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了个寂寞

    四月初的清晨，山林间飘荡着浓浓的白雾，一支商队在群山里沿着唯一的山道缓缓前行。古树参天，相比之下十米见宽的山道好像也只能叫羊肠小道。
    天空不时掠过飞兽，在地面形成巨大的阴影，四周不时响起兽吼声，商队不得不随时停下安抚拉车的驯兽。这是一支小型的采买队，百十人，差不多半年一次往返罗城山脉和镜湖平原的自贸城。
    “舅舅，我们这一路都在罗城山脉的外围村庄收购药草兽皮，这会儿怎么感觉在朝山脉深处走？路越来越窄，野兽也多了啊…”趁着队伍里的老人安抚驯兽，第一次来罗城山脉的远房外甥从队尾小跑到队头领队身边，瞥了一眼车厢小声问道。
    “按以往是要打道回府了，但这次商行接到青天学院委托，另有安排。”刘领队回想起掌柜的嘱咐，也不再多说。
    “赶紧回队尾去，看好驯兽管好货物，这一趟也就最后一个村庄了，不要给我出纰漏！干得好回去我就给你提小队长。”刘领队看队伍修整差不多了又说道。
    “您是我亲舅舅！等这趟回去了定要摆一桌，不，给舅舅摆上十桌!”得了这个远房舅舅的许诺，已经是想到了不久之后的富贵，刘一首高兴坏了，走起路来衣服角都能打死人。
    山路开始只能容下一辆车通过，越往后走路况也越差，很多年没有车马走过的样子，杂草丛生，碎石嶙峋。
    当众人在一视野开阔的高处再次修整，眼尖的刘一首跳着看向一个方向，一边跳一边喊：“看到了看到了，我看到村庄了，可算是到了啊。”
    众人朝着他看的方向望去，一个纵裂的峡谷？依稀能看到少量的石头建筑和瀑布。
    “出发吧。”车厢里传来了男子的命令声。
    领队招呼众人检查货物，开始朝着峡谷前进。等到队伍停到了村口，呈现在商队面前的是一面高高的石城墙，流水从大门一侧的石洞下流出，朝着远方奔去。
    微风吹过，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这时车上的门帘拉开，走下来两个人。
    先下来的是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女子，身材高挑，摘下帽子漏出一头黑黑的长发。众人也是相当意外，他们一直以为车里只有那名说话的男子，谁知道还有一曼妙女子，而高大男子下车后便恭敬的站在女子一旁。
    女子抬头看着眼前的石墙，目光落在石墙上的一块石头上，石头上凿刻着规整的“奇兰”二字。
    刘领队刚要跑去叫门，两个精壮的汉子就拉开了大门，门被拉开的那一刻穿堂风过，无数的桃花漫天飞舞，飘得到处都是，头发上，衣服上，香味扑鼻。
    “村长已经在村里等你们了，跟着我们进去吧。”开门的两兄弟领着商队往村中心走。
    众人一路走一路看，被这个桃花盛开的村庄深深的震撼着，没走多久队伍就到了村中心广场。
    村长是一个发了福的胖子，叫赵富，四十来岁却是两鬓斑白。村里人只知道他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出了罗城山脉，几年之后回来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饶是见过世面的村长见了黑衣女子，也愣神了一下。
    “你们的来意我清楚，但我这身体早年就废了，进不了山了，我给你们安排了更合适的向导，他住在后山，我差人去喊他过来吧。”村长看着黑衣女子说道。
    “不远的话还是我们去见他吧，也算是有求于人，村长意下如何？”黑衣男子看着四周像看猴一样围观他们的村民对村长说道。
    “也好，不是很远，我们过去吧。”说着就头前领道。
    黑衣男子转身对领队说道：“约束好手下人，我不管你是在这做生意还是干等着，稍晚些时候一切听村长的安排，我这边完事了还要和你们一起回去。”
    “是的大人。”刘领队才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要我陪着进山啊，这都已经算是罗城山脉深处了，还进什么山？不愧是青天学院的教习，艺高人胆大。我还是在奇兰好好的做生意吧，奇兰可是宝地，多少年没人敢来了，要不是有你这个教习在，打死我也不来。这次不亏啊。
    村长领着黑衣女子和教习不紧不慢的往峡谷后面走，一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一直没说话的女子似乎是知道了什么，这才主动说道：“赵村长，及笄草对我来说很重要，此行顺利我会完成约定给奇兰一个入学名额。”
    女子的声音很干净，也有点稚嫩，赵富一时还没能适应把这个未满十五岁的女子和马上三境的修行者联系在一起，“我相信青天学院，自然也相信姑娘。”村长看向女子。
    “我姓何。”看着村长若有所思的样子，女子继续说道，“院长是我外公。”
    “原来是何姑娘，老院长的外孙女，这倒是没问题了。”村长说完脚下动作那都是快了起来。
    女子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
    三人约莫走到了无路可走…走到了峡谷尽头。
