的总理”。有时总理一连几昼夜不停地工作,没有时间吃饭,工作人员只好在玉米面粥里加一点肉末和青菜,倒进茶缸里,以茶代饭。总理常说,一想到我们死去的那些烈士,我们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袁隆平走进周总理的客厅,只见一排旧沙发,几把小竹椅,一张白色塑料布盖着的方饭桌,那样简洁,那样朴素。此情此景,使得袁隆平忆起了陈毅元帅说过的一句话:
    
    “廉洁奉公,以正治国者周恩来也。” 
    
    他想到,敬爱的周总理为我们民族的独立解放和繁荣富强耗尽了毕生的心血。周总理给中华民族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 
    
    多么难忘的一页啊,十里长街送总理,万民肃立心相随。古今中外,谁有过如此隆重的永别啊! 
    
    凝视着西花厅那清纯淡雅的海棠花,袁隆平这位信奉唯物主义的知识分子,居然将总理生前喜爱的海棠花幻化成了一条“来世”的链条,他紧紧抓住了这根链条,如同紧紧抓住了“来世”。他说,倘若人生有来世,倘若上帝让我再活一次,我要像总理那样“全天候”地工作,“全天候”地侍奉杂交水稻。 
    
    平民总理周恩来,他有权不私,有名不显,权倾一国,两袖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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