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洋

修订版第二十卷 宛若天堂 第九章 远古圣兽(上)


    不知是在何处……
    不知是在何时……
    整个世界冰冷黑暗,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那么,意识的存在,也是假的吗?
    我睁得开眼睛吗?
    有眼皮或者眼睛这种东西存在吗?
    ……
    “原来小陈的世界是如此黑暗,以往对她关心还是少了哪。”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试图发出笑声。然而发声的器官又在哪里呢?为何我全身毫无知觉,但意识却那么清醒敏捷?
    小陈?是陈琪,是我对陈琪的称呼。我的头脑很清楚,记忆也很清晰,除了被打下海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细节有些模糊之外……
    大战?陈琪?征服宇宙?这都是开玩笑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我感受不到真实呢?
    我不能睡去,我的意识非常清醒,但没有可以产生倦意的身体存在。对了,也许是因为身处危险,意识自动避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吧。虽然在这里困了很久,但外界说不定只过去了一秒钟?自己的身体正在深海的重大压力下逐渐分崩离析?
    这种不能掌控命运的恐惧感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我还有许多事尚未完成,并不想就此死去啊。不行,我得想办法解决困境。
    虽然这么想,但我能做的却只有在黑暗的内心世界不住对自己说:
    “只要运气好,身体不被消灭的话,过段时间会慢慢恢复元气,恢复到足以支撑意识的程度,那时就可以脱困了。”
    然后默默等待着而已。
    没有时钟,没有日月,甚至没有心跳和脉搏,可以用来计量时间的因素一个都不存在。不知在黑暗中等待了多久,忽然我感到了剧痛,随即全身感到了刺骨的冰寒。眼皮刹那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意识回到了身体中),努力睁眼一看,自己正漂浮在漆黑的水中。
    是海水。
    我身上散发着黯淡的光芒,显然是感知危险时自动施放出的护体气幕。在正常情况下,护体气幕在维持时损耗神力并不太多,然而此刻距我坠海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全身神力在召唤neo作战时已消耗了不少,坠海后又要同时应付无氧情况下的内息和护罩,此时已接近油尽灯枯了。究竟我已漂流了多久,漂流了多远?完全无从得知。我努力地向四周看,根本看不到光明的所在。
    据我所知,光线在海水中损耗非常厉害,正常日光在海平面以下二十米处就完全损耗完毕,那以下都是一团漆黑的世界。我究竟在哪里?二十米处还是二百米,或者更深?哪个方向是海面?完全无踪可循。
    大概再过十多分钟神力就会完全用尽了。那时不要说维持内息,失去护罩保护,海水的压力刹那间就会把我压成一团肉球吧,就如迪林那样。他被重力冲成肉饼,我被压力挤成肉球,报应,报应啊,不妙啊……
    忽然间,我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那似乎是海妖的歌声?委婉悠扬,在我耳边打了一个转,然后轻轻地消失了。
    究竟在海水中是否能听到声音,我并不清楚,这是否是濒死时的错觉我也不明了。然而那种勾魂似的声音的确在耳边响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了。这对漆黑海底中几乎崩溃的我来说,几乎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了。然而我却一动也不能动,什么都做不了。
    我能做的只是不住祈祷这个声音再次出现。
    此时有心跳做时间刻度,勉强可以计算出流逝的时间。大约六百次心跳后,也就是约七至九分钟后,我又听到了一丝那种声音,然而那声音后却夹杂了一种令人感觉不寒而栗的恐怖闷响,让我产生了恐惧得想逃的念头。然而,我还是一动也不能动,倒是护体的气幕越来越弱了,虽然依然感受不到,神经却已自行模拟起了被海水重压时的痛感。精神稍微弱一点的人,大概在窒息和气幕消失之前就会自己把自己吓死吧。
    气幕就快消失了,内息的流转也开始急剧减慢,我出现了窒息的症状。我的世界开始翻天覆地,无数乱流将我的身体冲得如落叶般旋转四飞,如果不是护体气幕还忠实地履行着最后的职责,身体大概会被这种湍急无比的暗流绞碎吧!在半昏迷中,我注意到身前出现了一个散发着黯淡荧光的家伙,一个很大的家伙。
    超大的家伙。
    虽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基本上能辨识出有十几艘现代级叠起来那么大吧,或者更大?