    “到了到了，我先喊一下这小子,”村长一边“咚咚咚”的敲门一边喊：“小子在家吗？来客人了！”
    喊了五六声也没个人应，村长直接就推门了。
    “这小子肯定是在后面山洞里鼓捣，听不见，你们跟我进来吧。”说着就往院子里走。
    走了没几步发现没人跟着他，转头一看，两个人就没挪步。村长一拍脑门，也不能怪他们，之前也没和他们说清楚，任谁第一次看见这里也会愣神吧。
    从外面看这房子和村里其他的石屋别无二致，只是石头围墙很高，石头虽然形状不一，但垒得严丝合缝，让人看不见内里的情形。
    推开门的一瞬间教习下意识的就要把何姓姑娘往身后拉，被吓到了…
    院子很大，很空旷，也很…离谱？
    在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尽头是又一扇大门，一个二进的院落也很正常，不正常的地方是这个前院布置，除了石板路，整个前院包括石板间隙都长了浅浅的草坪，就像一片草原，他们从自贸城出来之后到进山之前都是在草原上，倒不是新奇草原，而是离谱于众多骸骨！
    整条石板路不出意外是铺在一条巨型蟒类魔兽骸骨上，脊柱被埋在土里，而且埋得比较深，露出的朝天肋骨只有半人多高，同一侧的两根肋骨中间一米见宽，都栽上了叶片大如巴掌，花朵形如绣球的奇花，色彩不一，蓝紫，玫红，雪白...冠幅有个七八十公分，高度五六十多公分，两侧对称种植，一丛挨着一丛一直铺到阶沿，有了它们的存在倒不会给人在巨蟒肚子里行走的感觉。
    石板路将前院分成两半，两侧地面上凌乱分布着看似假山石块或者枯树的白色物体，仔细看竟然都是枯骨。让人丝毫不怀疑整个前院的地下，堆了很多骸骨。
    这些骸骨明显是存在很久了，大部分都有风化痕迹，也早就失去了那种压迫感。第一眼的震撼之后教习主动走在了何姓女子的身前，村长正好也折返回来走到两人身侧。
    “这里以前是村里堆放兽骨的地方，从村子建立那一天就存在了，可不止眼前这些，这里原本是一个大坑，不知道多少代人狩猎吃剩下的兽骨都堆在这里，前些年堆满了…村里人也就换了一处村外的地方，这里就闲置了。这小子自从他那老师过世了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姐姐姐夫怎么劝也不听，自己拉着几个同龄人跑这里凿山填坑建房…大家劝他说戾气重他也不听，后来也就随他了，谁成想还真让他干成了。”村长说着就开始推第二扇大门。
    村长转头又对两人说道：“这个前院是他特意留的，这孩子就喜欢这些怪东西…后院倒不会了，两位尽管放心。”
    如果说前院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那后院就让人眼前一亮。
    推开门就是一面绘有兰花的照壁，两侧对称着石片堆砌的圆形拱门。穿过拱门是左右两条长廊，长廊靠外的一侧是各种房间，两条长廊中间则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所在，小型森林？还是花园？标准的四合形式的庭院设计。
    走在长廊里，看着长廊合围中的奇花异草，古树，锦鳞，飞鸟…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微缩的森林。不过这些是看得见摸不着，所有的这些都被一层薄薄的透明水晶罩了起来。水晶不算稀少，但这么大还在这里被当做石块一样切割成了薄薄的平面，也是没见过了。水晶被切割之后拼接成了一个透明的立方体，将这个小花园框了起来。阳光穿过水晶，水晶壁上往下流的水滴仿佛都带着生命的气息。
    何姓女子和教习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栋房子的设计，总能发现新奇的地方。
    正屋客厅的大门是开的，看着村长左转跨过大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女子只能提着衣摆跨过门槛接着往里走，只是回头望了一眼摆在门外正对着水晶花园的摇椅和茶几，她脑海里有了一个五六十岁老头晒着太阳嘬着茶，荡着躺椅眯着眼的画面…
    进门左转经过偏厅，进入耳房再进主卧，还是没人！当二人以为人不在家时，村长径直走到一面石墙面前，按下了一块石头。
    “嚯~~~~~”
    一扇石门开了。
    女子和教习满头黑线…
    屋后居然还有很大的空间，抬头是一线天，这应该就是村长说的凿山所在了。一条小路通向前方，沿路是用石材堆砌的苗床，高出地面四十公分的样子，一格一格的，统一的宽五步，长二十步，一眼望去起码得有五十多块。苗床里栽满了各种药草，颜色各异，高矮不同，多数居然还开着各色的花，挂着各色的果实，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多药草也是二人没有见过的，他们不是药师，即使是吃过这些药草炼出来的药，此刻也认不出这些原材料来。
    “到了，这小子就在这里，这里原本是个天然的峡缝，被这小子改造成了这个样子。”村长摸着还在滴落水珠的药草说道。
