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使徒

    三月二十日，夜尚深。
    奥斯迪亚外海。
    黄怀玉的目光穿过夜幕，注视着远处披星戴月的查亚雪山。
    昨日，他收到了大帝的书信，请他前来此处一晤。
    空间曲折，黄怀玉一步迈过数十里，抵达雪山之巅。
    循着气息指引，他一眼便看到了故人。
    大帝的衣服染着霜白，胡须上全是冰渣，两道合金链条分别锁住他的双腕，沿着山棱蜿蜒数百米后，套住两座雪峰。
    自去年十月下旬起，他已自囚五个月整。
    “大帝，许久不见。”
    黄怀玉落在山顶。
    “许久不见，旅者阁下。”
    大帝微笑着回道。
    他坐在冰雕成的扶手椅上，身边的冰桌上还有几个揉好的雪球，神情柔和而轻松。
    相比一年前，老者身形明显枯瘦，显然很久未曾进食。
    “阁下请坐。”
    大帝抬手，指着身旁空着的冰椅。
    “这张椅子是我昨日手作，可惜我现在每日清醒时间不到四分之一，未能做得更好。”
    “这椅子怎么不好？”
    黄怀玉反问。
    “它不是最软，不是最精致，但能让我安坐在查亚雪山之巅，便已是世上最好的椅子！”
    他说着安然入座。
    “三日前，我击杀了雅威；他自伊甸园夺取的技术，我已亲自前往教廷收回。”
    黄怀玉主动开口。
    “您邀我来……”
    大帝却出言打断：“感谢您的好意，但这其实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摆了摆手。
    “毗湿奴三型的开发本就不是为了我自己，流传出去本就是我的愿望。”
    大帝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的使命已然完结，本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但三日前，我听说旅者阁下跨界归来，心痒难耐。”
    他笑得灿烂，指了指身边的收音终端。
    “我如今时梦时醒，意志日渐散乱。”
    “私心一发，便无论如何都想听听您这次波澜壮阔的旅程再走。”
    大帝略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是黄怀玉连连摆手。
    “您的私心很宝贵，因为它很稀少。”
    他真诚说道。
    “我虽只离开月余，但实际上的旅程却很漫长……”
    查亚山巅的风雪中，两人仰望星海相邻而坐，以雪代茶谈笑直到凌晨。
    但再长的旅行故事，都有说完的时候。
    当日出的微红挑染在远山肩头的时候，黄怀玉终于无话可说了。
    “感谢您满足我的愿望。”
    短暂的沉默后，大帝出言感谢。
    他的眼中有灰翳爬起。
    “我的时间到啦……”
    他伸手捞起一团新雪，揉成团送进嘴里，感受着惬意的冰凉。
    “大帝，我能救你。”
    这一次，黄怀玉没有犹疑。
    “通过什么方式？”
    大帝问道。
    “我的噬命神通能够逆转精神污染，只要有我定期处理，贝希摩斯将不再是你的掣肘。”
    黄怀玉自冰椅上起身，坦然答道。
    “与我想的一样……”
    大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禁不住失笑。
    狂风之中，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压过一切。
    黄怀玉认识大帝五年来，第一次听到他笑得如此不屑，如此骄傲。
    “我此生惟愿，超凡者都能践行自己的自由意志……”
    大帝长声呼啸。
    “旅者，难道我不配获得你的尊重吗？！”
    “受制于你，与臣服于贝希摩斯又有什么区别？”
    语毕，他豁然起身。
    万千结铁链哗啦作响着绷紧，将山峰勒得簌簌。
    “我不善战，却喜欢他们对我的称呼。”
    大帝按着自己的心脏，低语在群山间徘徊。
    “吾乃大帝……”
    辉煌的呼喊迸发出来。
    “不是谁的国王，只是我的主宰！”
    长啸冲霄，震碎了天上的云彩，驱散了他眼中的灰翳。
    迈步，握拳，打出。
    拳劲激发，将黄怀玉轰入雪山间的深谷。
    “神目之王，请为我壮行！”
    大帝的激昂呼啸撞碎在山崖。
    大雪自山间崩塌，似云雾似海潮，你推我挤地灌入山谷。
    然后，更恢弘、更雄壮的承诺声爆发出来。
    “荣幸之至！”
    自山谷最深处，空间墙推着雪崩回滚，沿着陡峭山壁一路席卷。
    最后，半座山峦千万年积下的雪，在其巅峰处撞入天际，散做伟岸白浪。
    这一战，大帝穷尽力量与技巧，拳劲轰碎了二十一座山头。
    当空间刃切开他的心脏，世界再次陷入长久的安静。
    “半年前，我在进山的前一天，去见了我青梅竹马的初恋。”
    大帝枕着手臂，悠然说道。
    “那是怎样的场景呢？”
    黄怀玉负手站在他身边。
    “风很轻，夕阳很淡，金色的云漂浮在小城的连瓦，我看见远处的雪山顶在融化，淌下小溪。”
    大帝闭上眼，笑着回忆。
    “我私下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为什么？”
    黄怀玉问道。
    “因为她已经结婚多年，是两个孩子的奶奶了啊……”
    大帝叹了口气。
    “我年轻时候也是有名的帅哥，还是母校最年轻的博士。”
    “但再优秀的男人，如果觉得女人会对自己念念不忘的话，那就真是大错特错了啊……”
    黄怀玉一愣，摇头大笑。
    笑声中，天色破晓。
    朝阳东升，大帝靠坐于山岭，伸出手对着红日，像托着太阳。
    “旅者，如果可以的话，请将我葬在群星之间吧。”
    大帝已然气若游丝了。
    “好。”
    黄怀玉弯腰抱起他，就着朝阳，一路升向外层空间。
    在他怀里，大帝侧过脸，最后一次留恋地望着挚爱的世界。
    然后，闭目死去。
    黄怀玉持续加速。
    他将蔚蓝色的星球甩在身后，依次超越了第一、第二、第三宇宙速度。
    最终对着无垠黑魆的宇宙放手。
    “伟大之人不会死，他们将化作星星，永远闪耀在人类的夜空。”
    黄怀玉念着悼词，注视着大帝渐渐远去，化作看不见的星点。
    他回望地球，想起了金扶摇，想起了江谚，想起了众帝山中失去了一切的繇侍依然珍藏着代表噬神者身份的玉琮。
    命运觉中，无数悲欢离合正在发生。
    超凡带来的惨剧、有多少人在觉醒，他已然能依稀感应。
    “夫子、大帝、追命、否决，我会替你们结束这一切。”
    黄怀玉默然自语。
    “使徒之历史数十万年；”
    “自东华西王母始，当自东华旅者而终。”
    PS：大帝，一个格外纯粹的人物。
    在完本的关头查看设定，竟发现他是唯一一个我没有设定过真实姓名的旧日。
    （至高名叫西里尔·Cyril，浮世名叫雷吉诺德·Regina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