    可笑!怎么临死前会产生这么稀奇古怪的幻觉?
    忽然我的意识一凛,想起了静唯当年落海后的遭遇。她自称遭遇了一头硕大无朋的海底巨兽,动手之下吃了大亏。那么,啊啊啊啊啊啊……如果她遇到的就是这个东西,我真得更加佩服她了,居然只是“吃了大亏”而已,而不是被那家伙吃掉!
    呜呜呜,看来本阁倒是要被这家伙当零食吃掉了。前不久还在笑话天位高手迪林死得窝囊,现在自己也落得这种下场,毒蛇心肠的人果然最终是没有好报的!
    下辈子一定要做个好人啊……
    这是我在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费里亚风格的房间里。床头有一盏粉红色的用能量水晶点亮的费里亚式灯,整个房间的气氛显得暧昧朦胧。
    我迅速自检了一下,身体其实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被巴哈姆特的龙息扫中了背部而已。现在背上的伤也被用纱布和费里亚药膏裹好了,感觉尚可。然而,究竟是谁做的这一切?
    正疑惑间,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小龙骨兵看见我起来,连忙情绪激昂地叫喊了起来。我不由毛骨悚然:这是干什么,找帮手来一起把我大卸八块?但转念一想又不对,要卸的话趁我昏迷不就好了,何必还把我的伤裹好救醒了才卸?不过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不排除有这种心理变态的费里亚人存在……
    可现在应该没有费里亚人会与人类为敌,除非把我当成奥维马斯军的间谍?这倒真是天大的冤枉了。可恨在与风萝的作战中衣服被烧了,不然只看大将军服色它们也该立即跪服然后把我八抬大轿送回去。不行,我得去跟他们理论理论,希望他们中有能听得懂汉语或认得汉字的。
    于是我便冲了出去,结果马上被十几个龙骨兵围了起来。他们倒似没有恶意,只是把我堵住不让乱走,并没有对我推推攘攘,更没有用大镰给我两下以示威。其实我这人最欺软怕硬,既然大家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想让我安静的办法最有效就莫过于用镰凿我两下。它们越不凿,我越觉得已到了友方地界,反而更加嚣张,不住喊:“让开让开,你们这群庶民围着本大将军干什么?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找个懂汉语的人过来说话!”
    走廊尽头传来了一个懂汉语的人的声音:“大将军?那是什么职衔?”
    围着我的龙骨兵散开了,从那边走来了一个身材纤细苗条,身着费里亚法师袍的女子。我远远看见她扎成马尾巴的头发,心脏就开始止不住地狂跳。待她走近了看清面容,更是一时被冲击得脑部缺氧,摇摇欲坠——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失踪多年的御道洋子,曾经与我同居过的女人。那日尼布楚入城式时的匆匆一瞥,果然不是错觉吗?
    洋子却似认不出我,直向我问道:“大将军?你是哪里的大将军?什么编制?”
    正在张口结舌想怎么编制鬼话时,我忽然从走廊上的一个铜柱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大概是因为受到海水重压侵害的因素,我浑身充满了皱纹和血丝,脸上更是惨不忍睹,如同一个被砍花了脸的七十多岁的老爷爷,只有健壮的身体仍能证明我只有三、四十岁上下。如此情形,大概熟人见了也认不出来,何况已分别了十多年之久的洋子。
    奇怪的是,洋子的年龄看起来比我、陈琪和静唯都还要年轻一些。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从她消失的那一刻起,她就已来到了尼布楚。她早就背叛了人类世界,投向了原来的费里亚皇族。
    洋子见我发呆,又问了一遍:“先生,请问你的身份?”
