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火行

    月光之下，晴雪之夜。
    王希尔三人秉着呼吸一动不动地藏在粗壮的大松树上，隐蔽于积满白雪的松树枝叶中，只听轰隆声急促传来，越来越近，悬挂于枝叶上的雪花尽数抖落。
    那轰隆声不像是雪崩时雪浪卷杂着巨石和树木翻涌而下，而像是有无数只马蹄在跺踏着地面往这边跑来。
    王希尔微微歪着脖子，侧耳听着逐渐逼近的轰隆声，想着如果这是无数只马在跑的话，怎么还没到？
    密林遮挡了他们三人的视线，但此刻他们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树与树之间出现了大量的低矮黑影，正披着皎洁的月光破雪冲来。
    王希尔定睛细看，原来是一群黑色的大野猪正在往这边奔来，每个野猪都器宇轩昂，神采奕奕，看起来是白天远行了一番，夜晚归来。
    这里不会是这群野猪的领地吧？王希尔心中大感不详。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了地上静躺不动的黑色大野猪，皮毛已经烧光，肥大的猪鼻贴在一棵松树上，一只猪蹄已经被烤熟，而且已经被吃掉了大半，巴赫和罗伯特不约而同地又将目光聚集在了王希尔身上，他正穿着枝叶做成的绿裙，屈膝蹲在树枝上。
    王希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饿到不行了嘛……”
    转眼间，七八十只野猪聚集在了他们三个树下，为首的几只野猪看了看了地上惨死的同伴，缩动肥大的鼻子在空中简单嗅了嗅，细长的眼睛投出的目光便定在了王希尔和罗伯特所在的树上，发出了阵阵哀嚎，随之变得愤怒异常，七八十只野猪齐声怒号，响彻了整个密林。
    为首的几只野猪开始顶着月光下发亮的粗长獠牙冲撞王希尔和罗伯特所在的大树，其余野猪则继续怒号。
    罗伯特看了看王希尔油渍的嘴角，正要开口说什么，一只细长的树枝飞了过来。
    “大！”
    巴赫一声令下，细长的树枝变得如顶梁柱般粗圆，向他二人这边飞来。
    罗伯特一时无法阻挡，只见王希尔轻握空拳，橙火之剑延伸而出，对准飞来的巨木竖劈下去，发出了木头断裂的噼啪声，巨木断为两截，飞至两侧，钻入他俩身后的密林之中，撞传来了叮咣的撞击声响。
    巴赫一边折断手边的树枝攒在手里，一边冷笑道：“少城主，你要是现在变成钢甲象，你脚下的树枝可支撑不住，不过，你也可以下去，我倒是想看看是这群野猪厉害，还是钢甲象厉害。”
    罗伯特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伸出木元素长矛，轻轻按动按钮，随着清脆的啪嗒一声，木元素长矛通体的花纹发出淡淡的光芒，那光芒淡去时奇怪的花纹也随之消失，木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通体透明，微微发光的水元素长矛。
    巴赫甩动手腕，一跟细小的树枝自他手腕飞出，在空中又变成一个巨大的圆木。罗伯特轻点长矛，一个水泡飘出。
    圆木飞至空中，与水泡碰撞，一半伸进了水泡之中，还有一半露在外面。罗伯特握紧手中的长矛，轻声念道：“汹涌吧！”
    水泡如被捏过的面团般柔软松弹，晃动了几下，便忽地拉长，正好将飞行的圆木整个套在其中。
    本来还在极速飞行的圆木此刻竟呆呆地浮在水泡中，罗伯特轻轻挥了一下元素长矛，水泡啪一声破裂，巨大圆木应声下落，砸向猪群。
    咣当一声，巨大的圆木砸在了五六只大野猪宽大的背上，弹在了一边，滚落至猪群中。被砸的几只野猪生疼地哀嚎几声，为首的几只野猪见状，更加愤怒的冲撞他们所在的大松树。
    王希尔每时每刻都在细心观看罗伯特操控元素时所展现出来的技艺，并把小雪也叫出来观看，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元素操控技艺是多么拙劣。
    他突发奇想，抬起双手，噼里啪啦地持续不断地打着响指，每打一个响指便甩出一个跳动着火焰的小型火球向巴赫攻去，一时间，夜色下如亮起了点点灯火。
    巴赫见状，捏断手中一根树枝上的松叶，淡绿色的叶茎上两排翠绿的针叶整齐排布。
    “大！”巴赫轻声念道，小小的松叶随即变得巨大，如一把巨大的蒲扇握在巴赫手里。巴赫双手用力挥动巨大的松叶蒲扇，一阵大风扇起，飞来的点点火团如蒲公英般遇风分裂，又与其他分裂的火团连在一起，瞬时形成了风中的火海，反向罗伯特这边攻来。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风元素璃玉。”巴赫看着自己扇回的火海即将淹没罗伯特，冷笑了一声。
    王希尔犹豫片刻，正要挡在罗伯特面前准备让小雪将飞回的火海以元素能量的形式收回体内，但罗伯特却摇了摇手，迎着火海冲了上去。
    只见罗伯特轻轻一跃，跳离脚踩的树枝，腾至空中变身成为钢甲象，蝴蝶破茧般凌空展开一对翅膀，灰色翅膀上的麟甲在火光之下辉光闪耀。
    巴赫正怡然自得地看着火海将罗伯特吞噬，想象着堂堂少城主满身火焰，掉在树下痛苦地满地打滚，又被一群野猪踩在脚下，被獠牙顶起刺穿的场景。
    “什么！”巴赫直眉蹬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钢甲象居然长出了一对翅膀。
    扇动着修长灰色麟翅的钢甲象冲破火海，翅膀扇动的速度不快，但十分有力，每扇动一次都鼓足了风力，两旁的松树枝叶剧烈摇晃，积雪哗哗吹起。
    钢甲象的飞行速度极快，巴赫根本来不及反应，钢甲象只消快速飞行便一头撞在了巴赫身上，强大的冲击力让巴赫自枝头横飞而出，喷出了一口鲜血，掉进了野猪群，正好落在了其中一只野猪的宽大巨背上，奄奄一息。
    瞬时间，所有野猪如陷入旋涡的黑色水流一般向那只野猪上的巴赫涌去，无数只獠牙却插进了那只野猪的身体之内，一时间血如喷柱，巴赫满身被猪血浇透，半睁着眼睛不敢动弹。
    钢甲象发出胜利的嚎叫，惊天震地，呆呆站立的王希尔这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捂住了被震得生疼的耳朵。