    过道的尽头是一个积水潭，未经打磨的大石头围了一圈，石壁上的泉眼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泉水，两人高的水车接引泉水流向水潭。看不见出水口，而水潭的水位却没有丝毫变化。
    水质清澈见底，尽管才四月份，却已经是开了一潭各色荷花。
    一小舟静静的飘在水潭上方，山风一过，舟体摇晃带着整个潭面也是水波频起。只是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水潭也就几个小舟那么大，划得开嘛？
    等三人走到水潭边上，沿着挂在左边山壁上的绳梯往上看，离地一二十米的山洞总算是出现了。
    “赵禾，下来吧，前几天和你提到的学院的人来了。”村长单手撑着腰对着山洞喊。
    “知道了，马上下来。”内里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在何姓女子好奇的目光中出现的不是她想象中的五十岁的老头，而是一个十二三岁花脸少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半袖卷裤腿，赤脚。第一眼反正是一言难尽。
    名叫赵禾的少年滑了下来，朝两位客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大伯，带他们去客厅吧，我这一身脏得很，我去水潭收拾一下，马上就来。”赵禾对村长说道。
    村长让他搞快点也就领着二人往回走了。
    二人看着眼前这个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不再是花脸的少年，稚气未脱，一双灵气十足的大眼睛带着整张脸也算顺眼。
    赵禾也没有坐到主座，只是挨着村长坐在了下首，和两位客人相对。
    “你们的来意我大伯已经告诉我了，及笄草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是先说好，你们进山了要听我的安排。”赵禾开门见山道。
    女子和教习也没有反对，眼前的少年看着不是修行者，但能知道及笄草的位置想来在山林里有自己的手段。
    女子随手拿起一颗果盘里的果实在手上看了看。赵禾以为她不敢吃，也拿起手边的示意了一下咬了两口，把目光看向教习。
    “我是御物境，也就是五境。”教习说道。
    赵禾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惊讶“五境，五境应该是没问题了，打四级守护你应该可以吧？”
    教习只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守护的妖兽是什么现在能说了吧？如果御物境还不行，我们只能传信学院再派人过来了。”
    “教习，你尝尝这个水果。”此时何姓女子的话语传到了教习的耳中。
    教习很是疑惑，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依言也拿起了一颗尝了起来。入口的一瞬间教习就明白了，居然是灵果，而且灵气储量可观。
    此时赵禾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一群赤蚺，”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有一条前不久是升四级了。”
    及笄草对于人类十五岁女性来说是极好的淬骨材料，而对赤蚺来说却关系到族群的繁衍，可以加强下一代的体质。
    教习和何姓女子也是皱起眉头沉默了。四级倒是个麻烦，及笄草必须是摘下就地吸收，不然效用就会大打折扣。摆在眼前的唯一办法貌似就只有把赤蚺全部干掉了，但四级的妖兽和五境的人类，还是会有不确定性。一对一的情况下不是逆天的种族还好办，可一个族群就很棘手了。
    见他们沉默赵禾也没有催促，吃完手中的灵果就等着他们。
    “我相信你有办法解决赤蚺。”女子没一会看向赵禾。
    “姑娘，我才脱胎境初级啊，一境！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赵禾一脸意外的样子。
    赵禾也没隐瞒自己是修士的身份，前几年村里捡来个受伤的药师，自己也算捡了个便宜老师。重伤不治前好歹也是带自己走上了修行之路，只是很奇怪三年来一直停留在脱胎境初级…
    “就算你没有办法，我也希望你能有。”女子算是有点无赖了，她莫名的认为眼前这个让他们听指挥的比她还要小的男孩有办法。
    赵禾也是愣了一下，满脸无奈…面对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因为没人教过他怎么拒绝漂亮女孩子。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奇兰向导了，空房很多，你们二人随意，我们明天出发。”赵禾只能是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