    我如梦初醒,心里闪电般盘算了一回,投向长恨天的原费里亚皇族及官僚大致情况我都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的存在,因此这里属于友军地界的可能性刹那间降低了八十个百分点以上。在情况未明之前,还是不要主动暴露身份的好,应该静观其变。于是刻意运功在喉咙上,使得声音可以沙哑苍老一些:“我是奥维马斯幕府属下大将军韩当,姑娘你是哪个部分的?”
    洋子歪头想了一下,说:“韩当吗?我没听过这名字,只见过一个叫韩曾的大队长。”
    侥幸,侥幸!原来她连韩曾那样的五星级衰货都见过,幸好没去冒充他!我连忙解释道:“韩曾现在已经是奥维马斯幕府的四重臣之一,位属‘太将军’一级。我是他的远房堂弟,入行晚,在他的关照下立了一些功劳,现在位属十二家老,被奥维马斯大…………元帅封为‘大将军’职衔。”
    嘴里说得快,编造谎言的速度差点没跟上,险些把奥维马斯的“大将军”身份叫了出来,还好及时转口得当。洋子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早听说人类军两大幕府之名,不过了解不深,这等级之分果然也复杂得很。大概两家不尽相同吧。”
    明明是相同的,但我绝不能给她对照验证的机会,连忙说:“当然,大大不同。那姑娘你是……”
    “我是人类,不过不是人类军的。换句话说,是你们的死敌。”洋子微微一笑:“我属于费里亚皇家研究院,在哈迪篡权投敌后,我们这些忠于费里亚的人逃了出来,成立了地下抵抗组织。我们的目标是:推翻伪朝第三帝国,驱逐人类,恢复费里亚河山!”
    说这些时,洋子显得容光焕发,颇有些热血愤青的风采。我倒是越听越疑惑,问:“那样的话,你救我做什么?直接让我死在海里不就好了?”
    “投靠费里亚的人类不多,战乱发生后损失了不少,最后参加抵抗组织的就只剩我一个了。”洋子微微一笑:“大叔,我的确是寂寞无聊得很才捡你回来的,目的只是想找个同类聊天。所以你最好不要作出惹怒我或那些费里亚人的行为,你就算是什么大将军太元帅的,对我们来说也只是个寻常得很的俘虏,如只蚂蚁般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你的明白?”
    我现在神力消耗得干干净净,的确真如蚂蚁般脆弱。洋子说的是大实话,我没任何理由反驳,于是卑躬屈膝地说:“明白自己的俘虏处境了,一定会老实听话全力配合的,请姑娘你多多指教。”
    第一次对话就在这样诡异惊险的情况下结束了。我回到房间,拿自己现在的处境与静唯当时的“变变变”对照,发现这种事对当事人本身而言的确是相当无奈和哭笑不得的。现在情况不明,我得继续伪装。于是将蓄积的一点点神力都运到了脸上搞些轻微的破坏,争取在血痕恢复之前把脸搞得越不堪越好。真让洋子认出我的身份的话,只怕她会念旧情的可能性很低,倒是很可能以我为质逼迫长恨天和人类军队投降或者换取巨额利益交换吧?
    洋子好像很忙,虽然隔三、五天会来看一次我,但每次都呆不了几分钟。大概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我的身体逐渐恢复,但神力还恢复得很少。这时洋子专门来看我,好像时间充裕得很,不象前几次那样行色匆匆。我便趁机套她的话,问:“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昏迷前看到一头大怪兽,你们用什么办法把它打跑的?”
    “我们就在巨兽体内。我们发现你时,你正漂浮在浅海三十米深处,奄奄一息了,幸亏救得及时。”洋子见到我错愕的模样便笑了起来:“包容着我们的就是费里亚神话传说中毁灭天地的远古巨兽。它平均十八年左右活动一次,涉及的沿海地区都会遭到灭顶之灾。因此费里亚教里对它的叙述分为两派。一派将其作为不可逾越的天神之怒对待,建立神祠顶礼膜拜,祈祷它不要再惩罚世人。这一派称其为深海圣兽;另外一派认为它是远古的罪恶凝聚成的报复世界的产物,是罪恶的化身,因此称其为‘原罪’。”
    “原来当时还在浅海啊……竟然能遇到这样的巨兽,是运气太好吗?”我盯着她的眼睛说:“看来你现在已经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了。”
    “不错,我查阅了好多典籍,终于策划了捕捉它的计划。知道吗?那时人类军就快打破斯坎托博了,尼布楚里人心惶惶,多数人已开始筹划投降,甚至秘密杀害死忠于费里亚的志士,做这些的确相当困难。但我们最终成功了!”