    所有野猪听到了这气势雄浑的嚎叫，均呆滞了片刻，随即四散逃去。在野猪群的混乱中，巴赫被颠簸到了另外一只野猪的背上，他趴在上面，颠簸中不时吐出几口鲜血，任由惊动的野猪带他钻进密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停滞在空中的钢甲象变成了人形，在王希尔对面不远的一棵树上落脚。
    “你还想跑吗？”
    “想，但是我肯定跑不了了。”王希尔十分清楚自己的实力和罗伯特还有很大的差距。
    “跟我回去吧，戴娜也许还没死，她也是有价值的人族觉醒者，你跟我回去，我还是能帮上忙的。”罗伯特善意地说道，十分真诚。
    王希尔有些心动。
    此时微风吹拂，他一时居然忘记了控制自己的体温，感到了微风带来的一丝凉意，小雪伏在王希尔的肩膀没有说话，帮他恢复了体温。
    风渐强，苍茫的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月亮不知何时隐匿在了沉郁的灰云之后，天空开始变亮。
    这一刻，王希尔还能感到一丝自由，面前的这个灵族正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并且开出了不菲的价码。而现在他对战拥有璃玉元素控制能力和灵宠钢甲象双加持的罗伯特，是不占优势的，甚至完全没有胜算。
    罗伯特所说的，或许是王希尔想要的。尽管如此，他也明白，这是罗伯特要达成目的必须要做的。巴赫被轻轻钢甲象轻轻一撞，就奄奄一息了，如果是撞在自己身上的话，恐怕罗伯特还没有把握能将力量控制得刚刚好，正好把自己撞个半死，好让他把自己活着带回去。
    “但，我也有我的想法。”王希尔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
    “你说说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王希尔的心砰砰跳动，他紧握拳头，和罗伯特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必须说出自己的诉求，自己的想要，然后提出等同价值的东西，与罗伯特达成交易或者协定，他信任灵族会遵守协定，如同他们遵守他们和灵宠之间的契约一样。
    “只要达成契约就好了。”王希尔心想。
    “罗伯特，我对于这个世界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希望它能让我自由自在。可是，你却让我在自由和戴娜之间二选一。”
    “自由吗……谁又是自由的……”罗伯特想起了小时候困在灵域不能出来，没有人可以与他说话的情景，心中喃喃了两句。他很同情眼前这个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但……
    “所以你的选择是……”罗伯特无情地问道，心口不一到如此程度，让他本人也很烦扰，但话已经说出去了。
    “我选自由，但我也不会放弃戴娜，我不需要你来拯救戴娜，我会回来救她的。”
    罗伯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问道：“你把她藏好了吗？”
    四棵巨大冰树上吗？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但也只能藏那儿了，不过奥希雪山荒无人烟，有的只有风、雪、树木和石头而已，也差不到哪儿去，王希尔心想。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雪林之中的黑色蜘蛛，曾在精灵猫店出现。
    “还可以。”他答道。
    “你清楚我的立场，你对河云城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价值，我不会因为你说的几句话就放你走的。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杀了你，防止你落入矮人族手中。”
    “那我要和你交易呢？”
    “什么交易？”
    “就算我现在跟你回去，我也完全可以在回去之后不配合你们的实验，以我的实力，我坚信我可以做到这一点。当然，你们可以在回去之后将我杀掉，但是绝对别想从我身上榨取一点点的价值。”
    “戴安、藏锋、冷沁，还有其他人族，都会为你陪葬的。”
    王希尔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要赌，用自己的自由和人族的自由作为赌注，他大脑有点发热，但十分清醒，他明白，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有所舍弃。
    “那我就跑，我去找图尔博，我去配合他们的实验，然后带着他们回来找你们复仇！”王希尔说这句话的时候浑身颤抖，语气却颇为激昂。
    “这就是你的交易吗？”罗伯特淡淡地说道，明白了王希尔的意思。
    “对，我可以答应你，永不和矮人族达成协议，而且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可以考虑与河云城合作，配合你们的火元素试验。只要你现在放我走。”
    罗伯特沉思片刻，心想：“确实，以王希尔现在的实力，不管是在河云城还是在图尔博城，主动权永远在他手上，他要不配合实验的话，既不能制服他，又不能一杀了之。如果达成此交易的话，矮人族永远都不可能利用王希尔开发火元素璃玉了，而且河云城还是有机会的。”
    罗伯特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
    “可以！”王希尔郑重地点头说道。
    罗伯特看着王希尔眼神，一如那天水牢内藏獒口下般坚毅，那时他是为了生存，这次他是为自由。
    他决定放他走。
    “那也不行……”罗伯特脱口而出的话连他自己都十分意外。
    噗一声，王希尔右手空拳中伸出橙火之剑，左手轻打响指，一团火焰冒出，他阴沉着脸，准备为了自由而与罗伯特决一死战。
    “你别激动，我是说，我可以放你走！”罗伯特急忙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