    我的好奇心被她吊了起来,连忙问:“诶,姑娘,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显然你是成功了。可这巨兽究竟是什么?”
    洋子的心情显得很好(当然,我早就换位思考过了,如果换了我处在她的位置上,十年来都找不到几个同类交谈,一定寂寞乏味得很,如今找到一个可倾听者,还不得成了废话篓子什么都说?因此目前局势非常利于刺探情报。只是我幕府大将军黄亲自出马刺探情报貌似显得有些大材小用),拍拍手说:“反正告诉你也犯不了什么大事,跟我来吧。这种事说不清楚,非得亲眼所见才能明白。不让你亲眼看一看的话,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
    我尾随洋子走了出去。她在这些费里亚人中的地位好像很高,大家都对她恭恭敬敬。只是这巨兽的肚量未免大得太过分了点,我们左绕右绕的竟然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来到一扇铁门前,洋子说:“到了,做好准备。”
    我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准备,她便用手绢把我的眼睛绑了起来,推着我走过了铁门,在悬空的金属地板上走了十几步后,她给我解开了遮挡眼睛的手绢。
    这一刹那,我的呼吸停止了——
    眼前是一个宽约四百米,长至少六百米的庞大广场。下面有许多巨大的设备、计算机终端和操作人员。虽然这些操作人员都是身材稚弱的费里亚航空士而不是人类,但广场左侧却悬挂着数十面花花绿绿的显然属于人类世界的旗帜。这些旗帜中的大多数我认不出来,但偏偏有一面膏药旗是想装作不认得亦不可能——和国的国旗从古代定型至今就没变过,不像其他多数国家的政体变动后变得那么明显。但我的理智拒绝我接受那样荒诞的想法,于是转头问洋子:“你把自己国家的国旗挂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费里亚的忠臣吗?”
    洋子微微眯上了眼睛,问:“我告诉过你我是和国人吗?”
    的确,洋子和我再次相见以来说的都是汉语……
    我的心微微一沉,只得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的汉语仍有外邦的味道,模样又是典型的东亚人种,那就只能是和国人了,我说错了吗?”
    “你说的是没错,但那国旗可不是我挂上去的。”洋子指着那一排旗帜说:“中间那面红色五星旗就是你们……”
    “古华夏的旗帜,你想这么说吗?”
    洋子嘻嘻一笑,说:“原来你认得,那就太好了。”
    我急迫地问:“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我们下去看吧,有个东西得走近点才能看得清楚,这里太远了。”洋子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几乎是生拉硬拽着把我僵硬的身体拉到了下面,又拖了一百多米,离广场的尽头近了许多才停下来:“你看看右边那里是什么?”
    我定睛看去,那里挂着一条巨大的条幅。其式样颇象华夏古代书房里的名言警句,只是挂在这个充满高科技设备的地方显得有些古怪。那条幅约莫有十米宽、八十米长,上面的每个字都比我的人还大几倍,赫然写着十个巨巨的古代繁体隶书汉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的脑子里有些眩晕,直想往地上倒。洋子看出了我的不适,说:“冲击很大吧?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惊讶得瘫在地上躺了三、五个小时呢。即使是现在,看到这行字的内容也觉得很有冲击力,很霸道呀,一看就全身充满了力量!”
    我用微弱的呻吟声分辩道:“诶,姑娘,那行字的真实含意大概与你的理解有较大偏差……”
    洋子没听清楚,一边神往地看着那十个汉字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大叔,你在说什么?”
    我实在不能在这地方再挺下去了,生恐再看到什么会让自己的精神崩溃,憋足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了一句话:“姑娘,大叔忽然头晕得很,能不能叫人送我回去休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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